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郭语薇心想,这个漫长的暑假怎么过哟!
阿芳看出了郭语薇对她的冷淡和轻视,她也以牙还牙,对郭语薇不理不睬,郭语薇乐得清静,把自己关在房里读书写作,倒也别有乐趣,可恨的是阿芳故意把电视声开得老大,还扯着嗓子在那里尖唱,她实在受不了了,站在门边对阿芳说,“请你把声音关小一点好吗?”
阿芳不满地耸耸肩,象征性地碰了碰开关,却嘟哝了一句,“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的?象傻瓜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点生活情趣也没有!”郭语薇听得很清楚,但是她不想同她吵,只得装聋作哑。
中饭只有她俩在家吃,郭语薇以为阿芳会做饭的,在房间里等的肚子咕咕叫,也不见阿芳来叫她吃饭,只得装作去洗手间走了出来,偷偷朝厨房瞟一眼,哪有一丝做饭的迹象?再朝饭桌上一看,何时多了个盒饭?难道是阿芳买的?她已经吃过了?
郭语薇气鼓鼓地系上围裙,自己动手做饭,煮饭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做了两个人的饭。因为心中有气,她就把锅碗瓢盆弄得很响。阿芳喝着西瓜汁,靠在厨房门框上,一会儿说,“青菜还要洗一遍。”一会儿说,“锅还没烧热。”一会儿又说,“油放少了。”“味精放多了!”郭语薇不理她,阿芳当老师的欲望却很强烈,一直指手划脚到郭语薇解下围裙。
但阿芳却没有来拿碗筷的意思,给自己一个人盛饭吧,毕竟阿芳是个活生生的人,太过份的事郭语薇又做不出来,想了想,她还是盛了两份饭,拿了两双筷子。
阿芳倒也爽快,拿起筷子尝了两口,就把筷子放下了,饭却是没动,也没发表任何意见。等她进了房间,郭语薇气得端起给阿芳盛的那碗饭,连碗带饭都扔到垃圾篓里了。
比起偷情事件来,吃饭事件只能算小事一桩。王司机几乎每天都要抽空来与阿芳亲热,两人根本不把小主人放在眼里,放肆地大声调笑,有时连房门都不关,放荡的声音透过并不十分隔音的房门,传进她的耳里,令她心烦意乱,哪还有灵感和心情学习?她真恨不得扔颗炸弹把这一对狗男女炸下楼去。
“妈,她再不走我就走了!”郭语薇实在忍不下去,很认真地对妈妈说,妈妈听了她的诉苦,也觉得阿芳会对女儿造成不良影响,便说,“我给你爸说说,其实王司机这人很精,他完全可以把阿芳放到只有他们两人的二人世界去,但他爱人很厉害,一定会查出来。所以他把阿芳放在我们家,这样她爱人绝对想不到,即使有一天知道了阿芳在咱家,她也没话说,一是他们家要利用咱们,二来阿芳是我们家的“保姆”,她不能到我们家来乱闹。嗨,谁愿意做这缺德的事呢?没办法,现在这事也不算缺德了,有点本事有点钱的男人哪个不这样?”说完这话妈又觉得跟女儿说这样的话不合适,便支开了话题。
郭语薇很想问妈,“您就不怕爸有点钱了也这样吗?”想了想,还是没问,不管怎么说,她觉得爸爸变了很多,特别是爸爸对阿芳这种女人也那么好,想想她就觉得非常不舒服。
暑假才过了不过十天,郭语薇就觉得已经过了十年似的,她每天都在掰着手指计算返校的日子。有时在家里实在呆不住了,便往镇上的同学家跑,这一跑不要紧,她发现居然有好几个在外地上大学的同学都没有回来,听他们父母说,要留在学校里学习,顺便也打点暑期工,增加点社会实践能力,也替父母减轻点经济负担。一位在北京上清华的男生,已经准备考研了呢,听说还不想在国内读研,一定要到美国去读的。
跟人家一比,郭语薇便觉得自己远远地落后了,想来真是惭愧,自从进了大学,在学业上她就胸无大志,只抱着“及格就行”的宗旨了,看看昔日的同学,人家上了清华还不满足——难怪大家都在说社会上竞争激烈,似自己这般只会无病呻吟的人物,能经得起竞争么?由此,她更坚定了在取得专科文凭的同时拿到自考本科文凭的信心!
这天半夜,郭语薇突然被肚痛而醒,便爬起来去上厕所,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就看见一个黑影闪进了阿芳的房间,她吓了一跳,于是打开灯,侧耳细听,没什么声音,一定是自己看花了眼。
她关了灯,半闭着眼摸进厕所,蹲了一会,感觉好多了,便洗手拉开门,寂静的夜中仿佛有说笑声,她静静地站了一会,终于判断出声音出自阿芳房间,这个不要脸的,这么晚了还没睡,难道是王司机半夜摸了进来?天呀,太危险了!王司机有咱家的钥匙?
她轻手轻脚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肚子也突然不疼了,她索性起床,贴着房门听动静,却听不到阿芳房里的声音。她想,那人是一定会出来的,因为他不是正大光明地进来的。
果然约半小时后,客厅里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要走进他的房间,她的心都缩紧了,那脚步声终是没走进来,而是轻轻地拧开了隔壁房间的门锁,门轻轻地关上了,就在门关上的一刹那,那人咳嗽了一声——是爸爸!
不可能!怎么可能!爸爸怎么会跑到那种女人房里去!爸爸一定是起来上厕所了。她安慰着自己,但却浑身发抖,大脑一片混乱,接着她听到了厕所的冲水声,听到了阿芳的拖鞋声。
只到阿芳关上房门,屋子里才真正安静下来。
一直到天亮,郭语薇再没睡着一秒,她始终在等待防盗门声响起,但是她失望了,一直到她走出客厅,防盗门始终没响起。她是家里第一个起床的,阿芳是最后一个,懒洋洋的,嗲声嗲气的。
直到吃早餐时,王司机才按了门铃进来。
她注意到,阿芳的脚老在桌下踩郭校长——她爸爸的脚!热血只往头上涌,她当着大家的面问妈妈,“妈妈,我给您说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妈妈看了看爸,支吾道,“晚上回来再说吧。”郭语薇哼了一声,爸爸问她,“薇薇,什么事?怎么不告诉爸爸呢?”不知他是故意装傻还是妈妈压根儿就没敢跟爸爸说,以前家里是妈妈当家的,现在反过来了,看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句话说的没错。
郭语薇没有理爸爸,放下才吃了半碗的稀饭转身回房,在关房门时,她清楚地看见阿芳涂了红指甲的两只脚离开了拖鞋,搁到了爸爸的脚上,而爸爸却陶醉了般,一动不动。这情景令她大脑阵阵充血,她打开门,又狠狠地关上,巨大的声响把客厅里的人都吓得颤抖了一下,但仅仅只是颤抖了一下,他们就各干各的去了。
郭语薇没有留下一句话,提上自己的行李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在她心中已经变得肮脏的家。
她该去哪里呢?她不知道。
15
不自觉地,她又来到了火车站。在票贩子的唾沫攻击下,她左躲右闪地来到售票口,排队的人只有三五个,她很快就买到了票,是到长沙的,除了学校,她不知道她还能躲到哪里?
进站前五分钟,她冲到电话亭,打通了家里的电话,是阿芳接的,她没有出声便挂了。又打到妈妈的办公室,接电话的人说妈妈出去办事了,一刻半时的回不来,最后,她只得拨通了爸爸的手机,她从没有做过离家出走的事,不管爸爸做了多么肮脏的事,但她知道他还是最爱女儿的,她终是不忍心让爸妈为自己担心。
“喂,谁呀?说话呀!”爸在那边很不耐烦似的,自从他当上校长后,他的语调就变成这样了。
“是我,薇薇。”
“哦,薇薇,有什么事呢?尽管说,要买什么?”爸爸的语气马上变得温和起来,郭语薇想好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沉默了一会,简短地说,“我回校了,你们不要找我。”说完“咚”地就挂了。
刚挂掉,电话就响了,她知道是爸爸追拨过来的,但她不想再叫他一声爸爸,也不想再跟他说什么。作为女儿,她不知如何谴责自己的父亲,唯一能做的,只有逃避。
坐在火车上,她突然好后悔暑假回家,看来成长的代价,是不断地改变自己过去的好习惯。她还没有想好,回到学校去干什么?付飞和齐宝沫还在不在学校呢?如果在,和他们结伴去游览湖南的风景名胜倒是不错。
以后还要不要爸爸妈妈寄过来的生活费呢?她很快回答自己,不要!来得不干净的钱她坚决不要!就凭每月三五百元的稿费,她能养活自己!
想到未来全靠自己来掌握,她象一只羽翼刚刚丰满的雏鹰,面对即将独自挑战暴风雨的未来,既充满展望,又有些伤感。
火车行近到武汉时,她到洗手间去,返回时,在过道上与一个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她的心跳不禁“咚咚”地加快了,但她低着头,大气不出,希望那个人没有发现自己。
那个人叫出了她的名字,她装作没听见,继续走,那人转身一个大踏步,拉住了她的胳膊,“郭语薇!”
华志远是微笑着的,面带惊喜,她却是皮笑肉不笑,动了动嘴,没有发出音来——为什么还会心慌意乱?他在我心中不是死了吗?郭语薇挣脱他有力的大手,匆匆地说了声“拜拜”就往自己的座位走去。华志远并不放过她,追到她的座位前,对坐在她旁边的中年人说,“叔叔,跟您换个位。我在卧铺10号车厢123下铺,您去睡一觉吧,没事的。”中年人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成人之美嘛,过来人还不懂这点?以硬座换卧铺,何乐而不为?
对面座位上是一对老人,都闭着眼打盹儿。华志远注视着望着窗外的郭语薇说,“我知道你恨我——我们好好谈谈吧?”郭语薇冷笑了一下,“我干嘛要恨你?谈谈?你不怕对牛弹琴么?”
