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会中庸 第九讲:德为圣人,受命于天
第十五章(齐家) 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宜尔室家,乐尔妻帑。子曰:父母其顺矣乎! 第十六章(齐家) 子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揜如此夫! 第十七章(知天) 子曰:舜其大孝也与!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诗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德者必受命。 第十八章(齐家) 子曰:无忧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为父,以武王为子。父作之,子述之。武王缵大王、王季、文王之绪。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 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斯礼也,达乎诸侯大夫,及士庶人。父为大夫,子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期之丧,达乎大夫;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 |
幸福的感觉来自中庸
现在我们来学习《中庸》第十五章。“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宜尔室家,乐尔妻帑。子曰:父母其顺矣乎!”
这一章中的道理很通达,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也经常会运用这些话,如千里之行必始于足下;做事情要从我做起,从小事做起,从现在做起;万丈高楼平地起,等等。离开了这些道理,哪里还谈得上要成大事成大人呢?所有这一切,都离不开当下、现在这么一个时间点。这个时间点永远是最近的,走远路必须一步一步地走,而且要从最近的这一步开始。要登高,既然是要到高处,那么现在你肯定就要处于低处,不能说我要登高,要登峨嵋山,而此时你所处的地方比峨嵋山还高,那能行吗?那还叫登高吗?既然要登峨嵋山,就必然要从峨嵋山脚下一步一步登上山顶,这才叫登高。人的知识,人的道德也是如此,都是建立在最低、最日常、最平庸之处。这也是对中庸的“庸”字很贴切、很生动的比喻,让人感到非常实在。
不管在历史上,还是在现实生活中,我们都能看到有不少人喜欢好高骛远、谈玄弄虚。好高骛远未必不对,谈玄弄虚也未必就错,但是,你一定要明白不管是高远还是玄虚,都离不开平庸,都在寓于平庸之中!
《菜根谭》中就说:“醲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神奇卓异非至人,至人只是常。”你看,不管是真味还是真人,都只是平常而已嘛。又有说“文章写到极处,只是恰好”,什么是恰好?就是不多一个字,也不少一个字,标点符号也不会多一个或少一个,只是简素平常而已。楚国文人宋玉在《登徒子好色赋》中,曾如此描写美女:“夫女子之貌,着粉则太白,抹朱则太赤;女子之身,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无法再对其进行添加或减少。总之一切都要恰到好处,要使自己回归于平常,回归于平淡,回归于自然。下面孔子举了《诗经》中的例子,也都是取自于日常生活之中。
“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宜尔室家,乐尔妻帑。”我们在《大学》中看到,它是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这么一个整体。而孔子从《诗经》中节选出来的这句话,就在在讲齐家。他借用如此美好的语言,把一个很幸福的家庭氛围勾画出来,把它展现在我们的眼前。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现在凡是碰上亲友结婚收大红请帖,或者送红包时大都会写上“百年好合”这几个字。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就如同在弹奏琴瑟一样,夫唱妇和。只要彼此同心协力,夫妻之间的乐章就会弹奏得无比美妙。
“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兄弟之间,姐妹之间,家人之间,彼此都要友爱、团结、和睦,而且要沉浸在这种和乐里面,并享受这种和乐。如果父母、夫妇、兄弟、姐妹、父子等等,都能处于和乐的状态之中,都能沉浸在这样一种温馨的氛围里面,那么这个家庭肯定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我们大家都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付出的是辛苦、汗水,真没有幸福可言。什么才是幸福?天伦之乐就是幸福。没有尝到过天伦之乐,或者曾经拥有但失去了天伦之乐的人,才会倍加渴望和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如果时时都泡在天伦之乐里面,可能反而还看得淡了,觉得天伦之乐也没什么。有些人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一旦失去了,才知道后悔莫及。所以下面又说“宜尔室家,乐尔妻帑”,就要把这种家庭的和谐、家庭的愉悦、天伦之乐稳定下来,并传承下来,要把这种福音弥散开来。不仅自己享受,也要让整个社会大家庭都能享受到这种和谐所带来的快乐,让大家都能沉浸在这种愉悦之中。这就是生而为人的幸福,是真正意义上的幸福!
