小姐,乌龟,专家
梁发芾
历史上,小姐并不是一个好词,指的是服侍人的奴婢之类,但是,后来,小姐就成为一个专指大户人家有身份有体面的未婚女子的称号。《西厢记》中的崔莺莺就被红娘称作“小姐”,或许在元朝,小姐由指称下人,变成上流社会大家闺秀的代称了。
“小姐”变成大家闺秀的代称,一直到上世纪,还是这样。而且上世纪的时候,“小姐”常常就是对于未婚女子的雅称。一个女子,被称呼为“小姐”,心中一定是美滋滋的。
因为“小姐”有这样相对让人肃然起敬的意思在内,于是,那些吃色情饭的女人们,都争相把自己打扮成“小姐”,仿佛把自己弄成“小姐”,那种皮肉生涯就不再低贱了。现在,不用说,“小姐”就是风月场上操皮肉生涯的女人的代称。良家妇女,对于“小姐”的称呼是避之唯恐不及 。“小姐”的贬值,“小姐”的污名化也使得社交场合出现很大的麻烦:今天,你用什么词语,去称呼那些你必须正式称呼的女人们呢?现在,基本上可以说,没有这样的称呼词。
与“小姐”有一样命运的,是“乌龟”。
乌龟据说长寿,又据说有灵性,于是,它是长寿和灵异吉祥的象征。因为它灵异,所以,古人在龟甲上刻上符号烧烤,看其破裂的纹路,占卜吉祥。而因为它长寿,就有“龟年鹤寿”的说法。这一点,在中国古代的诗词歌赋以及人名中都可以得到验证。曹操的诗中,乌龟被写成“神龟”。唐朝有人名叫李龟年,杜甫还写了一首诗,《江南逢李龟年》。唐朝还有知名诗人名字叫陆鬼蒙。据说白居易弟弟白行简的儿子叫“阿龟”,白居易写有《闻龟儿咏诗》。就是说,至少在唐朝时期,乌龟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是很高的,象征性是很好的。这个字眼是可以用于人们的名字中的。
但是,今天,乌龟完全成为骂人的话,是坏词儿。在大概元明时期,乌龟一词已经指称那些开妓院的人,指称那些自己的老婆出轨,与他人有染的男人。中国古代错误地认为乌龟因为身上背着厚重的铠甲,无法进行性生活,于是,雄乌龟就纵容和鼓励雌乌龟与雄蛇交配以怀孕生子。于是,把老婆与其他男人有染的男人,叫做乌龟。另一方面,因为乌龟的头跟男人的生殖器非常像,“龟”本来也指男人的生殖器,《金瓶梅》上西门庆和王婆讨论偷情的五大条件“潘驴邓小闲”时,就吹嘘说自己养得很大的“龟”,这个“龟”,当然指的就是像驴的行货子一样大的生殖器。在这里,甚至读音,大概也读“qiu”了。在明清的小说戏剧中,凡是“乌龟”,大多是骂人的,一般来说,不是指妓院老鸨,就是戴绿帽子的男人,或者指像乌龟一样的男人的阳物,甚至既不是老鸨,也不是妻子出轨者,也不指代阳物,它不过是纯粹的骂人的话,大概就是“无耻”“下流”之类的同义词。
现在,没有人再以“乌龟”为好的名词,好的称呼,好的象征。除了仍然保留了唐朝中国文化遗留的日本,还有不少人名叫什么“龟田”之外,中国人都对于这个“乌龟”可是深怀忌讳。
像小姐和乌龟这样,由好词变成坏词,变成骂人的词的,现在还有一个,是“专家”。
“专家”是指在某领域有专门造诣的人。以前,说起专家,人们当然是礼敬有加的。人们看病要看专家门诊,遇到什么事情,要听听专家怎么说,要听听专家的意见。如果说,文化大革命时期,曾家把专家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使其备受凌辱的话,今天,专家真正的风光无限。一些科研单位有专家楼,政府有专门给专家进行奖励的政府津贴,有时候,为了表示党和政府对专家的厚待,还在他们中挑选出一两个代表,弄到北戴河疗养,弄到人民大会堂领奖,甚至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在日理万机之余,还忘不了到专家的家里,对专家进行慰问之类。除了这些殊荣外,院士,博导,领军人才,特殊贡献者,首席专家,等等等等,无不是名利双收的好名头。于是,我们看到,现在,挤到专家队伍中,赚取名利地位的人们真是如过江之鲫,而他们赚取这种种名头的做法,无所不用其极,像历史上所说的雄乌龟鼓励雌乌龟与蛇交配这样的招数,他们也可以使用出来。而靠这种手段混到专家名头的人,是不是真的有专门学问,只有鬼知道。
这年月,你只要打开报纸,电视,网络,到处都是顶着各色名号的专家在那里放言高论。而他们唾沫横飞的高论中,能够经得起事实检验的,却微乎其微,大多专家的说话,简直是睁眼说瞎话,比如什么财政科研所的专家贾康就时不时说中国人的税负比第三世界国家的还低,中国人的税负非常低等等的屁话。
专家们现在已经成这个样子了,所以,人们对于专家的礼敬,已经消失殆尽。今日,“专家”这个词已经经受着“小姐”和“乌龟”一样的可怕变化,变得臭不可闻,变得荒唐可笑,变成了骂人的字眼,正在逐渐和“乌龟”“小姐”一样,成为生活中的忌讳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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