“请原谅我——其实你在我心中,永远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别说了,我不喜欢听虚伪的话。”
“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我真的一直想同你面对面谈谈我和她的故事,但是我怕你知道后瞧不起我,所以我——我和她分手了!我刚才是从武汉上的车,我在武汉找了她一个多星期,终于找到了她,她在男人的奔驰车里——”
“对不起,我对别人的爱情故事不感兴趣,你还是把它保留下来,写一篇优美的散文或一篇惊世小说吧。”你也有被别人抛弃的时候?你尝到了其中滋味吧?去死吧!我才不会当你的语言发泄机呢!郭语薇幸灾乐祸地在心里说。
“我现在就想找个人说说——你看,我们还是有缘的。我真想喝酒!我为什么不跳车摔死算了!”华志远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头,对面的老人被惊醒了,周围的目光都投到他俩身上,弄得郭语薇很不自然,那些目光好象都在指责她:“多痴情的小伙子啊,人又长得帅,你有什么不满足的?还在那里翘尾巴,恶心!”在众人的目光谴责下,郭语薇只得摆出了倾听者的姿态,无论在哪里,她都不喜欢成为焦点,更不喜欢被人议论。
“怎么说呢?在学校里我们虽然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她是美丽而存在,我则是才华。但我们从没交往过,直到大一上学期结束,在火车上,我们正好座位挨在一起,才算真正相识,这个你是知道的。那时我爱的是你,并没有对她有什么意思,大一下时,我策划一个“女大学生三陪”专题,便经常到那种场合去,为了取得第一手资料,我扮作消费者,叫了一个三陪女,要了一个单间——我并不是要做什么的,我只是想对她进行深入的采访,没想到,那个三陪女竟然是她!比我高一届的‘貂禅’,就是你所说的‘巩俐’! ”
郭语薇从行李包里掏出一叠空白纸,又拿出来一支笔,递给他,华志远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在白纸上“说”下去:
“她打扮得简直是面目全非,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朦胧灯光下的她,高挑丰满,袒着酥胸露着肚脐,鲜红的超短裙短到了大腿根部,简直是艳光四射!我呆呆地望着性感艳丽的她,热血沸腾——因为是她,换了别人我想我会很冷静的。她也一眼就认出了我,我以为她会尖叫一声然后逃走,但她没有任何犹豫的举措,轻轻一抬脚,就坐到了我怀里,双手勾住了我脖子:怎么?大作家,到这里来寻找灵感了?边说边解开我衬衣的纽扣,我仿佛着魔了一般,浑身颤抖,激动得难以自持,大脑一片空白——就吻住她了,她边回吻边熟练地脱我的衣服,不一会就把我全扒光了——我只知道亲吻和抚摸,她引导着我进入了她的世界——我当时就把她和你作了比较,你简直及不上她百分之一(原谅我当时的糊涂)的魅力,她就象罂栗花,艳丽得让人上瘾,而你呢,连白开水也不如了。(只是我当时的想法。)
她后来也说我是她最有感觉的一个‘客人’,我说不清是爱上了她还是被她迷住了,反正我不能再接受她接别的客人,我发疯地对她说爱她,请她不要再做那种事了。她一边抽烟,一边哭了,她给我讲了她的故事,说如果我能不在乎她所有的过去,她就从此只跟我一人。
她是武汉市人,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她有一个幸福的童年,但被邻居的大哥哥破坏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一天中午,她独自在家睡午觉,大哥哥闯了进来,把她强奸了,那年她才九岁,她不知道十八岁大哥哥对她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痛,还看见了血,于是她哭哭啼啼地讲给了左邻右舍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听,说大哥哥是如何欺负她的,最后,下班的父母也知道了,大吵大闹地找上邻居家去,要把邻家坏小子交到监狱里去。邻家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毁了,便低声下气地带了儿子来认错,并捧上厚厚一叠钞票,说要私了。她父母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想到女儿贞操怎么也是失去了,于是便私了。并于第二天一致对外宣称没有强奸的事,是小妮子胡说八道。
但传出去的丑事是无法收回来了,谁也没能力去赌别人的嘴巴,她成了脏货、婊子、破鞋,没有人再跟她玩,她不愿意读书了,因为同学们都骂她,连老师也瞧不起她了。父母把她送到了乡下姑姑家,让她在那里继续上学,并给了很丰厚的生活费,她知道,这钱是从哪里来的,以前她花一个子儿父母也会心疼半天,但现在父母很大方了,不久后父母搬了家,并买了一套新房,她才得以重回武汉,日子好过了,也没有人再骂她了,但她心头的阴影却无法抹去,她由活泼开朗变成了内向孤僻。
初三时,她爱上了班主任,一个已经结婚育子的男人。班主任要了她,翻脸就不认人了:真看不出你早就不是处女了,他妈的!好象他亏了大本似的。从此就不找她了,但她被爱冲昏了头脑,趁他爱人小孩不在家时,一次次地跑到他宿舍去找他。对送上门来的肉体他不拒绝,她还天真地以为班主任是爱她的呢!没等初三毕业,班主任爱人就逮住了她,她又成了破鞋、婊子,而这次,她付出了更大的代价——堕胎。
她又一次无地自容,她离家出走,住到了旅社,但是父母找到了她,要她参加中考,只要考上高中,就给她转学。上大学是她的梦想,她看透了班主任的真面目,也觉得为他作出这么大的牺牲不值得,便厚着脸皮走进了考场,凭着平时的功底,她考上了市三中,但父母亲却又一次把她送出了武汉,让她重新做人。
她也暗暗在心里发誓,再也不谈恋爱了,再也不理臭男人了!
但是男老师和男同学却不放过她,因为被开垦过的缘故,她发育得比别的女生都丰满,再加上她长得酷似影星巩俐,很快便成了学校的头号红人物,求爱信每天都有,连并没有教她课的老师也时常骚扰她,她都以冷漠置之不理,她看透了男人,除了床上那事,什么都是虚假的。
终于有一天周未晚上,她遭到了轮奸。只有她离家远,周未也住在学校,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判断出,那两个骑在她身上的是谁,但她没有声张,她不想再换学校了,谁可以保证她换校后就不再受欺负了呢?
以后,这样的强奸还有过三次,最后一次,她终于开口说话了:下次带钱来,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就是她最初的“卖”。她是这样想的:不让他们睡他们就会刁难她,反正她已不是处女了,还不如收点钱,公平买卖,再说,有着宏伟理想的她很需要积攒资金。
于是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大学,虽然不是一流的,但毕竟是大学。为了自己未来的幸福,她决定到大学后就改邪归正。但是命运有意要作弄她,她爸爸妈妈在这时出了车祸,一个死,一个残,死了还一了百了,但残了的母亲每天都需要钱,数额之大,她们家根本就拿不出。为了保住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主动走进了那种场所,明码标价地卖。每个月她都要寄五六千块钱回去,只留几百元给自己用。
我听了她悲惨的故事,当即就拍着胸脯保证不在乎她的过去,因为她也是受害者。她很感动,说要以亲身经历来帮我完成女大学生三陪的专题策划,并让我发誓,以后再不到那种地方去了,哪怕是工作需要。
我相信我和她有能力正大光明地每月挣五六千元给她母亲治病,我让她去做家教,我则疯狂地写稿,并在周末去跑业务,为了挣钱,我辞掉了学校的一切职务。虽然超负荷的工作太累,但我心甘情愿,而且心里是甜滋滋的,我想,我们之间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第一个月,我们挣了三千,我很惭愧没有挣到数,她安慰我说,够了,现在我妈好多了,不用那么多钱了。我信以为真,因为不胜重负,我们以后越挣越少,但她总是笑着说她妈的医药费又降了,还说等放假时要带我去见她妈。
谁知放假时她一个人偷偷地先走了,我按照她提供的地址找去,根本没她这个人,我还找了许多医院,也没有她的踪影,后来,我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这样如没头苍蝇般瞎找了一个星期,她还真出现了,神采飞扬地和一个中年男人在逛街,我刚要冲上去时,她却钻进了奔驰车里,她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
一叠纸写完了,郭语薇和他对视了一眼,她不再是僵硬的表情,他呢,眼里还闪着倾诉的欲望,她被他的故事抓住了,便伸手到包里去找纸,没有找到,他说,“还是用嘴说吧,我手都写酸了。”
“我招了辆的士跟着那辆奔驰车,看见她在车里无所顾忌地把大腿搁在男人腿上,雪白的胸脯一览无余,我恨不得把她揪出来狠狠地扇几耳光!
奔驰男人把她送到了一幢楼下,就开车走了。我跟着她上楼,在她用钥匙打开三楼的一间防盗门时,我闪身抢先进了去,她吓了一跳,以为遇到了打劫的,看清是我后,她故作镇静地请我进去坐一坐。
屋里有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约十五六岁的男孩,原来她一家人都好好地活着!我问她为什么要骗我,她冷笑道:不骗你你怎么会爱我呢?我发疯般地逼问她爱不爱我,她心软了,说除了她父母的那段是骗我的外,其他的事都是真的。不为别的,她只想生活的好一点,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她是要做名人的。而她家没有任何背景,父母都下岗两年了,在大街上摆地摊,一天挣五块钱还喜笑颜开。她最大的梦想是做真正的‘巩俐’,像巩俐一样家喻户晓,像巩俐一样走出中国,走向世界。她知道凭她个人力量是不够的,她必须找到一个甚至几个愿意捧她的男人,要想接触这种男人,必须走进他们的圈子,这就需要钞票——所以她出卖肉体,这叫充分利用自身资源,她是这样说的。
我骂她无耻,她说她就是这样的人,我养不起她,最多只能做她的小情人。我忍不住愤怒打了她一耳光,她流泪了,说,如果她不被强奸,如果她没有卖过身,那么她一定会好好地珍惜我,好好地与我相爱——她始终都没有说爱我!”