“子曰:父母其顺矣乎。”儒家最讲究孝道,认为孝道是天下第一大事。如果前面所说的“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宜尔室家,乐尔妻帑”都能实现,那么你的父母长辈看在眼里,就会感觉很舒服。
上面说的这一切幸福感,都是中庸的感觉。它是儒家修养中“齐家”的最好典范。只有从这种家庭里走出来的人,才会有真正健康的心理,才能充满喜气祥和的气质,才能将这种喜气祥和带到社会之中,带到工作之中。这样的人不管走到哪里,哪里都会是一片喜气祥和的氛围。如果一个人的家里面天天都在扯皮打架,那个心情能好得起来吗?肯定是别扭的、阴暗的。带着这种心情到社会上、工作中,恐怕满脑子都被家里种种烦心事填得满满的,转都转不动,哪能将事情处理好啊?脑子里那种种的麻烦事,早就把你给淹没了。
民族文化的凝聚力
儒家之道,基本上都蕴藏在“四书五经”里面,五经是指《诗》《书》《礼》《易》《春秋》,另外还有一部《乐》经,因种种原因已经失传了。对于《诗》《书》《易》《春秋》这四经,大家可能还有一定的了解,但是对于《礼》,就可能恍兮惚兮了。真正儒家所说的礼,特别是周礼,一般人并不太清楚。下面这几章就集中对什么是“礼”、它的本质是什么等等进行了一番介绍和阐述。
第十六章(齐家)中云:“子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揜如此夫!”
孔子这里主要是谈到了关于祭祀方面的问题。祭祀,在中国古代社会被尊为礼之大、礼之首、礼之端。近一段时间,海内外华人共同组织并参与了几次大规模的祭祀活动,如祭黄帝陵、祭炎帝陵、祭孔等,似乎勾起了我们遥远的回忆。实际上在民国以前,像这些大典,特别是祭天地、祭祖先等祭典在重视程度上、在礼仪的细节上,都不亚于古代皇帝的登基大典,其隆重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古代皇帝的大婚。
中国古代社会主要是以儒家思想为主流的社会。儒家思想中的鬼神观念,总的来说是比较淡漠的。既不像欧洲有上帝、真主,也不像印度有造物神主、四梵天等,也不像佛教中有的对释迦牟尼佛的神化。这些外来文化中都是将天地创生的力量绝对化、人格化,使之作为一种神明存在。在中国古代,首先供奉的是天地,表示对自然及其力量的崇拜和敬畏;然后是鬼神,而这个鬼神严格说起来,应该是祖宗,也就是说对祖先、对祖宗的崇拜。
祖宗崇拜,在民族文化的历史上是有感召力的。如果一个民族没有对自己历史、文化的认同感,那么这个民族的凝聚力、生命力就不足。反之,如果有强有力的这么一种亲情、亲族、民族文化历史上的认同感,那么这个民族的凝聚力、生命力也就强盛,就打不散、弄不烂、拖不垮。当然,中国在这个方面可以说是别出一格、独树一帜的,其古老的文明一脉相承,至今仍然焕发生机。而其他古代文明,如古希腊、古巴比伦,甚至包括古印度、古罗马等等,从严格意义上说,他们的文化血脉都已经断绝了。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局面呢?
