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良民与春天的情敌■ 洪烛
   春天来了本身是件好事。好天气能带来好心情，街道上的过客个个都像好人，我简直挑不出他们的缺点来。只剩下我了，尽想着坏心思。我总觉得，如果不干几件无伤大雅的坏事，仿佛就对不起春天似的。春天的形势一片大好，扮一回坏蛋都是很幸福的。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也不能让地狱太冷清呀。既然别人都去当天使了，魔鬼的角色索性由我承包得了。你说这样合理不合理？
   一般情况下，春天的女孩会显得更漂亮一点，至少在我眼中是这样的。春天的女孩会更好接近一点，在我想像中是这样的。我不是根据经验去接近女孩的，纯粹是凭感觉；我的感觉不见得准确，但能够驱使我的心跳得快一点。在春天我总是心跳不已，还会脸红，像个初次行窃的小偷。我倒不是怕自己被当场抓获, 反正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因为眼前的诱惑太多，不知道该选择哪一个。说起来也怪，凡是春天，我总能同时爱上两个以上的女孩。也只有这特定的季节，我才能保持这样的水平。其他时候，我基本上是爱情的怀疑论者。
   所以每个春天我都过得很矛盾，一会儿幸福得像个皇帝，一会儿又伤感得像个诗人。春天总是令我进退两难。春天的女孩，总是使我不知如何取舍。我心目中的春天，具有两面性，而且大多是由两张以上的面孔组成的。这大大地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导致我经常一无所获。春天过后，我不得不草草收兵，又把汗湿的手揣回空衣兜里。春天我手心里的汗出得比夏天还要多。
   春天对于我不是写作的季节。即使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也只能憋出几首轻浮的打油诗。我为什么总有一种失重的感觉，就像宇航员行走在月球上？我为什么不能踏踏实实地做点事情，譬如种种田，晒晒被子抑或给先进人物写写报道？我为什么要与春天为敌呢？我不明白别人为什么那么幸福，于是满脸醋意，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彻头彻脑像个春天的情敌。我喜欢歪戴鸭舌帽，披着不系扭扣的风衣，在所有没有屋顶的地方闲逛，弄得路人净怀疑有位私家侦探在跟踪他（她）。其实他们只要稍微加快步伐，就可以把我甩下了。
   要怪也只能怪春天了。怪春天对一个人的影响，怪这个人对春天没有抵抗能力。我有时候也怪自己，明明可以做个好人，或者说，明明就是个好人，却总想去扮演坏蛋。演得像不像另说，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不健康的。没折腾得了别人，只折腾了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尽快做个春天的良民吧。安分守已，洗心革面。春天又要到了，必须先打打预防针，多做做自我批评。
   只是，春天里的自我批评，总是有点言不由衷。春天里的我，既可恨又可怜，像个一直在批评声中长大的坏学生。我自己都不敢认领自己了——认领一个春天阵营里迷路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