原来是这样的女孩。郭语薇不知道是该同情她还是他。
“如果她这次肯跟你和好,你还会爱她吗?”郭语薇完全融入了倾听者的角色。
“不!我不会!她是个爱情骗子!我现在才知道,只有你,只有你这样纯洁的女孩,才是最适合我的!”华志远突然抓住她的手,她一颤,但很快就抽出了手,看了一眼对面两位仍闭着眼的老人,很坚决冷静地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当你把我跟她作比较时,你已经不爱我了。你现在需要冷静,而不是在另一个女孩的怀里放纵。再说,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世上优秀的男孩不止你一个——我已经爱上了别人,要不,我不会这么早就返校的。”
华志远注视了她几秒,败下阵来,“你变了很多!”
“是的,我变成熟了,冷静了,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我不再是那个听到爱就稀里糊涂的小女生了。”如果华志远肯承认,他爱着的仍然是那个伤害了他的女孩的话,她可能还会同情他,但现在,她不会了。
“我真后悔——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
“长沙马上就到了,我要到车厢口去了,再见,谢谢你曲折动人的故事,让我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拜拜!”
“我送送你——”
“不用了!祝你好运!”
下了车,她的心情突然异常轻松起来,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她没有回头看一眼贴在玻璃上的华志远,她相信,如果还有机会遇见他,他只不过是一个熟悉的面孔而已,不会再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有因必有果,直到今天,那段初恋才算真正了结——她终于释怀了。不再有恨,也不再有思念,除了一段抹不去的记忆,还能有什么呢?
盲目的爱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她从华志远的故事里总结出这样一句话。
16
回到学校,一种特有的清静使她感到轻松自在。留校的学生很少,大多是离家很远、家境不好的农家子弟,为了节省几张钞票,留下来找工,自给自足。郭语薇没有去找工,她每天独自关在宿舍里,除了自学本科课程,便是专心写作。除了写几篇拿手的散文外,她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尝试创作中篇小说上,家里父母的变化、华志远与“巩俐”的故事给了她很多感慨和灵感,她决定把强烈的创作冲动付诸行动。
没有谁来打扰她,真的是太好不过了,她真希望这个宿舍永远只有她一人。不方便的只是吃饭问题,学校食堂假期不开火,她每天都得到校门外的小餐馆里去吃,既花钱又费时,可也无可奈何。
然而清静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破坏了。她吓得屏住呼吸不敢开门,没有谁知道她一个人在这里啊?一定不会是找她的,难道是校外的不法分子混进来了?她不动,外面的人却坚决地用脚踢门,很肯定里面有人似的。
还是外面的人熬不过她,开了腔,“齐宝沫!你有种的给我出来!”是崔涛的声音,她松了一口气,打开门。
只见崔涛怒目圆睁,脸红脖子粗,好象跟谁有深仇大恨似的。她被吓住了,颤颤抖抖地说,“齐宝沫不在啊?”崔涛见是她,也颇感意外,脸色顿时缓和了一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郭语薇?你怎么也没回家?她呢?”他进来在宿舍里睃巡一番,果然是一无所获,“死八婆!躲起来了!”
“她真的不在学校,我来了几天了,也没看见她,你看,她的行李包都不在这,一定是回去了。”郭语薇见他不相信自己,脸都红了,她最怕别人不相信她的话,不爱说假话的人都这样。
“我昨天从她家来,她父母说,她根本就没回家,她写信给家里说要留校打工!”见仇人不在,崔涛的气也泄了一半,他坐在齐宝沫的床上,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那就奇怪了,她到哪去了呢?”尽管她知道齐宝沫现在身在何处,但她不能告诉崔涛,她从不干出卖人的事,再说,是崔涛先无情的,怪不了齐宝沫。崔涛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在全神贯注地想着什么,她不喜欢跟男生单独呆在一起,更不习惯这样沉闷得令人窒息的气氛,她开玩笑似的说,“你该不会认为我把她藏起来了吧?你也真是的,现在这么急着找她,放假时你跑到哪去了?”
“看你说的,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你是最可信赖的人。”崔涛又恢复了他的幽默风趣,但转瞬又显得心事重重了,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千不对万不对她也不该——唉!”崔涛叹了一口气,“这算人做的事吗?”
郭语薇意识到齐宝沫做了什么严重的事被崔涛知道了,是齐宝沫到付飞家去的事吗?她急忙问,“什么事?她能做出什么事来?我可只看到了她的眼泪在飞。”
“她居然写信给我老爸!说——说她是我的人了,还说她为我打了两次胎,现在肚里又有了我的骨肉,我却要抛弃她——死八婆!”崔涛也是气昏头了,不加隐瞒地吐出了真相。
“那她说的不是真事吗?”郭语薇还是站在齐宝沫这边,尽管她在心里也认为齐宝沫做的太过火了。
“真不真——她也不该告诉我老爸啊,这是我和她的私事,应该我们自己来解决——她真是太不要脸了——这些她也写得出来!”
“她还是爱你的,这证明她不想失去你。你不打招呼就一走了之,她也是气昏头了,可能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做出如此下策的。”她还是竭力维护室友。
“爱她妈的蛋!她这么做就证明她只是为自己,根本就不爱我了!你看看——这都是我老爸用皮带抽的!还好,他给我留了一张脸,让我还能做人。”崔涛边说边撩起了上衣,郭语薇从没看过异性的身体,她想捂住眼睛已经来不及了,崔涛伤痕累累的上身触目惊心地呈现在她面前,可见他的父亲当时下了多重的手,也难怪,谁叫儿子不争气呢?搞得人家女孩子投诉上门来了。
放下上身衣服,崔涛又俯身去卷裤腿,牛仔裤太贴身,只卷到小腿一半,就卷不上去了,但郭语薇可以想见,除了头和脚,他身上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了。她不知该说什么好,想安慰他又说不出口,想继续替齐宝沫说话,也说不出口。
“他这样做就是想借我老爸之手报复我!除了这还能得到什么?我老爸是不会同情这种不知自重的女孩的——我又没强奸她!她也过了十八岁,完全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郭语薇还是不知说什么好,她只觉得难为情,和男生谈论这样的问题,她还从没有过。
“如果是你,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崔涛看出她的不自在,站起了身,做了个很痛苦的表情,应该是生理上的痛多一点吧?
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说,“请不要把这事说给任何人听,我知道你不会的。”郭语薇点点头,犹豫着问道,“你会——怎样对她?”
崔涛笑了一下,“总不能杀了她吧?只想揪住她痛打一顿,消消气,也让她尝尝挨打的滋味!”
“别——看在她爱过你的份上——女孩子哪经得住打?再说她现在——身体也不好——不要闹事了,原谅她吧!”
“谢谢!我会考虑你的规劝的——你在创作?打扰了,对不起!”崔涛蹒跚着走了,说实在的,以前她对崔涛的印象并不好,觉得她太油腔滑调,爱得也轻率(她相信崔涛并不爱齐宝沫,更多的成分是性的吸引。),但现在,他看到了他的另一面,他也有正经和真诚的时候。但愿他能收拾好爱情的残局。
崔涛走后,郭语薇的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握着笔对着稿子发了半天呆,还是写不出一个字。她突然想起了妈妈,她这样不说一句就离开家,妈妈会多伤心啊——妈妈也是受害者,现在,爸爸背叛了她,可她还蒙在鼓里,每天还要跟那个小妖精共居一室,她不在家了,他们会更放肆。
不!不能让妈妈当傻瓜了!郭语薇下楼,跑出去给妈妈打电话,她想好了,要把真相告诉妈妈!
“妈——”拿起话筒来她欲言又止。
“薇儿!你在哪?我都操心死了!打电话到你们学校又没人接!薇儿,你怎么要走?你以前很乖的——”她听到了妈妈的哭泣声,她的眼泪也情不自禁地流出来了,“妈——你——爸爸——”
“你爸爸说你了?啊?告诉我,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阿芳?你怎么不能等一等呢?你爸爸已经同意让她搬出去了。你回来吧,家里再没别人了。”
“算了,再过两个星期就要开学了——妈,阿芳真的走了?”
“走了,你还不相信妈?你一走,我就猜是为她,你爸就跟她说了,让她住到外面去,她也同意了,人家还不愿意在咱家受委屈呢!她有的是钱——”
“妈,你相信她——爸真的会让她走?”郭语薇不相信爸爸会放那个小妖精走。
“看你说的哪里话,你爸——当然是女儿亲了,她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人家的二奶!”
“妈——你以后要小心点——多看着爸——”她真不知如何说出口,阿芳已走,她还有必要说吗?
妈沉默了一下,说道,“薇儿,你也长大了,有些事,你以后会慢慢明白的——告诉妈,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她也沉默,猜测着妈妈的意思。妈从她的沉默里得到了肯定,便抽泣着说,“你以为妈老糊涂了吗?妈什么都知道,但是妈妈不想再去扫大街了,妈妈一辈子也不想再扫大街!妈妈也想过好日子!其实妈妈心里明白,王司机把那妖精放到咱家就是想拉你爸下水!现在你爸爸湿了脚,什么不听他们的?她走也走不远,还不是在咱家附近!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就只当不知道!”
“妈——你——”
“你现在还不能理解妈——就算妈跟你爸闹起来,又有什么意思呢?他还会找别的女孩,这么大年纪了,离婚干吗?我怎么舍得让你没有妈妈或爸爸呢?现在这社会——又不是你爸一个人这样,人家的女人还不是这样过着?要是没有你爸,我还得过穷日子,还得在大街上扫地——薇儿啊,不管怎么说,他始终是你爸,你要原谅他——放假时,还是要回来,他是不想让你知道他的事的——”
“妈——”她觉得妈妈太窝囊了,但是,作为女儿,她能劝自己的父母大吵大闹甚至离婚吗?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妈妈的软弱,她帮不了妈妈,只能哭着喊,“我再也不回家了!我没有这样的爸爸!”
“你挂了,我给你打过来。”妈妈说,她刚想说,“不用了,既然这样,我还有什么跟您说的呢?”但妈妈已经挂了,等了一分钟,电话才响,却是爸爸的声音,“薇儿,你妈让我给你打电话,说你有话要对我说,薇儿,说吧,什么事?我已经给你寄了两千块钱过来了,你注意查收,需要钱就打电话回来。”
郭语薇不想同爸爸说话,但是又不忍心挂掉,是啊,妈妈说的对,他毕竟是她的爸爸啊。
“薇儿——”
“我不需要钱!我要的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家!你不配做父亲,不配做教师!”她突然很流利地说出了这样一段话,她爸在那边沉默了一会,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说,“爸爸以后再也不乱来了,女儿比什么都重要,爸爸向你保证!”