其实,一个民族虽然有其变迁性的存在,但由于文化道统、法统的中断,才使得他们在历史的舞台上消失,而没有被延续下来。中华民族之所以能够繁衍下来,虽然经历了上世纪一百多年的风风雨雨,但在种种大灾大难之后,仍然屹立不倒,特别是海外华人,更能深深地感受到这点。这就是因为中华民族文化的凝聚力非常强盛!大家对炎黄子孙、对孔夫子所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向心力非常绵韧。如果离开了这一点,仅仅依靠黑头发、黄皮肤、黑眼珠,那是没有什么力量的。不只我们中国人是黄种人嘛,世界上和我们一样的黄种人还有不少,如东南亚地区、日本、朝鲜半岛等,还包括美洲印第安人啊。
鬼神与大道
从先周开始,包括周之前的夏商两代都普遍信奉鬼神。如同本书后面所说的,大舜都存在“鬼神之为德”的现象。对于“鬼神之为德”,我们不能简单地以为鬼神有什么德性。什么是鬼?这就涉及到古代对生命现象的认识。在古代中国,生命现象先是两世说,即“生而为人,死而为鬼”。到了印度佛教传入中国以后,才有了三世说,即“过去世、现在世、未来世”三世循环不已。在欧洲,基督学说认为人的生命到了临终之时要接受上帝的审判,要么上天堂要么下地狱。这也算是两世的一种说法。
古代中国对于鬼神的认识,不仅仅只是停留在人死了就变成鬼,也不完全像佛教所说的六道轮回。中国的鬼神有着严格意义上的界定。鬼,就是鬼,每个人死了以后都要变成鬼,是这种生命现象结束了以后就进入另外一种生命现象。神,并不是说另外还有什么神的存在,借用孟夫子的话来说,是“聪明正直之谓神”。神,其实是我们人的那种精神、那种光明。人死了以后变成鬼,鬼也有这种光明的存在,但这种光明只有圣贤才能保持,如果不是圣贤,就不能长久保持。所以这种精神实际上是和天地造化融为一体,和道融为一体的。
《易经》中说“阴阳不测之谓神”,如果要说鬼有德,首先必须要具备这样的条件,即“聪、明、正、直”。我经常说,聪是耳朵的功能,明是眼睛的功能,正是心,直是行。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之中,如果自己能保持“聪、明、正、直”而不失,那么你就是神!那么你就是生而为人,死而为神!另外,也只有“聪、明、正、直”,才能体察阴阳不测的这么一种天地造化。
没有这样的功夫,“鬼神之为德”也就无从谈起。道不私于人,如果有私心,有私意,有私志,那就无法体会什么是道。德也不私于人,有私心,有私意,有私志,也就谈不上德。所以必须要无私无己,乃可言道言德。因此,这里说“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它是与造化、道德同体同功,只有从这个角度上,才能谈鬼神之德。否则随便哪家打丧火,人死了就有鬼出来了,那这个鬼有没有德呢?另外,从对自己祖先的崇拜仪式中,对家族的兴盛可以建立起一种崇高的心理。在以前,家族荣誉感是非常重的,谁做了有辱家门的事情,那可是要家法处置,甚至有生杀的大权。比如家中如果出了忤逆不孝之子,那么不必报官,家法就可以处死!古时的家法、门规是很严格的,人们对家族的荣誉看得很高,不能有辱先人,不能愧对列祖列宗。
这里的德,并非我们日常所说的那种低层次的德性。既然是“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它是通过孔夫子之口赞叹出来的,所以这个德的作用和力量就非常巨大。
“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通过这几句描述鬼神之话,我们再联系《道德经》中说的“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老子这里提出的“夷、希、微”,可以说是和孔子是一个鼻孔出气!老子这里说的是道,孔子这里虽是以“鬼神之德”引之而来,但实际上同样还是在说道。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儒和道是相通的。道家有很多精华的思想,在儒家也同样具有。儒家和道家之间并不是是壁垒森严、互不相干的。在古代圣贤的学问之中,高处往往是相通的。
我们可以想一想,什么东西我们可以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鬼神的确是如此。回忆我们还是娃儿家的时候,有些胆子大,听说哪里闹鬼就兴奋地要去看个热闹;而有些胆子小,立马躲得远远的。以前有个比我年长的朋友,说自己家里面闹鬼,喊我去看一下。我倒是很想看看鬼长什么样,可惜没有看到,最后,那个朋友受不了,干脆换了个地方住。
