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谁的心古
师弟曾援藏三年,师妹刚刚从西藏两周游回来,毕业聚会兼学期结束的宴席上,西藏遂成主题。西藏,是的,西藏,有多少都市中的眺望,落到你的方向。
灯红酒绿、高楼林立、物欲横流的都市,造就了最多的焦虑躁动无法安守家的灵魂,他们的心灵在现代文明繁华的喧闹中,饱受煎熬,渴望纯净乐土,于是,便有了消费远方。远方,起源于欧洲中心的目光。从非洲的部落到南美的印第安遗址,从太平洋海岛上的原始森林,到中南半岛的贫穷乡野,都成了西方精神消费的远方,而受此熏染的我们也建立了如此的目光。我们所谓的旅途,往往跟随者那些工业化时代从欧洲出发的探险者或者传教士的脚步。
而西藏,最为满足那些精神荒原上流浪者的想象。纯净的雪山、稀薄空气的高原、神秘的藏传佛教、磕等身头的信仰者,最没有被破坏影响的山川,尚处于前现代的精神磁场,这一切,让都市中的剩余精神和餍足了现代精神物质潮涌的灵魂,无法抗拒。一个又一个,将目光和心灵投向了那片贫穷的远方。
我未曾到过西藏,却也在它的边缘晃荡了一下。几年前,在所谓的香格里拉——云南中甸呆过几日,最为难忘的是在一个寺庙前,几个盛装的藏族小孩子,熟练地让我们的镜头咔嚓咔嚓,热情的与我们合影,同行的连赞,太妙啦。只是,到最后,是伸出要钱的手。记得是要一块钱。回五星级宾馆的路上,几个同行者似乎很是不爽,“人心不古”了,连藏区的孩子都市场经济了。
我们的心“古”么?当我们在大城市不相信任何陌生人,不仅时时想着自己的工资“一分都不能少”,而且作为记者们毫不愧疚的常常拿着车马费的红包,我们怎么忍心责怪在贫困中的孩子,利用我们的光顾“赏给”他们几个银子?我们为何要让人家“古”呢。
还记得十年前去青海湖路上日月山上,大家在文成公主的纪念建筑前流连,几个藏族小姑娘争着让我抱山羊,天冷,山羊抱着会暖和,照相起来,也很有味道。然后,也是要一块钱。
忘不掉香格里拉和日月山上几个孩子红扑扑的脸蛋和伸出的手,无妨,他们的眼睛并没有被那一块钱污染,而是我们的心被那一块钱遮蔽了。人心不是古董遗址,可以在人迹罕至的或者某处埋藏。我们已经不古的心,却要在这个世界寻找古心,比麦芒里穿针还难。
所谓的现代文明人需要一个没有达到他们所谓文明的远方,一个难以到达或者无法久居之所,偶尔莅临幸一下,然后珍藏,萦绕心头,回味悠长。西藏,就是这个自以为是自我中心的现代消费的最佳场所。
也许,让所有旅游者最为难忘震撼的是那里的人有着最为执着虔诚的精神信仰。我在塔尔寺穿着藏袍摆着姿势照相的时候,一个中年藏族男人在围着寺庙磕等身头,我还追着拍了相。这是我很是羞愧的回忆。
在贫寒的青藏高原,每一个等身头背后,蕴藏着什么样的心灵?我们的狂妄,自以为是在这里寻找我们失去的精神故乡,觉得我们的物质享受远不足他们的精神富足,叹息、反思,有几个人回到都市后,真的能够建立自己的精神故乡?
在这个神灵没有降临直接解除我们的痛苦的世界,信仰者的心同样遭受煎熬,正是有苦,才有祈祷。在没有现代化的心灵困于古老的膜拜拯救模式中,一个个等身头磕上千里,身体遭受折磨而换来的至富,你我能否效仿,实现自己的救赎?你愿意么?
藏区边缘归来,我一直不愿再看那些照片。我相信,如果无法在身边安放自己的灵魂,远方,则无非是一个幻象。那些所谓的震撼、悸动、感触,无非如住上别墅、买来汽车一样,是伪装的剩余情感而已。
也有真正的寻乡者,进入西藏成为精神的成年礼,他们可以在高原上一个小村小镇住上几年,也会回到城市里,在每一个街头巷尾,建立栖息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