“我是不会相信你的!”她狠狠地甩下一句话,恨恨地将电话挂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相信爸爸的保证,因为爸爸也是男人?虽然她并不了解男人,但她了解男孩,男孩尚能为美色轻爱,何况男人呢?!
既然妈妈是心甘情愿地放纵爸爸,那证明她没有受到多少伤害,随他们去吧!
收到爸爸汇款单的同时,郭语薇还收到了一封信,完全陌生的笔迹,来自湖北武汉的邮戳。
是“巩俐”的,没想到她的字写得那么差,象小学生的字。她在信中劝郭语薇跟华志远和好,因为只有好女孩才配爱这么出色的男孩,而她是不可能为他改变追求的,她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理华志远了。
郭语薇冷笑着把“巩俐”的信撕成碎片,丢进了垃圾篓里,她爱不爱是她的事,用不着别人来相让,更不需要别人来指手划脚!
17
正式开学的前两天,308宿舍来了一对讲一口地道湖南话的中年夫妇,一副地道的农民打扮,手里还拎着一个大蛇皮袋,只有郭语薇在宿舍,她费力地听了半天,才明白是找“西施”艾可儿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对农民夫妇好不容易把女儿送进大学,还指望女儿成凤成凰呢,哪知女儿却忙着为爱慕虚荣找跳板!如果他们知道了,该会有多伤心失望啊!
“哦,艾可儿呀,她留在学校做家教,常听她说,您们为她吃了很多苦,所以她很体谅您们的!”郭语薇一边请艾可儿父母坐下,一边倒茶暖他们的心。
“噢,这我们就放心了,你不知道,我们是把她当儿子养的啊,虽然是农村人,但她从没下过地,连家务活都没要她干过,她也争气,读书成绩一直不错。”郭语薇一直点头,听得出,艾可儿的父母很是为有这样一个又漂亮又听话的女儿骄傲的。
“那我可儿什么时候回来呢?这丫头,懂事是懂事,却不知给我们写个信招呼一声,害得我们夜夜都睡不着,不知她在长沙怎么样了?”
“她——她,她不回来住的,您们还是先回去吧,等她回来了,我再告诉她,让她给您们写信。”郭语薇慌了,这个谎可扯大了,怎么圆呢?她突然非常讨厌自己的说谎,但她实在又不忍心对远道而来的这对夫妇说实话。
“不回来住?她——她住哪?”艾可儿父母紧张起来,脸色都吓变了,一齐把目光牢牢盯在郭语薇嘴上,郭语薇的脸涨红得发烫,支吾了一会,结结巴巴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住哪——只听她说,说她做家教的主人很喜欢她,让她就住那,只是放假才住的,开学后,她,她就回来了,您们放心吧!”
艾可儿父母半信半疑地看了看郭语薇,又相互望了望,起身告辞,精神和心情明显的不如刚才了,郭语薇歉疚地把他们送出宿舍,她想把他们送到校门口,但被他们拒绝了。
难道我好心办了坏事?郭语薇独自发了好一会儿呆。
宿舍里除了郭语薇,最先返校的是羽青妮,她皮肤晒得黑黑的,但精神很好,看样子这个暑假过得很开心。郭语薇偷偷瞟了她几眼,就准备出去,她实在受不了两人相见不相识的难堪。
没想到羽青妮打开旅行包,落落大方地抓出一把贝壳扔到她手上,“海南真美!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大海呢!太美了!这次算是吃够了椰子,全是从树上摘下来的呢,砸开就喝,真爽!”她的脸因为太过兴奋而分外迷人,原来皮肤黑并不可怕,对羽青妮来说,黑更增添了她的健康美。
郭语薇接过贝壳,很是意外,她做梦也没想到羽青妮会不计前嫌地与她和好,她有些激动,说话也结巴了,“真——真美——海南——很远吧——”
“送你的!还有新鲜椰子汁、椰子饰品,齐宝沫也有一份!——快来看,还有整整三本影集!”羽青妮象摆富的小孩一样把旅行包里的东西哗啦全倒在了床上。
“哇——真漂亮!哇!”郭语薇除了哇,真不知说什么好,她不自然地把羽青妮送的贝壳、椰子、椰子饰品放到自己桌上,心里惭愧不已,羽青妮多好,千里迢迢地背这些东西回来,只为让她们分享快乐,而她呢,什么时候想过羽青妮?她翻着羽青妮的海南留影,情不自禁地说,“唉呀,我真该跟你一起去旅游的,呆在家里真没劲!”
“噢,你也会觉得家里没劲?我以为只有我这种人才是这样呢?”羽青妮意外地看着她,郭语薇不敢与她的目光对视,低着头说,“你还在恨我?对不起,其实那时我并没有说你的意思——”
“嗨,说什么呢,我早就忘了,我这个人不记仇的!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话了,但看你一脸严肃,就算了,我知道你没有恶意!”
“我也是——我也没恨过你,更没有瞧不起你过,说真的,我很佩服你,你比我勇敢多了!”
“好了好了,才一个暑假,你就学会拍马屁了?”
两个人搂在了一起,前嫌尽释。说着笑着,对每一张照片品头论足。
“哇,哪里来的帅哥!老实交待!”郭语薇发现了好几张羽青妮与同一个男孩的合影,她认为,这个男孩比壮壮更帅,跟羽青妮站在一起更般配。
“他就是我的旅伴,湖南师大的,比我们高一级!”羽青妮无所谓地说。
“就是你电视上做广告征到的旅伴?就——你们两人?”郭语薇还以为他们是一大帮人呢!
“嗯,人多了没意思,我觉得两个女孩子去远门不安全,他觉得两个男孩子去旅游不浪漫,我们就一拍即合啦!我们都是经过筛选了的,最后,他选择了我,我选择了他,所以就有了一个开心的浪漫的海南之旅!就这么简单!”
“没这么简单吧?老实交待,有没有擦出爱的火花?”
“去你的,你就爱往歪处想。我羽青妮坦坦荡荡地告诉你,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经济上也是AA制,真的,他是个跟我有很多相同想法的人,他并不认为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一起就要发生什么,我也这么认为,结果真的如我们所想,我们都很纯洁地回来了,而且还成了一对异性朋友,这比同性朋友更难交啊!”羽青妮一脸真诚。
郭语薇还是觉得无法想象,她望着羽青妮不说话,心里却在想,难道她不是想找个替死鬼来忘掉壮壮?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我有必要对你说谎吗?说真的,现在想来,连我自己也不相信,他简直就是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但我就是没有对他产生异样的感觉,只是欣赏他的为人处事和一些同我相近的想法。他也坦率地说欣赏我,但我同样没发现他眼里异样的内容,其实爱,不仅需要缘份,也是需要天份的,我跟他就没有那样的天份!你不会明白的——”羽青妮露出一种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她和他的无奈。
“我明白了,其实我们生活中也有这样的情况啊,只是我们平常没有发觉而已,就拿我们班上来说,一个优秀的女孩和一个同样优秀的男孩,他们可能互相仰慕,但他们并没有相爱的感觉——”
“对了!你真聪明,还是文人会表达!你先慢慢看,我去网吧找老朋友聊聊!”
“天啦,你也不歇歇!你没看见网吧也放假了吗?只有开学了,他们才有得生意做!”
“哦——那我休息一下,晚上到市里去找网吧。”
“这么着急?你该不会搞网恋吧?”郭语薇取笑她。
“哪里,我是急切想把我的旅游感受告诉网上的朋友啊,我放假时答应了人家的!嗨,还是有手提电脑好,听说这学期学校会给宿舍装电话,我争取买一台电脑!这样就可随时上网了!”
“那得多少钱?”
“钱?钱只有换成了实实在在的东西才具有价值!钱是赚来的,不是省来的,我的小姐!现在伸手找父母要,等工作了,自己找自己要,等父母老了,我给父母。不过,我父母老了也不会找我要,他们的钱不知要用到哪辈子才用得完!”羽青妮并没有炫耀的意思,其实她是不希望父母有太多钱的,因为钱多了,就把父母的视线遮住了,把她挡在了父母的视线之外。
“假如你的父母是贪官,你会怎么想?你不要误会,我是说假如——”
“别那么含蓄,不用假如,我的父母就是贪官,不贪哪来那么多钱?我并以为耻,因为不是我贪的,虽然我用了其中的一小部分。”羽青妮并不在意,很干脆地说。
“你不怕他们——我跟你不一样,我爸还只是一个小学校长,我就看不过眼了,我真怕哪天——唉,还是老老实实挣钱踏实!”
“嗨,别在这里忧国忧民了!枪打出头鸟,全国的贪官比头发还多,哪里抓得清?你爸和我爸,顶多只能算牛毛一根,还轮不上他们出风头呢!”
“你就不怕万一——”郭语薇的心里老不踏实,说实话,她已经做过好几次恶梦了,总是梦见爸爸戴着手铐,家里被抄得乱七八糟。
“万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别想这些了,真有‘万一’,我们也没办法,他们会听我们的话么?还是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西施”艾可儿和“宝马”打扮得十分前卫地手托手来学校风光地露了面,一大堆同学围着他们,听他们讲南方的故事,“西施”居然学了几句白话,模仿的惟妙惟肖,令仰慕她的男生们拍红了手掌。郭语薇一看她那装腔作势的样子,就不想把她父母找她的事告诉她了,但转念一想,她父母还为她提着心吊着胆呢!
于是把艾可儿叫到一边,将事情简单地说了,艾可儿脸上是恼羞成怒的表情,仿佛恨父母到学校来揭了她的老底,丢了她的脸,想到郭语薇见了她父母,她对郭语薇也有点恼了似的,一言不发地回到“宝马”身边去了。
付飞把齐宝沫一直送到了女生宿舍,他没料到郭语薇会提前返校,红着脸站在宿舍门口不好意思进来,他一定没有忘记自己说的那句话,“我只想要你去——”羽青妮呆呆地看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郭语薇心知肚明,但她故作不知,大大方方地招呼付飞,“进来呀,怕什么?是第一次到女生宿舍来吧?”