世上究竟有没有鬼神?西方科技如此发达,在这方面也投入了不少的精力,然而搞了这么久,仍然似是而非,既说不清也道不明。鬼神毕竟和我们还是隔了一层,又是非物质形态,就是有,我们也不可得而闻,所以也就姑妄听之。实际上,孔子在这里是将鬼神之德与道结合起来说的,对此不可不弄清楚。
“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大道的运行怎么可能只凭我们的感官、只凭人的这么一种粗糙的感觉就可以见闻觉知呢?“体物而不可遗”,就是说大道无处不在,无所不在。《易经》中说“曲成万物而不遗”,天地万物无不因道而成,无不体阴阳而成。正是因为道的这种神圣的、不可捉摸的、超人的、超然超验的作用,才使我们感到一种敬畏。
现代人以为可以人定胜天,可以改造自然,甚至说出与天斗地斗之类的大话,只有现在面临巨大的生态、环境、能源等诸如此类的危机,才知道这是从前狂妄的代价。古人在天地面前、在大自然面前是很恭敬的,对鬼神、对祖先也是恭恭敬敬的。
从衣冠变化看历史变迁
正是因为大道运化的这种超然力量,人才会对“鬼神之德”产生敬畏的心情,才能“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
前一段时间,汉网的朋友邀请我们书院一行到德阳文庙祭孔,还穿上事先准备好的汉服。尽管人数不多,而且对礼仪也不是很熟,但是大家都还是很认真地操练了一番,领略了一下什么是祭祀。当然,这不是祭祀先祖、也不是祭祀鬼神,而是祭祀我们的至圣先师孔夫子。本人虽然读孔夫子的书已有数十年,还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参拜过,所以那天也是怀着非常虔诚的心情前去祭祀,感觉还不错。以后这样的活动可以适当地再组织一些,起码可以唤起大家的民族自觉意识,加强对自己民族文化的认同感。
祭祀可不是小朋友过家家那么随便,那是非常庄重的事情。《易经·系辞》中就说:“圣人以此斋戒,以神明其德夫”。这个斋不管是在形式上,还是在衣食住行上,都是有规矩的。在以前,要焚香、沐浴、更衣,独处一般要七天,这样才有资格进入庙堂参加祭祀活动,绝不能嘻嘻哈哈、打打闹闹、随随便便地就入庙堂了。这个庙可不是佛教寺庙。在古代,这个庙称之为宗庙。宗庙是祖宗神灵之所在,岂能任意开玩笑?这是非常神圣庄严的地方。参加祭祀的服装都有严格的要求,说实在,以我们现在这样的服装去搞祭祀活动,可以说是不伦不类。真要是参加祭祀大典,换上汉服、唐装那倒还似模似样。当然,具体穿什么样的衣服才合适,那是专家们的事,本人对此也是个外行,也就不过多置评。总之祭祀要“齐明盛服”,这是对祖先、对神明的一种礼敬。如果服饰不对,就会乱了章法。
古时中国称之为华夏,《尚书正义》如此注解“华夏”二字:“冕服华章曰华,大国曰夏。”《左传·定公十年》中也说:“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章服之美,谓之华。”于是,后来历史上将五胡乱华、晋室南迁,称之为“衣冠南渡”。因为汉民族的礼仪、汉民族的衣冠,正代表了汉民族的文化。
后来满清入关,为什么要下“剃发易服令”?他不准汉人穿汉服的目的,就是要从服装的象征意义上,彻底击碎汉民族作为中华民族老大的思想,这样才能稳固和加强满清的统治。在清朝早期,这一法令激起了大部份汉人的强烈反抗,甚至有“头可断,发不可薙”之誓。而清廷所采取的惟一手段,就是立杀无敕,这样满清的辫子、衣冠才在血泊之中被固定了下来。这种衣冠上、发式上的变化,在以前士大夫的眼中,可以说是奇耻大辱。随着剃头令的血迹逐渐在历史中、在人们的记忆中消亡,一批批汉族士人参加满清政府的科举,然后四处为官任职,汉人对满清的认同才在不知不觉中形成,汉族原有的衣冠文化也就此淡化了。到了辛亥革命推翻满清政府,孙中山下“剪辫令”之后,反而有不少遗老遗少们一个个痛哭流涕、捶胸顿足、如丧考妣。他们不肯剪辫子,因为都已经习惯了当年满清所强加的这根辫子,认为马褂、辫子才是正统的华夏衣冠。
衣冠究竟将如何演变,这个不是我们今天的主要话题。问题的关键,还是我们要有对自己民族文化的认同感,对自己的民族文化,要有最崇高的礼敬,要从心里“齐明盛服,以承祭祀”。
“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不管是祭祀鬼神,还是祭祀祖先,这一切是很盛大的,祭祀的对象无处不在,如在其上,如在左右,时时都在关注着我们。前面说过“莫显乎隐,莫见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意思是即使在隐、微之处,仍然也有那么一种东西在观照着我们的一切。大道依然在守候着我们。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也在守着我们,使我们有一种道德约束的感觉。处在这样一种约束的精神状态下,才能使我们在精神上远离散漫。
