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落日 第4章 (4)周恩来函慰张学良


 

             孤岛落日

                     王先金 编著

 

第四章 张学良将军幽居台湾 (4)

 

                    周恩来函慰张学良

 

19611212日,周恩来和邓颖超邀请张学良的二弟张学铭及夫人朱洛筠和张学良四弟张学思夫妇及东北政坛与张学良有过交往的名士20余人,在北京饭店纪念西安事变25周年。

朱洛筠是北洋政府代总理朱启钤的六女,年幼时与赵一荻一起玩耍,入学后是同窗。朱洛筠后来嫁给张学良二弟张学铭,两人又成了妯娌。

    席间,大家很自然地谈起了张学良将军在台湾的近况,尤其讲起张学良被迫写《忏悔录》一事,都愤慨不已。其中张学良的四弟张学思更是感情激动,在向周恩来敬酒时竟然泣不成声。周恩来也禁不住潸然泪下。

    周恩来手书了几句话,托张学铭夫妇设法转达给张学良将军。

周恩来写给张学良的这封信,共有十六字:“为国珍重,善自养心;前途有望,后会有期。”

周恩来写给张学良的这封亲笔短信,既没有收信人的姓名,也没有写信人的署名。何如能把这封信送到张学良手中呢?

在蒋介石父子退居台湾后,周恩来总是通过各种渠道、各种关系,暗中了解和关心张学良夫妇的状况。周总理有一次跟张学铭说,怎么样能了解一下他(指张学良)在台湾的情况,花了好多钱,托了好多的人,找了很多的渠道,都没能跟他接触上。张学铭说:“这个事你找我的内人(朱洛筠)最合适了。”

    朱洛筠的五姐叫朱湄筠,人称“朱五小姐”。1931年九一八事变时,马君武写过一首“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最当行。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的打油诗,诗中的朱五指的就是朱湄筠。朱湄筠后来嫁给了张学良的亲信朱光沐。张学良遭到幽禁后,朱光沐做了宋子文的秘书,当时住在美国,朱湄筠带着子女独自生活在香港。

    朱浣筠是朱洛筠、朱湄筠的第十个妹妹,当时住在台湾,她的丈夫卢志德是蒋介石的私人医生。朱浣筠夫妇都信奉基督教,跟蒋介石、张学良同在台北的凯歌教堂做礼拜。朱浣筠有和张学良接触最为便利的条件,是能够与张学良直接接触的最佳人选。

席间,张学铭向总理详细地介绍了在台湾、香港的朱家姐妹情况。当时,周恩来听了张学铭的介绍十分高兴,马上拿出纸笔写下了那十六个字。考虑到张学良的安全,行事严谨的周恩来并没有在上面署名。总理把这封寄托着他对张学良无限思念与关切情感的短信郑重地交给了张学铭,希望张学铭设法尽快将信转到张学良的手中。

    宴会结束了,周恩来回到了寓所,他的情绪依然转不过来,继续沉思他和张学良昔日的友情。周恩来回想起张学良最后一次寄给他的信,应该是在1946年春天。当时,张学良手书的密信是由东北元老莫德惠,奉蒋介石之命前往贵州息烽监狱探访张学良的时候,偷偷避开戴笠的耳目捎出来的。张学良在信中这样写道:

    “别来十年,时为想念。兄当同感,现日寇已经驱出,实为最快心之事。尔来兄又奔走国事,再做红娘,愿天相助,早成佳果。此良所想者也。近日友人惨死,数难闻之,为之一痛,只心吊而已。良一切尚好,余不尽一。弟良于四月十九日。”

    周恩来尽管国事繁忙,日理万机,但他只要回想起当年在延安与西安时期和这位东北少帅的短暂接触,特别想起囹圄中的张学良和写给他的信,仍然常常怅然落泪,思念之情与日俱增。时至今天,“西安事变”已经过去二十多个春秋,张学良将军仍然被幽禁在台湾,与世隔绝。周恩来抚今追惜一腔悲愤之情,无法控制。他给张学良写的封信,带去了他的一片心。

    张学铭夫妇接受周恩来的重托后,即以探亲为名前往香港和朱湄筠接洽、联络。当时朱湄筠在香港因经营不善生活十分拮据,张学铭夫妇每次到香港都带去很多钱,作为朱湄筠的活动经费。

    经过充分的运作和筹备,1962年春,朱湄筠专程前往台湾,将周恩来写给张学良的密信连同张学铭、张学思胞弟的两封信交给了妹妹朱浣筠。

5月的一天,朱浣筠将信夹在一本《圣经》里,带到了张学良、赵一荻经常去做礼拜的凯歌教堂。在教堂做礼拜时,朱浣筠巧妙地靠近张学良,将事先准备好的《经圣》快速地递给张学良。在圣歌声中,张学良打开《圣经》,周恩来写的“为国珍重,善自养心;前途有望,后会有期”十六个字立刻映入他的眼帘。熟悉的字体,关切的话语,加上特有的灵犀相通,使张学良马上意识到这封未署名的短信,一定出自周恩来之笔。张学良与朱浣筠二人心照不宣。