付飞更加不好意思,把齐宝沫的行李包放在门前就跑了,齐宝沫探出头叫道,“别忘了下午给我买盒饭来!”
羽青妮望着郭语薇,想从她那里寻找答案,郭语薇避开了,她望着齐宝沫,齐宝沫穿着一新,花团锦簇的如迎接隆重的节日。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齐宝沫并没察觉自己已成为宿舍的焦点,她随意问候了一句便埋头从旅行包里拿东西了。
全是江西特产,羽青妮问,“你和付飞结伴旅游去了?游庐山?好不好玩?”
“风景秀丽,美不胜收!”齐宝沫简短地说,她的心情与羽青妮归来时截然相反,她并不快乐,显得很疲惫,不象她平时的精神状态。
“吃吧,全是给你们带来的,我在那什么都吃遍了。这里还有影集,你们慢慢看,我睡觉了,呵——”她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照片上除了付飞就是齐宝沫,再或者是他们的合影,他们照得很亲昵,俨然一对情侣。郭语薇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搂着齐宝沫腰的,就是那个在她面前说话都脸红的付飞——太快了吧?难道他们假戏真做了?
不知道为什么,郭语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她并不在乎这个男孩喜欢谁,但毕竟就在前不久,他还说过喜欢她的,可一转眼,他就搂上了别人。她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真是庆幸,自己没有胡乱地接受他的表白。
羽青妮更是目瞪口呆,她把床上的齐宝沫当球一样摇来摇去,“怎么回事?啊?崔涛呢?”
“让语薇告诉你吧,我要睡了,真的,我刚才一下子就睡着了,不要吵我了,好——呵不——呵好?呵——”
“语薇,你怎么知道的?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瞒着我?”羽青妮急得都快哭了,她最怕别人瞒着她了。
郭语薇于是把知道的都说了,包括崔涛找到宿舍来找齐宝沫算帐的事。“但是我不知道他们在江西发生了什么事?”郭语薇有心想从齐宝沫嘴里敲出来,但齐宝沫真的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羽青妮连连摇头,她没想到还有比她更过火更勇敢的人,而且是长相平平、平素默默无闻的齐宝沫。
“我说吧,悲剧迟早有一天会降临到她头上的,只是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找一个替代品——而且是一直在追求你的付飞,真是太出人意料了!崔涛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吧?”羽青妮有些担心。
“对他们俩倒不会怎么样吧,怕就怕她写给他父亲告发信的事,崔涛被打得遍体鳞伤,应该不会轻易罢休的。”郭语薇对崔涛把宿舍门当鼓一样擂的那一场景还历历在目。
然而,事情并没有她们想像的那么复杂,齐宝沫的事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崔涛并没有找齐宝沫算帐,对齐宝沫和付飞谈朋友的事,他也表现得非常大度,只要看见了付飞,就会拍着他的肩膀笑,好象感谢他把齐宝沫接过去了似的。
大二上学期开学不久,崔涛的兴趣就转到了新生上,大家很快发现他又泡上了一个老乡,这个老乡娇小玲珑、眉清目秀,眼睛不望人则已,一望就似秋水般水汪汪地含情,总之跟齐宝沫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而崔涛对这个新女朋友也跟对齐宝沫大大的不同,对齐宝沫,他是大大咧咧,随心所欲的,但对现在的女朋友,则是呵护有加,如煮熟的糍粑粘乎乎的,难道他这次是真的爱了?
有男生取笑付飞说,“你拾破烂了,看你把人家崔涛高兴成啥样了?人家正愁甩不掉呢,你傻乎乎地就上了!”付飞也不争辩,只是红着脸憨笑两声。
齐宝沫知道了,少不得扯开嗓子大骂,象泼妇骂街,什么语言都说得出口。她把付飞是当准男朋友待的,大到外出买东西,小到提热水洗澡,都要对付飞大呼小叫,差前叫后的,她不再是那个丑小鸭一样跟在崔涛后面的齐宝沫了,摇身一变成了个颐气指使的大媳妇,付飞就是她的小丈夫,不声不响地随时听候她的差使。
对郭语薇和羽青妮来说,齐宝沫是越来越陌生了,她很少说话,总是呆呆地望着某个地方,一望就是老半天,除了差遣付飞,她再没有别的嗜好。
一天半夜,郭语薇起来上厕所,发现齐宝沫呆呆地坐在床上,窗外的路灯照在她没有表情的脸上,格外恐怖,郭语薇吓得尖叫一声,捂住了脸。羽青妮被叫醒了,问怎么回事,齐宝沫却没有反应,真怀疑她是不是魂飞魄散了。
羽青妮大着胆子拍了她一下,她却直挺挺地倒下了,吓得她们两人不约而同地大叫一声,跑到走廊上去站了半夜。羽青妮说,“她一定是精神有问题了,我们俩到外面合租一套房去吧,太恐怖了。”
郭语薇有些犹豫,“把她一个人丢下不太好吧?”
“你不走我走了,我最害怕精神有问题的人了,比鬼还可怕!”说得郭语薇毛骨悚然,“好,我们这个星期去看房!”
还没等去看房,齐宝沫就出事了,星期四的半夜,她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哈哈狂笑两声,叫道,“我是梅超风!林仙儿,你哪里逃!”赤足就狂奔出去了。郭语薇和羽青妮被惊醒,吓得哇哇大哭。
只见宿舍门大开,齐宝沫不见了踪影。不一会,另一个宿舍里发出一声惨叫,接着是哇哇乱叫,女生宿舍的人差不多都被惊醒了,聚到走廊上问怎么回事,“不会是采花大盗吧?”
原来齐宝沫拿着水果刀当剑,直冲进崔涛那位娇小玲珑的女朋友宿舍去了。据她们宿舍的人说,门是锁得好好的,不知齐宝沫是怎么进来的,门锁都没有被撬的痕迹,莫非她是梦游?听说梦游的人是有特异功能的,可以畅通无阻。
是不是梦游无从考证,因为齐宝沫把崔涛的新女友刺伤后就跑了,至于到底跑到哪去了,大家说法不一,有的说是跑下楼去了,有的说是跑上楼去了,还有的说她飞上天去了,简直是越说越玄。
校领导们被惊动了,组织了学校治安队,全校搜查,一直搜到早上九点,还没见到齐宝沫的影子,难道她真的飞到天上去了不成?学校的大门紧紧地锁着,她不飞了又能藏到哪去?
学校里笼罩着恐怖的气氛,仿佛世界大战就要来临了。鉴于齐宝沫手上有锋利的水果刀的缘故,校广播室里反复提醒学生:不要一个人随便走动,上厕所也要结伴而行,最好是呆在教室里不要出来。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
99级3 班一下子成了全校嘱目的班级。
郭语薇和羽青妮也成了新闻人物,校领导们几乎每天都找她们了解详情,但她们似乎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语不成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同学们看见她们,也围过来叽叽喳喳,但她们摇着头什么也不想说。
学校报了案,公安局的来了,先是找受害者解情况,接着找齐宝沫的班主任了解她平时的表现,然后就到宿舍里来,详细地问郭语薇和羽青妮,只有她俩与齐宝沫最熟悉,她们也说不出为什么来,但在提供的线索中,公安局的民警们找到了两个最关键的人物:崔涛和付飞。
崔涛老老实实地交待了两人的分手及齐宝沫给他父亲写信的事,但他反复强调,“我没有伤害她,没有动过她一根毫毛,她和我分手后就同付飞好了,我也有了新女友,我的女友是新生,还不认识她呢,不知道她怎么那么狠心——”崔涛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原因,无辜的新女友姣好的面容上被齐宝沫用水果刀划了两刀,即使好了,也会留下难看的伤疤。
付飞则显得一脸茫然,“我不知道——我一点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是你是她最后最亲密的人,听说她去过你家?把你和她的交往都说出来,这样有利于我们对她的判断。”
“她——我——暑假时我没有回家,她突然跑到我宿舍来找我,说她愿意当我的女朋友,跟我回家去见我父亲。我没有答应她,我并不喜欢她,从没想过要带她回去,但她——当时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她就把衣服全脱了,又来脱我的衣服,把我拉到了床上——后来我就稀里糊涂地带她回去了。
我爸爸并不喜欢她,觉得她不漂亮,不配做付家的媳妇,就不想给她安排工作,她就在我家里大闹,闹得左邻右舍都知道她是我的人了,我爸爸被她逼得没法,只得给她安排了一份工作,她才高兴了。”
“你爸爸是干什么的?你们还没毕业就能给你们安排工作?”
“我爸是村支书。”
公安人员交换了一下眼色,对付飞说,“你不觉得你爸这样做是犯法的吗?”付飞摇摇头,又点点头。
齐宝沫的父母也赶来了,两个朴实的农民听说女儿出了事,拍着大腿仰天大哭,“我们好不容易把她捧出来啊?她一直都是好好的啊,怎么突然这样了?赔我的女儿来!学校还我的女儿来!”好不容易才让他们冷静下来,从她父母这,学校了解到齐宝沫以前并没有精神病史,整个家族也没有这种病史。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齐宝沫失恋受了创伤,这从她主动勾引付飞的举动可以看出端倪来。但是人呢?重要的是人啊,人到哪里去了?受害者的家长也来了,强烈要求把那个疯子绳之以法。公安局的人也没有找到齐宝沫,她就这样消失了。
为了安抚学生们受惊的心,公安局出面向学生们保证:齐宝沫已经不在学校内了,请大家安心上课。但大家还是半信半疑,不在学校到哪去了呢?她又没有长翅膀?大家仿佛看见齐宝沫披头散发地躲在学校的某个角落冷笑,随时会扑上来刺人一刀。
郭语薇和羽青妮在别的女生宿舍挤了两夜,星期六匆匆在学校附近找了间民房,搬出去了。打死她们也不敢再在那个宿舍住了——要是齐宝沫半夜摸回来怎么办?