“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揜如此夫。”这里又再次引用了《诗经》的句子。对于鬼神,确实是不可思议,他仿佛一直存在,但要想说出他在什么地方,确实又说不清楚。既然鬼神、祖先、大道无处不在,那我们就应该心存恭敬,岂敢懈怠不敬?不管是在阴暗之处、细微之处,还是在光明之处、显要之处,他从小到大、从远到近,都无处不在。人要想把这一切抹杀,不承认他们的存在,或者把他们从自己的心里排除,这都是不行的。
《中庸》里的这些语言,感觉上和我们的距离很遥远。前几天在和朋友聊天时也曾说到,以前在讲《中庸》时,对于像今天这一段,还有其他类似的语言,一般都避而不谈,敬鬼神而远之嘛。不过这一次,为了讲述上的完整性,我才拿来讲一讲,同时也可以让大家感觉一下,认真体会其中的重要性。
这一段讲的是“礼”,是《诗》《书》《礼》《易》《春秋》五经之一,是礼的大端。有了这么一种对鬼神、对天地、对祖先、对大道的祭祀,后面的君臣、父子、夫妇之礼,才会从中派生出来。
如何保住荣华富贵?
我们再看第十七章。“子曰:舜其大孝也与!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诗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德者必受命。”
在《中庸》里面,这已是第二次对舜大加赞叹了。前面我们已经对舜的情况做了一番介绍,知道大舜之德,首先就表现在孝道上。他的瞽父一直虐待他,并且数次教唆舜的兄弟一起谋害他,但每次舜都默默忍受了,依然一如既往地守住自己身为人子、身为兄长的本份,以博大的胸怀化解了父亲和兄弟对他的种种不仁行为。在孔子看来,舜这就是大孝,正因为这样无私无己的大孝,才能够“德为圣人”。
前面我们说过,舜的这种孝行感动了周围的人,深受人们的赞叹,所以当尧帝要求四方诸侯向他推荐后补天子人选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推荐了舜。尧帝经过种种考验,认可了舜这个接班人,于是禅位于舜。正是因为舜对整个国家、对整个民族的贡献,都是建立在无私无怨的基础之上,于是才有“德为圣人”之名,进而才能“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
在儒家经典对尧舜功绩的记载中,尧舜二帝不是使自己“富有四海”,而是要让“四海富有”,并不像以后的专制君主们是自己要富有四海,要将全天下的财富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后世的专制君主是家天下,以自己的小家来统治天下;而尧舜是以天下为家,他们是要造福于民,而不是将社会财富、百姓的财富揽为自己的私有。对于尧舜的使“四海富有”和后世专制君主们“富有四海”的不同之处,大家应该有正确的认识。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德,有了这样的功,才能谈得上“宗庙飨之,子孙保之” 。尧舜的子孙,严格说来,到了春秋时期都还有,甚至夏禹商汤的后代到了周朝时,都还被封国。尽管到了夏启时,将“天下为家”变成了“家天下”,但是尧舜的后人同样也有自己封地,同样有自己的宗庙。所以一直到孔夫子的时代,都还可以看到尧舜禹汤的宗庙,这些先王的子孙们,还都一如既往地供奉祭拜自己的祖先。
有句老话说:留官给子孙未必能做,留财给子孙未必能守,留书给子孙未必能读,留德给子孙才能长保太平。最近经常向朋友推荐一本书,是曾国藩的外孙聂云台撰写的《保富法》,估计有些朋友可能也找出来看了。在这本书里面,由于聂云台身份的特殊性,他亲眼目睹了比一般人多得多的显赫世家的兴衰沉浮。他写这本书的目的,在于告诫世人如何才能真正保住富贵荣华。经过他的观察和总结,发现只有以“德”,才能真正保得住富贵荣华。
古代选官的标准
下面接着看这一段,“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中国历史从上古尧舜开始,一直到两汉,甚至到了明清时期,都有这种以德行来选拔人才的规矩,只不过一代不如一代,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淡化了。