后来张学良也回了一个纸条,也是夹在《圣经》里,是很简单的几个字,他很好什么的。张学铭一直跟周总理的关系比较亲近,他回来后要向总理汇报。周总理说:“我估计小蒋是知道的,要不然不可能让她进去。我估计是小蒋故意让把这个东西带进去的。”

    (在200511月作家出版社出版的窦应泰编著的《张学良遗稿:幽禁期间自述、日记和信函》一书中,说周恩来的给张学良的信,是朱湄筠到台湾后,将信藏在一盒糖果中,托董显光转交给张学良的。)

 

 

                  于凤至在美国

 

1940年春的一天,掩不住一脸忧郁的于凤至只身来到美国求医。

当于凤至醒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胸前,喃喃自语道:“我成了一个残疾人,还能昂首挺胸地面对这个世界吗?还有勇气面对张学良的爱抚吗?”

贝尔医生来了,一脸严峻。“女士,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你乳腺上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也就是说,你身体里别的地方也有癌细胞了。”

于凤至的眼睛里闪出一丝绝望。死亡,她似乎并不惧怕。只是她舍不得已经送到英伦三岛留学的三个儿女,也舍不得张学良。

“不,有救,放疗加化疗。”贝尔医生说。

在几经考虑后,于凤至终于咬紧牙关,开始了痛苦而繁琐的放疗和化疗。可那段放疗和化疗的日子真让人难挺、难熬。恶心、呕吐、大把大把地掉头发,让人看着心寒,她不得不弄顶帽子来戴。

经过三次手术的于凤至,形容憔悴,连走路都佝偻着身子。她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坚强,竟能像一棵野草一样活下来。

当她的身体渐渐恢复,有能力重新面对生命的时候,又一次想起了股票大厅。于凤至这个大家闺秀、少帅夫人,义无反顾地走向了股票市场。

从那以后,于凤至多了一个营生,常常去股票市场,买,抛,买,抛……她在这种激动人心的拼杀中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乐趣。凭着女人的直觉和敏感,凭着从父亲那儿遗传来的精明,于凤至在美国的股市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翻云覆雨,得心应手,死钱儿变活钱儿,于凤至手里的钱迅速增值。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这样富有经营的天赋。一个从中国东北小镇上走出来的女人,在美国华尔街的股市上竟然能处变不惊,玩得游刃有余。

这时候,于凤至几乎忘记了身体上的伤痛,感情上的隐痛,漂泊异乡的孤苦,一门心思地投入到炒股的激动与快乐中去。

闲暇时,她也会开着车,到美国各地去转转。

有一天,她经过一片荒野,在两山当中一块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地方,她和伴她一起漫游的几个朋友转了一阵,找到一户人家去休息。可巧那家的人正打算搬到别处去,想低价卖掉房子和地。

经过和番讨价还价,于凤至决定买下那块地。同去的人劝她别贸然行事,它不会有多大升值空间。可于凤至很固执,她凭直觉,觉得这是一块吉祥福地。她交下定金,那片地方归于凤至所有了。那是她在美国置下的第一笔产业。

半年以后,于凤至买下的那块地被一商家看中,要做高尔夫球场。买家找到于凤至,几经洽谈,那块地以高出购买价好几倍的价钱出手。于凤至稳稳当当实实在在地赚了一大笔钱。

炒股、炒房地产,于凤至凭一个女人的直觉和敏感,使她的财富如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在人生的苦海中,她终于找到一个抓手儿、一根救命的稻草。

只是与张学良的通信越来越短了,到后来彼此间都有些无话可说似的,只剩下了“保重身体”,“保重”。于凤至每次收到那样的信,表面上微笑着,内心深处却是说不出来的隐隐作痛。

她知道,她这个“夫人”只剩下名分。她挣钱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证明价值?证明存在?

 

 

                  张学良第一次旅美

                                                     

暮年张学良

    1991310日正午1230分,一架从台湾飞来的大型华航班机,从碧蓝的云空中缓缓降落在美国旧金山国际机场上。候机坪前静静地恭候着一些特殊的华裔人士。他们当中大多数是闻讯赶来的新闻记者,记者们把镜头对准了已经开启的舱门。

    当所有的乘客都走下飞机以后,忽然,记者们的镜头里映现出一对年迈的伉俪。那位拄着一支手杖,身穿深褐色短呢大衣,罗宋帽下露出斑斑白发的老人,就是当年因为发动“西安兵谏”而震惊世界的张学良!他的身影在舱门口刚一出现,停机坪前的所有前来迎候他的男男女女们都爆发出一陈惊喜的喝彩!

    随他走下飞机的是赵四小姐!

