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九铁路通车之前，我每次从北京回家

都要从邯郸中转

我总是坐早晨八九点钟的火车

在下午三四点钟到达邯郸

再从那里坐汽车，两三个小时

就可以到家，一般总能赶在天黑之前

有时也会坐别的时间的车

我记得有一次，我和一个朋友坐的是夜车

到达邯郸，大约是凌晨四五点

这个朋友下车后，匆忙去一个学校找他的女朋友

黑暗中，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车站盘桓

那时在火车上，想起邯郸

总是会想起战国风云，长平之战

想起“邯郸学步”，和黄粱一梦的故事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没有想到要在那里转一转

我只记得那里的广场上，矗立着赵武灵王的雕像

别的，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只是匆忙地从火车站赶往汽车站

京九通车之后，我很少再路过邯郸

只有一次过年买不到票，只好买到了那里

还在那里住了一晚

最近的一次，好像是去年，已隔了好多年

发现那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只是美国加州牛肉面大王，和别处一样

也改成了“李先生”牛肉面

那时候从邯郸坐汽车回家，也留下了一些忆念

有一次大雪之后，清晨

我透过车窗看到了雪凇，整个世界

是那么晶莹，那么美

雪白，透明，还毛茸茸的

只要看上一眼，就永远记在了心间

还有一次，我到了邯郸天色已晚

总算赶上了最末的车

车上除了我，再没有了别的乘客

我坐在最后一排，静静地听司机和乘务员闲谈

后来我索性躺下来，仰起头来看天

这时，我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我看到，绿色的树影匆匆闪过，天空如流水一般

而一轮圆月正穿行其间

这是一幅多么动人的画面，仿佛是神的语言

我凝视着这一切，简直不敢呼吸

又忘了置身何处，像要飘飘欲仙

——而今，我离当时的月亮已远

也不知何时会再路过邯郸

但是至少我已经有了最美的体验

生命中似乎也不再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