两汉时期,没有后来通过科举为国家选拔干部的办法。那时的国家干部是从何而来呢?他们采取的办法是“举孝廉”。其实就是看你这个人是否有德?孝不孝顺父母?和兄弟姐妹的关系友不友好?邻里关系是否和睦?平常为人处事时是以争为主,还是以让为主?面对名利、是非、得失怎么处理?等等。如果这些事都处理得好,表现确实不错,那么就会被当地举为孝廉,即推举为孝顺廉洁之人。然后再由乡推荐到县,由县推荐到郡,最后推荐到中央。通过这样一级一级地考核选拔,最后送入太学培养数年,再根据各人的能力,分配到全国各地任职。
这就是中国古代“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的人才选拔办法,并不像我们现在,一切都要通过市场经济这种竞争状态去加以衡量评估。古时整个华夏民族的民风纯厚,所以在评价一个人的能力时,最看重的就是他的德。
只有选拔这样的有德之人为官,才能够和谐四方,才能够安宁四方。所以古人是有了德,才必得起位,才必得其禄。国家提拔起来的人才管理一方,每一级管理人员的安置使用都是在“德”上予以监控。如果是个是非之人,是个好勇、好斗、好争的人,那就是麻烦。因此,历代皇帝或者说掌权者在选择继承人上,都会有这么一个习惯,看那些有资格继承的人,他们在“德”上的表现如何。
三国时魏国的曹丕和曹植争位,曹植太聪明外露,而曹丕就装得老实忠厚得多,于是,曹操就觉得曹丕更有德一些,在继承人的选择上更偏向于曹丕。清朝嘉庆时,一次嘉庆帝带着十几个阿哥贝勒打猎,大多数阿哥贝勒都满载而归,有的打了鹿子、鸟儿,还有的打了狼,甚至还打到了熊,然而其中有一个叫旻宁的贝勒却空手而回。嘉庆帝很奇怪,就问他为什么一只猎物也没有打到?旻宁说,现在正值动物们繁殖的季节,有些怀着孕,有些在孵蛋,或是在哺养幼崽,所以不忍心下手。这位皇子就给嘉庆帝留下了很深、很好的印象,后来旻宁以皇次子的身份继承了大统,就是后来的道光帝。
“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我们看这一系列的“得”,都是顺着来的,只要有了德,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等,都会自然而然地得到,连长寿都能得到。我们多看古书,就会发现这其中的韵味真是妙不可言!
据司马迁在《史记》中的记载,尧舜禹都活了一百多岁,周文王、周武王也都传说活了九十多岁,其中的真假我们已无法去肯定,但《史记》上确实是如此记载的。这且不必多说,其实只要是一个有德的人,至少在心理上就会非常健康。他很少陷入是非矛盾之中,心理卫生料理得很好,心宽体胖。心宽的人,肯定就能睡得着,正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他就能睡得香、睡得沉、睡得踏实,阴阳自然就能谐和。有德的人肯定就会有大智慧,他对自己的心理、对自己所处的环境、对内外关系都能有比较正确的认识,料理起来自然也就比较到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早夭呢?其寿命自然就长。
跷脚老板与工作狂
关于“大德必得其寿”,《易经》中的说法是“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为什么会如此?孔子对此解释道:“佑者助也。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顺,又以尚贤也。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也。”
你看,只要你做事上顺天理,下应民情,合乎自然规律、社会规律,那老天肯定是要助佑于你的。孔子还提到“人之所助者,信也”,别人凭什么要帮助你呢?那是因为你能够讲信用,不是那种不仁不义不信之人。“履信思乎顺,又以尚贤也”,不仅仅在天道上要守住顺,在人道上守住要信,而且还要尚贤,要将有能力的人、有德才的人聚集起来、提拔起来,这样自己做事分派下去,一点也不累。一个真正会当领导的人,肯定不会太累,因为只要在自己手下形成一个优秀团队,基本上就可以当跷脚老板了。
我们想一想,尧帝为什么能活一百多岁?据记载,舜经过考验后代行天子之权的时间,就长达二十多年。在这段时间里,尧帝和一个跷脚老板有啥区别?他只需看看或偶尔点拨点拨就行了,基本上不用操什么心。舜也是如此,当确定大禹为继承人后,也是让其代行天子之权若干年,和尧帝一样当起了跷脚老板。此时的最高领导人,只需要修身养性,去颐养天年就行了。
