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制病下中国特色的思考路径


                                                  

 

 
在一个正常健康的社会,诚信理应是个人、企业和政府积极恪守的常识,并在日常生活中自觉地把“诚信”二字当作行动的准则;自然而然,对于不讲真话、不守信誉、弄虚作假等等诚信缺失的现象,也应当是大家所深恶痛绝的。然而让人难堪的是,在我们这个社会里,诚信的缺失已渗透到了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如学历造假、学术不端、假球黑哨、绿豆万能、毒奶粉……不一而足,可谓罄竹难书!这是一个反常识、病态的时代,也正是各种投机分子和机会主义者呼风唤雨、颠倒众生的时代。在这个时代的舞台上,那些头顶巨大光环的诸多所谓“大师”“学术明星”“成功人士”,以及台下鼓掌喝彩狂欢的拥趸们,给我们所呈现出来的该是一幅常识如何迷失的图景。
  在唐骏学历造假事件中,有一种观点令人深思。这种观点认为,在整个社会诚信缺失的大环境下,唐骏其实也是一个受害者,他只不过是众多花钱买文凭的人中穿帮了的倒霉蛋,“有一百件作假的事情唐骏排名99,为啥揪住他不放?”“只是打倒了唐骏,并不能改变什么。”
坦白讲,这种观点所体现出来的看问题的方式,我们已经听得、看得太多太多。这种看问题的方式(我且称之为“体制病方式”),往往很“深刻”、很“本质”、很“根本”,分析来分析去,到最后总能归结于“体制病”或“社会症结”:在“体制病”这个大前提大背景下,与其打苍蝇,不如打老虎;如果说体制下个体的行为不端是小恶,那么所谓的“体制”才是真正的大恶。正因如此,才有人为唐骏而鸣不平,“诚信只针对他一个人?”又如,对于绿豆万能大夫张悟本,有人就认为他的“茄子疗法”和“绿豆疗法”对社会造成的危害比起疫苗市场乱象要轻得多,何必揪住他不放呢。
固然,唐骏花钱买文凭有其“社会症结”的因素,或者用“体制病方式”来看问题,唐骏也可说是体制病下的一个受害者。但是,那个备受人诟病的所谓“社会症结”或“体制”,并不是抽象的、虚无的,而是由无数个隐形的“人”所构成的。于是,体制与人的关系,从如上角度而言,体制即人,人即体制。当我们抽离开了具体的“人”,而去反对那个宏大而看似抽象的“社会症结”或“体制”时,于是我们就遭遇了一个无物之阵,某个具体的事件放在整个“社会症结”或“体制病”下,迅即成为沧海一粟了。这样一来,在“体制”的巨大羽翼之下,人人都有了开脱罪责的最佳理由,也正好弱化了具体的人和事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不仅如此,个体行为的不端还意外地博得了大众的同情与怜悯。
至此,我们这个社会常识迷失的逻辑链条于是完整地呈现出来了。一个公众人物,做错了事、撒了谎,他很可能首先想到的,不是急于出来向公众道歉,而是忙着寻求各种公关手段去消除各种于己不利的“噪音”,或者干脆默不作声,作壁上观。因为他深知,在这个社会里,有着他敢于作假说谎的两个最坚实的“屏障”:一个是以“能力至上”、“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的功利价值观,另一个则是那个宏大而被抽离了具体的人的“体制”或“社会症结”。对于前者,“打工皇帝”唐骏向我们“真诚”而自豪地揭示了“谬误”和“真理”之间的关系:“如果把全世界都蒙了,就是你的真诚蒙到了别人;你欺骗一个人没问题,如果所有人都被你欺骗到了,就是一种能力,就是成功的标志。”即便再不济,还有“体制”这道巨大而无形的墙防护着。
当人人都看不到“体制”这堵墙中自己的身影,当人人都在撇开“体制病”中自己所属的那份“功劳”,“体制”也就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场,一个千夫所指、众矢之的的靶子,人人都可以把问题往那里扔、朝那里射;于是,在某种意义上,“体制”也就成了人们认识问题和解决问题的原点。但显然,这种宏大而抽象、很具“本质”和“深度”的认识论,不但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有时还会“塑造出更难疏解的偶像与幻觉”(梁文道《常识》序言)。
也许有人会拿一套很高的陈义来辩驳,所谓“看问题要看本质”“不要一叶障目,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云云,但我还是秉持“就事论事”这一原则,即便我不够深刻、目光短浅,是为浅薄之徒也罢。如果愣是要批判或解决所谓的“体制问题”或“社会症结”,我以为,在一套相应的制度或规范尚未建立之前,批判或解决了某个具体的事与人,即是为那负病累累的体制剔除一个病变因子。毕竟,那个垃圾场尽管巨大但也并非是个无底洞,它终究有一天会满而自溢的。
孙立平教授在《中国最大的危险,不是社会动荡而是社会溃败》一文中,提到一个很重要的观点,就是社会动荡是转型期所必然面临的现实,但是如果整个社会底线失守、道德沦丧,或者说已经模糊了是非的界限,那么这个社会才是真的没了希望。[1]而我们所处的这个社会正在滑向那个危险的深渊。正是基于此,回到唐骏学历造假这件事,我们应当毫不迟疑地摆明我们的态度,诚如刘洪波和李翔两位先生所言——
作为公共人物,唐骏理应受到公众更加严厉的谴责,而不因“其职业经历及其经历所体现的能力而获得特别的宽容。”这绝非大众嫉妒唐骏事业的辉煌而与他过不去,也绝非满足群氓打倒偶像的破坏心理,实则是常识迷失已太多太久,通过唐骏这件事观照我们自身,“或许能够激发出我们每个人身上的道德勇气”,“让我们有勇气撕破自己也参与编造的有虚伪和谎言构成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