    旧金山机场出现了少有的热烈场面。

    就在张学良飞抵旧金山之前,东南亚媒体曾经一片轰动。就在张学良从台湾桃园机场刚登上飞机时起,各报纷纷刊出如下赫然醒目的新闻标题:《张学良赴美探亲》、《张少帅迈出了一大步》、《少帅说:我是秋后的蚱蜢》、《少帅,永不褪色的人》、《张学良赵四携手走过坎坷人生》等等。有记者写道:“在中国现代史上最具有传奇色彩的英雄人物,‘西安事变’的主角张学良将军,自从1936年失去自由,由一位美人从青春陪到迟暮,双双幽居55年以后,终于从宝岛台湾飞到美国,使其传奇生涯更增添了罗曼蒂克的色彩。……张学良的亲属几乎全在美国。元配夫人于凤至自1940年来美,一直未回中国,去年3月以91岁高龄在洛杉矶去世。……少帅此行主要是探亲与家人团聚。”

张学良此行,他向台湾当局讲的唯一理由,是去看望子女。不过,张学良私下里曾对几位友人说过,要去纽约会朋友,会的是女朋友。

人们猜测:原配夫人于凤至已于一年前去世了,该是要会蒋夫人宋美龄吧?不过据知情人讲,这段时间蒋夫人恰恰不在纽约。

张学良所乘飞机在旧金山着陆后,就被女儿、女婿接到家去了,自有一番说不尽的天伦之乐。

两天以后,距旧金山城外20里的“多树城”,张学良在赵四小姐和张闾瑛、陶鹏飞、张闾琳、陈淑贞等亲友们的簇拥陪同下,来到了于凤至生前住过的那幢乡间别墅。它在一片树木的掩映下显得秀丽安静。这里的院落屋宇仍然如昔,然而却更换了新主人。张学良默然地伫立在那一层层红树环绕的白墙红瓦小楼前,用昏花的双眼望着那幢小楼,陷入了良久的凝思。他似在沉思,也似在追忆。他的结发妻子,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在美国撑过的那些岁月,多少艰难,多少困苦。那幢白色的小楼仿佛就是妻子伫立的身影,她在苦难中殷殷期待、翘首盼望,却没有等来她和他见面的一天。早在一年前,他多年思念的结发妻子已经在洛杉矶比佛利山顶别墅里溘然长逝。他现在只能静静地面对着那幢在风雨中瓦釉斑驳的小楼,一时间,张学良号啕大哭 ,泪水在他脸上流淌。他在心里喃喃地说道:“凤至,我来晚了!”

“爸爸,母亲她老人家去世前,曾经在洛杉矶好莱坞电影城附近给您买下了一所住宅,那里环境优美安静,如果你们将来到美国长住,就住在那里吧。那是我妈对你们的一番心意啊!”女儿闾瑛发现老父神色黯然,忽然在旁边提起了这件或许能让他心生慰藉的事情。可是张学良却默默地苦笑了,叹息说:“谢谢她,谢谢她对我们的一片爱心,可是,我现在只有来这里探亲的自由。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当真能够来美国定居,那么我一定要到洛杉矶去,看看她为我们准备下的别墅!”

后来,张学良终于从台湾方面获准,可以到美国定居了。但他和赵一荻没有选择去洛杉矶,而是去了夏威夷。

四天过后,老两口又去洛杉矶,数日勾留中,除了同子女欢聚,还拜访了于凤至墓。然后,赵四留下,张学良由孙儿、孙媳陪同前往纽约,下榻于曼哈顿花园街贝夫人的毫宅,一住就是三个月。这样,“女朋友”之谜也就揭开了。

 

张学良、赵一荻夫妇被押到台湾后,经一位朋友帮忙,赵一荻的六嫂吴靖能与他们通信了。直到张学良夫妇能到美国探亲后,他们才得以在美国加州重逢。距离1935年年底的那次见面,中间相隔了半个多世纪。

尽管赵一荻的六哥赵燕生已于1979年过世,赵四小姐还是念念不忘她的六嫂。当她们在美国加州的一个旅馆里见面时,这对姑嫂都忍不住流泪了。

赵一荻和吴靖年轻时既是同学,又同是清华大学第一批女生,后来又成了她的六嫂。

后来张学良夫妇定居夏威夷,吴靖每隔两年就去看他们一次。吴靖90岁生日也是在夏威夷度过的,张学良夫妇出席了她的生日宴会。

如今,张学良夫妇已经长眠在夏威夷的一座山上了,2007年已经97岁的吴靖还健在上海居住,这位老人,谈起赵四,仍充满了钦佩之情。她说赵四小姐非常坚强,也很能干,在最困难的时候,所有的家务都是她一个人干,就连张学良穿的衣服也是赵四小姐亲手设计的。

 

 

    (注:《孤岛落日》最新电子版本约有94万字,有图片300多幅,有需要的网友,可与我联系。联系信箱:[email protect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