所以《中庸》上说“大德必得其寿”。只要能够善于料理自己,就会得长寿,就怕你耍小聪明或是犯糊涂。成天这个也想抓住,那个也想握在手里,结果反而得不偿失。我们看历史上,诸葛亮为什么短命?为什么才五十多岁就死了?就是这个事必躬亲害了他。
当年诸葛亮率军与司马懿对峙于五丈原,诸葛亮百般挑战,司马懿就是不理,终日高挂免战牌。于是诸葛亮派使臣给司马懿送来女人的首饰服装,想借此羞辱并激怒司马懿。然而司马懿仍不为其所动,也不借此了解诸葛亮军中的情况,反而问起诸葛亮的寝食习惯和工作作风。这个使臣也是老实,皆一一如实道来,他说:“丞相夙兴夜寐,罚二十以上皆亲览焉。所啖之食,日不过数升。”意思是说诸葛亮五更天才睡,鸡一叫就起来了,这等于是没睡;罚军棍他要管,奖赏几两银子他也要管。总之事情不分大小,都要亲自过问一番,吃得也很少。司马懿听到这些后,便对周围的将领们说:“孔明食少事烦,其能久乎?”意思是说诸葛亮命不久矣。诸葛亮身为丞相,却事无巨细都要亲力亲为,再聪明也受不了如此高强度的运转,结果五十四岁便“魂归五丈原”,真是可惜可叹。
因此真正的大德之人,一定会善用人,善保养。那些成天忙忙碌碌的工作狂,也许物质上能得到一时的满足,但却提前透支了自己的生命。那可是补都补不回来的啊!现在那些什么三高、糖尿病之类的,大都是因为透支而惹来的麻烦。
别给老虎喂萝卜
我们接下来再看这句,“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意思是说上天生育万物,但是上天也有自己的眼力,它会根据万物各自的特性,而采取不同的措施养育。此时,我们对照《中庸》开篇里的这几句,“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反复回味一下,就会品出其中的深意了。
你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有什么样的特长,就要将自己这个特长好好地加以发挥,用其长而避其短。如果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的长短,老拿自己的短处去跟人家比,本来不善于料理的事非要去料理,那还能有什么好结果呢?
现在人常说“隔行如隔山,隔行休贪利”,很多人都犯这个糊涂。孩子不喜欢钢琴,非要强迫他去学,钢琴几万块一架,请个老师百块钱一堂课,呵!真是不计血本。我身边就有好些个朋友就是如此。但结果呢?小孩一听到钢琴两个字,就浑身都不对劲,觉也睡不好,整个人变得特别烦躁。还有什么学英语、学画画、学奥数,等等等等。其实,这些家长对孩子究竟喜欢什么都还没搞明白,总是凭着自己的喜好和认识,想当然地将一些东西强加给孩子,结果总是适得其反。就如同给老虎喂萝卜,让兔子吃火腿,把鸟儿按到水里学潜艇,这不是害死人家了嘛!只有根据人的兴趣构成、性格构成等因素,去引导他、开导他,才能得到相应的效果。这就是上面说的“必因其材而笃焉”,要量材施教,根据对象的特长予以重点培养,重点发挥。
“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老天爷就是有这样一种作用。栽者培之,就是说对于有才能的人,老天爷就是要另眼相待,就如同银行给企业贷款一样,企业业绩良好,那在办理贷款时肯定就会有所倾斜,有所扶持。但是倾者覆之呢?就是说你不成材,是一个朽木不可雕的人,那么对不起,就要处处夹磨你,限制你的发展。这和西方“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实际上是一个道理,只不过中国人虽然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提出了“栽者培之,倾者覆之”的概念,但到了后来,却忽视了它真正的作用。
清朝光绪末年,北大的第一任校长严复先生翻译了赫胥黎的进化论代表作《天演论》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当时通过此书,人们才知晓自己所处的宇宙竟然是这个样子,却不知道在我们祖先留下来的宝贵典籍《中庸》中,早就谈到了这个道理,只不过后人视而不见。真正有才干的人,肯定会相对处于比较优势的地位,肯定会处于相对强势的地位,而弱者,相对就会很容易被抛弃。这一点你说是因为老天爷也好,是历史规律也好,是社会规律也好,都可以。既然认识到这点,那我们就要努力使自己成才。
大德之人,必受天命
下面孔子又引用了《诗经》中的原文,来进一步强化前面的内容。“《诗》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德者必受命。”
