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文学”太像做过整容的人造美女?


文学应该道法自然,过纯,则失真,本身就不自然。纯文学太像做过整容,减肥的人造美女了,过于追求完美反而容易造成更大的遗憾。

                  “纯文学”使文学失去了生殖力■ 洪烛

   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倡导的“纯文学”这个概念,原本就很荒谬。文学是人学,是人文中的人文,是人与自然、人与文明的最佳结合与表现,应该上知天文、下通地理、远涉历史、近及现实、外交万物、内省心灵,具有百科全书般的全景式画卷,怎么可能纯呢,怎么可能纯之又纯呢?

   水至清则无鱼,人无癖则失趣,文学若纯到家了,也就凌空蹈虚,轻飘浮泛,比孤芳自赏或文字游戏强不到哪里。那就不是“纯”了,而是“蠢”了。若要求文学像蒸馏水那么纯,还有什么学科会比文学更蠢呢?

   非把文学当成一副事无巨细一律淘汰的筛子,过滤掉各种杂质、干物质、粗粝的物质,也就没啥营养了,其本身的魅力也将大大地削弱与稀释。文学若变成瓶装纯净水了,当然很清洁很“卫生”,同时也失去许多矿物质或微量元素、稀有元素,其得失不言自明。别说在纯净水里养鱼了,估计连水草都长不出来,水太纯与水太脏一样,都容易变成死水。

   黄河之险、之美,在于泥沙俱下,推波助澜,若流的是温文尔雅的纯净水,也就降低了对我们视野与心灵的摩擦力与冲撞力。那么黄沙之水就不是从天上来的(如李白所惊叹的),更像是从工业流水线上制造出来的。漂白粉味太重,从自来水龙头里流出来的。

   文学应该道法自然,过纯,则失真,本身就不自然。纯文学太像做过整容,减肥的人造美女了,过于追求完美反而容易造成更大的遗憾。

   我呼唤有血有肉,有爱有恨,有体温有汗味的文学,我呼唤文学本身所与生俱来的土气与野性,那才是它最原始的美感。有洁癖的作家,才会畏惧文学的混沌、混浊,无所不包,才会企望“提纯”后的文学成为正宗,那等于是把文学的野性给阉割掉。

   “纯文学”使文学失去了生殖力,也就失去了原动力,失去了生命力。也就无法与广大读者交合,交流,互动。

   “纯文学”注定是一场无法获得呼应的单相思。它不是在面壁,而是在撞墙——它把大道若青天的“大文学”硬塞进死胡同里,使百科全书式的“大文学”变成了雕虫小技,变成小儿科,难怪老有人说“文学死了”,其实是“纯文学死了”,文学本身不会死的,置之于死地而后生。

   覆盖整个九十年代的“个人化写作”也叫“私人化写作”,把文学的长江黄河引进了窄胡同里,甚至死胡同里。这是概念上的误解,误会、误导。“个人化写作”不是仅仅写个人,而应该是用个人化的风格来写更多的人。写一代人乃至全人类关心的事情。或者说,是用最具个性的方式来写最具共性的事情。

   用个人化的风格来写个人当然也可以,但你所写的个人经验必须丰富了人性,并且能唤起共鸣,而不是与别人格格不入甚至彻底无关的。否则“个人化写作”就不是独立精神,而是被孤立了,被隔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