齐宝沫刺人事件后,学校对学生下了“不准谈恋爱”的命令,各级各班组织了各种方式的学习和讨论,并制定了严格的纪律和惩罚制度。女生宿舍成了禁区,所有男生一律不得入内。学校小径上,再也不见恋人们打情骂俏、你搂我抱了。一个男生不能和一个女生单独谈话,不管是不是讨论学习还是讨论工作,一时间,界线分明,校园里比以往安静多了,不光是女生们个个成了淑女,连男生们也文静了起来。
“哪个少男不善钟情?哪个少女不善怀春?”爱情是禁不住的。被禁的只是行为的收敛——恋爱的战场转移到了校外,附近一带的民房出租明显旺了起来,倒不是都是男女生同居,有很多和郭语薇与羽青妮一样,是女生合租或男生合租的,不为别的,只为行动自由一些。
18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齐宝沫的事还没有一点进展。崔涛倒是一点事也没有了,很快就恢复了幽默风趣的本性,只可怜那个被毁容的女孩,怎么也逃不出这场恋爱的阴影了,羽青妮说是活该,让新来的女生吸取教训,恋爱不是那么容易就上手的。现在的女生也真是太开放了,开学不到一个月,居然就被人家追到手了。
最可怜的当是付飞了,他被开除了。齐宝沫的事牵扯出了他的事——他是冒名顶替来上大学的,他本人居然对此一无所知!全是他父亲一手操办的,被顶替的是他们同村的一个小伙子,那个小伙子现在在家安心务农,他并不知道他是该上大学的。
怎么牵出来的呢?湖南长沙这边的公安从付飞的口中敏感地察觉到他的父亲有问题,便给他们当地公安局发函举报,当地公安局一查,问题就出来了:付飞大学才上一年,而他在某县政府的工龄居然有一年多了!还有,在该县某局里,也查到了未来儿媳妇齐宝沫的名字,上班时间是99年9月份,真是太荒唐了!这位村支书在儿子的工作上搞了假,会不会在入学问题上也搞了假?反过去一查——果不其然!付飞是冒名顶替的。
付飞和他的父亲都进了班房。到底是父亲害了儿子还是儿子自己害了自己?有人说,如果付飞不接受齐宝沫的话,他就不会有事发生,齐宝沫是罪魁祸首,死有余辜。大家之所以同情付飞,是因为他也是受害者,平时,他是个多老实的人啊,而且,他成绩也不差,本人也非常追求进步!更有男生感慨:红颜祸水,可惜齐宝沫算不上个真正的红颜,如果她有倾国倾城之貌,为她付出代价,也值啊!
大多数学生们都希望齐宝沫已经死了,死了总比杳无音讯好,免得学生们半夜做恶梦。羽青妮梦见过齐宝沫,齐宝沫一副女大侠的打扮,她告诉羽青妮,她要行走江湖,杀尽天下负心人。羽青妮刚想问她到底有没有病,她却施展出轻功,一跃就不见了。自始自终,她都没有和齐宝沫对上话,但齐宝沫的“我要行走江湖,杀尽天下负心人”那句话历历在耳,她并不觉得是在梦中,郭语薇摇醒她,“你叫齐宝沫干什么?”
醒来方知是南柯一梦,但刚才萦绕在耳边的,分明是齐宝沫真真切切的声音,她说,“齐宝沫没有死,真的,她在外闯荡去了,成了真正的女大侠了。”郭语薇背脊阵阵发凉,但她却不这么认为,她本能地预感到:齐宝沫已经死了,而且,就死在这附近,她刚才只不过是给羽青妮托梦,表达她死的不甘心而已。奇怪的是,齐宝沫一次也没走进郭语薇梦中过,看来,她还是跟羽青妮关系好些,更愿意把心里话告诉羽青妮。
“你没有跟她说上话是好事。如果说上话了,对你是不吉利的,我们那里人都这样说,活人是不能跟死人对话的,更不能答应死人叫你的名字。”郭语薇说的羽青妮又毛骨悚然了,“她真的死了吗?这个可怜鬼啊,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她死在哪里呢?我们也好给她收尸啊!”
这天她们去学校,才走到学校门口,就听到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惊惶地议论着什么,看见她俩,同学们就叫道,“喂,你们宿舍的那个精神病死了!”
“在哪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问,皆感到头皮发麻。
“在‘宝马’的别墅里!‘宝马’和‘西施’发现屋里越来越臭,就撬开了那间精神病住过的房——发现精神病早死了!“宝马”和“西施”的魂都快吓破了!”
只怪“宝马”和“西施”太粗心了,自从齐宝沫失踪后,他们就不打算用以前崔涛和齐宝沫经常睡的那间房了,正好他们发现那间房从内反锁了,而且钥匙也留到该房了,他们以为是风吹上的或者是哪个同学不小心锁上了,就没在意。
哪知屋子里的气味越来越浓,他们找遍了客厅、房间、洗手间、厨房的角角落落,也没有发现什么动物的死尸,才断定是从那间反锁了的房里发出来的。于是找来房东撬开房门——妈呀!屋里苍蝇乱飞,蛆虫乱爬,恶臭把他们熏得呕吐不止——看得出,躺在床上的是一具女尸,脸上的肉已经腐烂,但从衣服——可以确定,正是失踪的齐宝沫!
法医来了,初步判断,死者已死了九天,是服毒自杀,死前已患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疑问是:死者是如何逃出戒备森严的学校防守的?失踪的这些天又在哪里?她又是如何进来这幢别墅的?据“宝马”和“西施”交待,他们的钥匙从没给别人过,而且每次出门,从没忘记过锁门。难道齐宝沫真有特异功能?可以畅通无阻地自由出入?
齐宝沫的案子还没有水落石出,学校便下了开除“宝马”和“西施”的通知,理由是他们非法同居,并提供性服务场所,严重违反了校纪校规,有伤风化,并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宝马”无所谓地对哥们说,“这个学校上不上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照旧可以做老总!”但“西施”就不甘心了,她好不容易跳出了农门,现在再把她打回原籍,叫她如何受得了?她梨花带雨地求了校领导半天,还是没能让校领导松口,她绝望了,一改往日的淑女风范,跳着叫骂不得好死的齐宝沫,“你个不得好死的臭鸡婆!老娘跟你有什么前世冤仇?你要把老娘打入地狱?不得好死!死了也不得翻生!臭鸡婆,有种你去整崔涛啊,整我干什么?”校领导连连摇头,这些话是从一个女大学生嘴里蹦出来的?现在学生的素质——该好好抓抓学生的思想道德教育了!
但是“宝马”的老爸并不就此罢休,这位经商多年的老总在商海中学会了如何使用法律武器来保护自己,他开着宝马车,带着私人律师,派头十足地点名要找学校一把手:党委书记。还扬言,他有的是钱,花多少钱无所谓,重要的是把这场官司打赢。他的私人律师也振振有词地说,“学校开除当事人的理由不足,第一,他们不是非法同居,两人都属未婚,都没有其他异性情人,且是自愿同居,没有强迫的行为;第二,他们没有提供性服务场所,只是接待朋友,难道在自己家里留宿客人都不行?他们根本没有买卖关系成立,谈不上提供了什么场所,更谈不上什么违法乱纪;第三,他们并没有导致悲剧的发生,任何人都不能主宰别人的命运。女精神病人的不幸完全是自己造成的,与别人无关。”
听起来,学校似乎是毫无道理的,有同学们说,这下学校惨了,出了这么丢脸的事,现在又弄得官司缠身,会不会散火啊!但学校领导显得大义凛然,党委书记亲自召开全校师生大会,党委书记作了三个多小时的演讲,这位军人出身的书记有力地挥动着手臂,仿佛要把学校的一切不正之风扫走。
“如果我们让这样的学生继续留在我们学校,会给我们的同学们造成什么样的负面影响?这个官司,我奉陪到底了!如果法律让不正之风称霸,那我的党龄就此划上句号——我是不信邪的!”党委书记铿锵有力的话又使同学们对学校充满了对信心,是啊,如果不开除他们,学校还怎么教育学生?如此发展下去,学校还成其为学校吗?
最终,“宝马”和“西施”没能重返校园,他们的名字被划去了,永远地划去了。听说,这件事惊动了中央的某位官员,该官员做的批示是:学校不是享乐场所,更不是淫乐窝!树活泼严肃之校风,立勤奋上进之学风,育新时代优秀接班人,这才是真正的学校。
崔涛和那个被毁容的女生,都受到了学校的警告处分。崔涛从此老实多了,他逢人便说,“我再也不在学校泡妞了,惨啊!”
羽青妮气愤地问他,“齐宝沫的死你就一点也不痛苦么?”崔涛做了个“拜托”的手势,“不要再提那个精神病了,呕心!真的,不骗你!”“你他妈的才恶心!”羽青妮把一瓶饮料劈头盖脸地泼向他,还加上了一口唾沫。崔涛没有抹,也没有生气,默默地走了。有没有痛苦,除了他自己,又有谁能知道呢?