作为一个真正的君子,他必定是身心愉悦的。愉悦的原因就在于他有德,心理平和,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人,尤其是只有奉献,不计回报。我的老师就常说,什么才是真正的快乐?做了好事、帮助了别人以后的那种喜悦,才是真正的快乐!那些升了官发了财后的所谓喜悦,未必就是真乐!因为人做了好事、帮助别人,身心自然通泰,道德和良心才能得到极大的满足。这种精神上的满足感,远远超过了利益名位上所得到的。有了这种德行,它绝对不会一藏了之,绝对会在因缘俱足的情况下释放出来。
孟子说过“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知其迹之谓神”。这个充实是充实的什么?就是仁义礼智信!当仁义礼智信充实于身心的时候,那种浩然之气,那种光辉之美,自然而然地就释放了出来了,左邻右舍,周围上下的人都能够感受得到。这种释放将不再只是你个人的事情,毕竟观照的半径扩大了,对环境的影响也就增强了。那时,不仅仅只有你修炼在其中、享乐在其中,而且还能教化周围的人,改造周围的人。这可是圣人的功劳啊!如果人家都被你改造了,周围的社会环境都因你而发生了良好的变化,人家却不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那么你就可称之为神了!
这个感觉就是“宪宪令德”,就能够“宜民宜人”。“宪宪令德”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如果人人都有这样的修为,那便都将是“嘉乐君子”。我们希望社会上的每个人都能成为嘉乐君子,这样于人于己都是好事情。
“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如果谁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嘉乐君子,那么老天肯定会保佑他,《易经》中说了“自天佑之,吉无不利”嘛。既然是个君子,前面也说了“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那么“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就会来的,不需要去操心劳神费力。
“故大德者必受命!”这一切的一切,其最关键就在于你有没有德!有没有这样的德修、德养、德行!平常我们会用“这个人的德行如何如何”来评价他人,如果只是这个意义,就把真正的德行看得太低劣了、太浅陋了。春秋《左传》中说“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这个“太上立德”,其实就是内修,就是对人生价值观念的提升,就是“放弃小我,成就大我”的这么一种生活态度。这种态度在社会生活之中释放出来,就有利于大众,有利于社会,同时反过来也有利于自己。上世五十年代有一句很流行的话说“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施予。
“故大德者必受命”,我们要留心此处的这个“必”字。谁是真正的大德呢?现在一说大德,就让人想起寺庙里面有成就的老和尚。其实,那些真正对社会、对民族、对国家有建树,对千秋万代有建树,对子子孙孙有建树的人,我们都可以称之为大德。
两千多年前的蜀守李冰,正是由于他的努力,组织兴建了都江堰等一系列水利工程,才使川西平原能够沃野千里,才使四川有了“天府之国”的美誉,才使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子子孙孙,享受到了风调雨顺的福报,所以他可称之为大德。孔子为后人留下了如此完善、如此高尚的思想文化,也应该称之为大德。在历史上,只要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人,都可称之为大德。
“大德者必受命”,他是必受天命的!在上古,大德者就可以当天子。这里就有人会问了,孔子那么大的德,为什么没能当成天子呢?其实,后世的人们尊称孔子为“素王”,即身着百姓衣服的天子。用现在的话来说,孔子虽不是一时的政治领袖,却是千秋万代的精神领袖!从汉代以来,历朝历代的皇帝又有几个不去孔庙祭拜他老人家呢?祭孔在中国也已经延续了有两千多年,所以,孔子本人也是“大德者必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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