学校又恢复了平静,在校外租房的学生都搬回了校舍,学校有了新规定,所有学生一律不准在外租房。学生们都平静地接受了,本来嘛,学校并不缺宿舍,如果同学们都在外住宿,就真成了散兵游勇,容易滋生犯罪。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还是统一思想统一管理的好。
但是女生宿舍308还是空了下来,郭语薇和羽青妮怎么也不肯进去住,不是迷信,而是怕做恶梦,特别是羽青妮,深受恶梦之苦,每次都是仿佛身临其境,醒来后齐宝沫的声音还是那么真切。最后,校领导亲自点头,给她俩换了宿舍,插到了新生的宿舍,加上她俩,一共住四人,还是和以前一样。
“你说我们俩怎么这么幸运?她们俩都出事了!”羽青妮常常这样问郭语薇。
“可能是我们比她们用情慎重吧,还有,我们的生活态度端正积极。”郭语薇现学现用,把校党委书记的话搬了出来。羽青妮也觉得有道理,“还是做好人好,好人一生平安。”
99级3班臭名远扬,不过一个多学期,就少了四个人,两死(没来校报到就溺水身亡的,再加上齐宝沫)两开除(“西施”和“付飞”),冒名顶替(付飞)加卖淫(同学们都这么说“西施”,想来也差不多,说穿了不是钱色交易吗?什么狗屁情不自禁?),班主任为此还扣了全年的奖金,班主任说,“其实我早就预感到这个班不那么好,你们都知道,我们班还有个同学没来报到,她永远也不会来这里报到了,因为她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她在暑假游泳淹死了,现在,等于我们班上一共少了四个人,二死二伤,我希望在座的各位再也不要出什么意外了。不管怎样,我接了这个班,就要和你们并肩到底!”同学们看着空了的三张桌子,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生命的脆弱。这堂课后,有很多同学在日记里写下了这样一段话:珍惜生命,不轻言爱。
“西施”到底是笑着离开了学校,“宝马”的父亲问她要那个专科毕业证干什么?“西施”哭着说,那个毕业证就是城市户口,就是她将来的命运。“宝马”的父亲哈哈大笑,“这个容易的很!”果然容易的很,他花几十万在深圳某地给“西施”买了套房子,“西施”就有了当地户口,据说与深圳市区只有一步之遥,总算没有打回原籍,比那些本科研究生还要前景辉煌——“宝马”的父亲让“西施”做了他的秘书,月薪上万呢!这些都是“西施”收拾行李时告诉一些曾经捧过她场的男生的,不管是真是假,她的目的都算达到了,那就是:虚荣。
但据可靠人士透露,“西施”离开学校时还是哭了,她说,这将是她一生中抹不去的污点,不管以后如何飞黄腾达,“开除”将是她无法抹杀的阴影,是她人生中最不光彩、最羞于启齿的一页,如果可以重新来过的话,她宁愿选择默默无闻,平平安安地获得一纸文凭。相信这才是她的真心话,至于“宝马”,不知被他父亲又安排到哪上学去了,他父亲还年轻,不会这么早就把公司的重担交给儿子。
那“西施”还算不算“宝马”的妞?当然不算了,“西施”成了“宝马”父亲的小蜜了。
有的女同学对“西施”的去向羡慕不已,但大多数都是嗤之以鼻,用羽青妮的话说,是“玩火自焚,还不吸取教训,早晚要把自己的小命搭上!”可惜这些话“西施”听不到了,即使听到了,也不见得听得进去,各人的命运由各人主宰,大家还是好自为之吧!
19
就在学校谈“爱”色变的关键时刻,郭语薇的爱情却不期而至了。
很意外的,她收到了张为文的信。信很短,但颇有文采,也真实地表达了他的心情:
语薇同学:近好!
毕业已有三月,虽没找到接收单位,但工作的事已有了着落,不然,我也不好意思提笔给你写信。想当初,在校园,我是何等的豪情壮志,笑今日,只碰得头破血流,信心尽失。学校与社会,只是一步之遥,相差却是十万八千里的理想与现实!
还是怀念学校的日子,逝去的光阴总是最美好的记忆。还记得,我们的“初次”见面,你问我:爱情为什么会毕业?我虽胡说了很多,其实我也同你一样惘然——我们都希望爱情永恒。清楚地记得,当时是黄昏,夕阳照在你恬静的脸上,给你纯洁的眸子镀上了一层迷人的光彩——我一颤,以后,我再也不敢看你的眼睛,它太纯太美了!
离校时,我想与你话别,好好地叙一叙,不知道为什么,我却选择了逃避——有点怅然,你没有与我来告别,期待了许久,没有等到你为我点的歌,我用佚名的方式,为你点了一首《祝福》,你听到也罢,听不到也罢,我心已明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突然想起你——你的那双真诚的眼睛。
永远的祝福你!
你的校友:张为文即日
郭语薇心里象闯进了一只小兔子,狂跳不已。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信的内容,她竟没有惊讶,仿佛早有了预感。
是的,她也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突然地想起他,她悄悄地把他藏在心里,却从来没有奢望过,哪一天,她也走进了他心里。虽然不觉意外,但她还是越读越有不真实之感:这是真的吗?张为文给她的情书?这怎么会是真的呢?他不是有“周慧敏”的吗?难道他们早已貌合神离,难道他早已看出了我的心思?
郭语薇的脸上又绽放了不由自主的微笑,那是恋爱中的少女所特有的。她觉得自己的身子也轻盈起来了,走路格外轻松。为给张为文回信,她颇费了一番心思,既怕自己写的过于含蓄又怕自己写的过于直白;既怕自己文采不够,又怕自己失去了少女的矜持。好在羽青妮有了手提电脑之后,一有空就钻进网里去了,没心思在意她,也就没看出她的异样。
撕了写,写了撕,不下十几遍,终于寄出去了,也没有超过一页信纸:
张为文同学:你好!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首先祝贺你有了工作,祝你干出好成绩!
和你相反,我现在只想快快毕业,早点踏上社会。或许你说的对,只有等到永远离开校园后,校园才会变成一份美好的记忆,永远地珍藏在心灵深处。
最近学校里发生了一些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爱情”给我的印象是:太残酷了!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和‘周慧敏’那么好的一对,怎么会写出‘毕业爱情’来呢?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
我的眼睛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美吗?你不是在写诗吧?谢谢你!
对不起,我也想过给你点歌,但终是没有鼓起勇气,我是个总是与勇敢擦肩而过的女孩。在这里,我送你一首迟到的歌:张惠妹的《每个人都想爱你》。
祝福你!
校友语薇即日
信寄出去后,是甜蜜的等待。张为文似乎深解她心思,很快就回了信,这封信,彻底打消了郭语薇的所有顾虑。张为文在信中说,他和“周慧敏”的分手是必然,因为“周慧敏”是高干子女,毕业后就分到北京去了,连单位也是对他保密的。而他呢?会耍几下笔杆子又有什么用呢?没有关系,连个单位也落实不了,只能临时给人打工。“周慧敏”虽然爱他,但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她也没吃过苦,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幸福交给他呢?爱情和走到一起是两码事,女孩子对爱情是不顾一切的,但对自己的将来,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他们的分手很平静,甚至连面也没见,临毕业时,她写了封信到学校来,只有一行字:我要到北京去了,我们的爱情就此结束。他虽然感到心痛,但因为是早有预感的,所以也没有到痛不欲生的地步。
“这样理智的爱,我很庆幸。她是一个好女孩,但不是我的全部。”张为文还在信中写道:“有人说,深爱过的人再不会有激情。可对我来说,爱就是爱了,来了,就不要欺骗自己。我不怕伤害,只怕没有了爱和被爱。”这封信,写了三页信纸,郭语薇看到了张为文的胸襟和坦诚,他不象华志远,明明还爱着却要自欺、欺人。
一句歌词浮出脑海:“到哪里找那么好的人?才配得上我明明白白的心?”
鸿雁传书,在河南和湖南之间飞来飞去。一封比一封厚,一封比一封情浓。每一封都是一首爱情散文诗,每一封里都有精彩的爱情诗句在闪烁,郭语薇在这些情真意浓的信里,感受到了爱情的浓情蜜意。多么美好啊,如果人能一辈子将情书写下去,该有多好啊!
情书,多么美妙的东西!情书——哦,上帝!
与此同时,羽青妮也堕入了情网,是名副其实的“网” ——网恋,她也沉醉在情书的世界里,所不同的是,她比郭语薇来得快,每天都可以收到或发出情书,而无须等待。她的网恋在寝室里已不是秘密,两个新生常常趴在旁边看她怎样在网上神游,你一言我一句的,常常捧腹大笑。郭语薇有时也会在旁凑凑热闹,但她这个人比较保守,觉得“网”这个东西不可靠。若对方是闲来无事,信口开河怎么办?
但羽青妮深信不疑。虽然她给对方提供的信息有很多就不真实。她说她今年芳龄廿二,在深圳一家外资公司做白领,月薪三千;说她身高一米七O,有着魔鬼身材天使面孔;说她从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恋爱是什么滋味;说她很有人缘,大家都叫她甜心俏佳人,但她就是没遇到一个有感觉的等等,就完全是胡说八道。弄得自称在上海做翻译的“史泰龙”(男孩的网名)浮想联翩,非要飞到深圳去一睹她的风采不可。羽青妮故弄玄虚地说,一切靠缘,不是缘份没到,现在是时机没到。于是“史泰龙”仍然每天耐心地给“甜心俏佳人”发来“伊妹儿”,你来我往,情到深处,把那些肉麻的话直往网上贴,搞得羽青妮哇哇大叫,“太好玩了!”
“有什么好玩的?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你看把你的电脑弄得——乌烟瘴气!花钱买调戏呀?”郭语薇话虽有些重,但完全是一番好心,羽青妮也不生气,“本佳人愿意,你管得着吗?”她拉了个长腔。
郭语薇恨铁不成钢,“真不知你是怎么了?这样肤浅的人你也交!”羽青妮关掉电脑,一本正经地说,“其实他不是个肤浅的人,他蛮深刻的,他的故事,可以够你写一篇小说了——听好了,如果你发表了,稿费算我一半!”
原来,羽青妮早在网吧里就“认识”“史泰龙”了,是他的故事吸引了她。他说,他是一个饱经沧桑的音乐人:他做过歌手,深深地爱过一个女孩,那是一个很活泼很美丽的女孩,可惜他误入起歧途,跟着娱乐圈里的一位好友吸上了毒,为了不让爱他的女友失望,他不告而别,从广州去了上海。为了生存,他白天给人当翻译——他是大学本科生,晚上到歌厅去唱歌,所挣的钱,全换成了白粉。有一段时间,歌厅扫黄,他没了副业,只好做了一位四十多岁富婆的小情郎,好在不久歌厅的人又让他回去,他才从那段耻辱的恶梦中走出来。
“你怎么——同情这样的人啊?”郭语薇不禁想起了壮壮,莫非是因为“史泰龙”有着和壮壮几分相似,所以她才会对他感兴趣?
“我知道你会批评我的——我都没敢告诉小师妹们,她们虽然比我们小不了多少,但她们是不会理解我的——你该理解我——说实话,我从没有忘记过壮壮,没有哪一天忘记过他,我多么希望,这个‘史泰龙’就是他!可绝对不可能,壮壮是不会吸毒的,壮壮更不会做翻译,但我愿意把他当作他,我真的是把他当作了壮壮来“爱”的,我感到我的爱又回来了,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我到底是在爱他还是在爱壮壮——”
“你打算和他见面吗?”
“不——如果见面,也要等到毕业时。我怕我不顾一切地跟他走了,我不想让我们班上再少一个人。”
羽青妮流泪了,郭语薇也被感动了,怎么说呢?爱情是不分好人坏人的,坏人也有爱的资格,再说,不定“史泰龙”就是坏人呢!什么是坏人?是做过坏事的人吗?什么是好人,是做过好事的人吗?好坏并不是绝对的,坏人也有其好的一面,好人也有坏的时候——郭语薇对“人”,第一次有了新的认识。
日子就这样在爱情的滋润中一天一天地过去,不知不觉,大二下学期结束了,春节的脚步也近了。早就拿定了主意不回家的郭语薇和羽青妮商量好了,就留在长沙过节,把张家界呀、洞庭湖呀,都游个尽兴。她想了想,还是给妈打了个电话,她可不象羽青妮那么狠心,她还担心爸妈为自己操心呢!
打到妈的办公室,人家冷冷地说不在,再问到哪去了,人家甩下一句“不在这上班”就“啪”地挂了。
以前可不是这样啊,她又往家打,好半天没人接,打了几次,终于有人接了,却是外婆的声音,她刚说完“告诉我妈我不回来了,在同学家玩。”外婆就哭泣起来, “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是不是在外面听说了什么? 你爸被关了,你妈妈还在医院躺着呢,就等着你回来看看——你真是个白眼狼,连家也不要了?”
郭语薇的心“格登”一下收紧了,“咱家发生了啥事儿?”
“啥事儿?你爸被人捅出来了,事闹大了,只怕出不来了,你苦命的妈……唉,你回来劝劝她吧,我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来为你们操心!”
郭语薇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尽管她有过预感,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是这么严重,她慌慌张张地往火车站跑,羽青妮跟在她后面要送送她,结果送到火车站,她自己也突发灵感,买了张回家的卧铺票。她说,“我不希望我的父母也有这一天,语薇,你好好保重吧。”
家里空荡荡的,那些高档的摆设都消失了,只剩下装饰过的墙壁孤零零地立着,妈妈躺在床上,苍老憔悴的样子令郭语薇不敢相认,她鼻子一酸,就哭出了声,妈妈抓着她的手不甘心地说,“都没有了啊,什么都没有了!”
郭语薇说,“不要那些东西也好,我早就说过,不要去要那些不该要的东西!爸爸呢?他怎么样了?”
“只怪你爸太老实了,我们还是太老实了,才被人捅出来啊,那些当官的,有几个没贪?偏偏就是你爸……”到现在为止,妈妈并没有真正地忏悔,她悔的只是让人抓住了尾巴,郭语薇不知说什么好,此时若指责妈妈,只会让她痛不欲生。
原来,王老板偷工减料,盖的教学楼完全是豆腐渣工程,才盖到第二层楼时,房子突然倒了,把两个不知什么时候钻进去玩的小学生给压死了,王老板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为了减轻他的罪行,便抢先把郭校长告了,并派出阿芳配合,供出郭校长不但贪财,而且生活作风腐化,把家里的小保姆搞成了小情妇,还在外买了金屋藏娇。
其实房子是王老板买的,但写的是郭校长的名字,白纸黑字,怎么还能说的清?郭校长终归不是王老板的对手,人家王老板的关系网四通八达,罚了一点钱就了事了,而两条人命,则记在了郭校长的头上。
“活该!”对父亲今天的下场,郭语薇只能说出这两个字,父亲本是一介文弱书生,偏偏要学着人家与那帮社会老大们搅和,还学着人家包二奶,终于是搭上了自己的前程和家庭,看来,父亲的那条命,也悬着呢!
活该归活该,毕竟是自己的父亲,郭语薇还是希望他不要送了命。她带了些爸爸爱吃的东西去探他,因为爸爸的案子还没有定案,她见父亲费了一些周折,连带来的东西也让人拿去检查了。
父女俩隔着一张桌子坐着,身后都站着警卫,那种不被信任和被监视的感觉令郭语薇有受辱的感觉,但她忍着了,谁叫她的父亲犯了罪呢?
在警卫的监视下,郭语薇不知道该说什么,比母亲苍老的更厉害的父亲慈祥地望着她,先开口问,“薇薇,放假了?爸爸该死,连累了你和你妈,以后,你要自己供自己读书了,你要照顾好你妈……”郭语薇的眼泪忍不住爬上脸庞,她本来是想痛快地批评父亲的,但看到毫无斗志的父亲,她怎么批评的出口?
“您放心吧,我会替您请律师的,您又没杀人。”一开口,却成了替父亲开脱,父亲连忙制止,“不,不要浪费钱了,我接受法律的任何制裁,我有罪!从清贫到荣华富贵,我都享受过了,虽然这富贵太短暂,但这一生,我已经知足了……唯一对不起的是你和你妈,我给你们脸上抹黑了!”父亲好象看破了红尘,只愿求死而不愿求生。
“都是那个小妖精,让我看到她,非扒了她的皮!”郭语薇突然恶狠狠地说,话说出来,连自己也吃了一惊,这话是从她嘴里出来的吗?
“不关她的事,你不要为我的事乱来,薇薇,你千万不要管我的事,我是自找的……我不怕你恨爸爸,我到现在也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如果我不这样做,我的人生就象白开水一样的过去了,只要活得滋润,哪怕让生命短暂,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你将来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薇,你走吧,以后要照顾好你妈,照顾好你自己。”
郭语薇总共说了不到三句话,短暂的会客时间便到了,她真后悔来看父亲,父亲再一次让她失望了,他为什么不忏悔,为什么不痛哭流涕?为什么不表示出强烈的求生欲望?
律师终是没请,原因是郭语薇心中有数,父亲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的凶手,他都是个罪人,如果为一个罪人去开脱,她做不到,不管这个人和她有多亲。
两个小学生的亲人时不时地来家里闹,把小学生的遗像挂满了郭家的墙壁,家里弥漫着香纸冥钱的气味,郭语薇任人家在家里闹,包括对她的恶骂。
外婆却受不住,捂着心脏回家去了,一向注重面子的母亲更是雪上加霜,承受不了精神折磨,终于疯了。她和别的疯子不同,她不吵不闹,就是怕人,看到人影就躲起来,再就是不说话,和谁都不说话,仿佛一夜间失去了语言功能。
郭语薇试图把母亲带到医院去,但母亲死活不肯出大门一步,她只得跑到医院去咨询,问母亲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医生说是自闭症,心病还需心药医,除非还病人原来的生活,否则,她不可能从心灵的阴影中走出来。
父亲入狱,母亲得病,郭语薇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她象家庭主妇一样上菜场,料理着这个已经是一贫如洗的家,向哪个亲戚借了多少钱,她都用本子好好地记着,她说她一定会尽快还的。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这个沉着冷静的姑娘就是她自己,她从没有惊惶失措过,更没有茫然过,她很清楚她该做什么。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春节哟,家里冷冷清清的,母亲躲在床底下不肯出来,父亲身在狱中。但是郭语薇还是包了饺子,做了几样好菜,还买了两瓶啤酒,一切都准备好了,母亲还是死活不肯上桌,她听到外面传来热闹的喜气声,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痛哭了一场。
转眼就要上学了,郭语薇把母亲托付给了外婆,自己拿着外婆的退休金买了火车票返校。她是不会中途退学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更应该念完大学,大学毕业证将是她的本钱,并将成为她谋生的手段,从今往后,这个家以及自己,就完全靠她了!
曾经“不再做家教”的誓言也随风而去,还没正式上课,郭语薇就在外奔波寻到了两份家教,不仅如此,她还向学校申请了助学金,看她恨不得抓住每一分钱的样儿,羽青妮很难受,“你不要这样紧张好不好?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包了,你妈妈那里要多少钱,我也可以找我爸爸妈妈要了给你。”
郭语薇摇摇头,“友谊归友谊,生活归生活,我不会连累任何人的。”羽青妮很着急,“你真是太没意思了!看着朋友有难而不帮,还算什么朋友?换了你是怎么想?你就不能替我想想?”
“我正是替你着想……难道你就没有对你爸爸妈妈敲警钟么?”
“有些事,不到那一步,总不会死心。我爸爸妈妈很有把握的,我也说服不了他们……真有那么一天,只能怪他们自己,我还是我,和今天的你一样,我也会很坚强的面对生活的。”
最终,倔强的郭语薇还是没有接受羽青妮的帮助,这使羽青妮很失望,总觉得郭语薇没有把她当真正的朋友。
20
郭语薇没有把家中的变故告诉张为文,她不希望他们的爱情里掺杂其他的东西,比如同情或者金钱,她不能忘记华志远和“巩俐”的故事,她知道爱情一旦掺杂了太多的东西,爱情就不如最初的那么纯洁了。
但是细心的张为文还是觉察出了郭语薇的变化,她写信没那么勤了,字迹也变得潦草,似乎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整整一个寒假,郭语薇与他没有任何联系,也没有对他作出任何解释,本来在寒假前她说要留在长沙过春节的,于是他风尘仆仆地从河南赶到长沙,结果却扑了个空,他恨不得找到她家里去,但还是努力地克制住了自己,她相信郭语薇不是那种爱设置悬念的女孩,他相信她一定遇到了难题,不想让他为她担心。
郭语薇确实很忙,忙得没有时间上图书馆了,她总是在往校外跑,做家教,到邮局领稿费,有时为了节约一块钱的车票,她不惜走几里路回学校,羽青妮对她是又爱又恨,爱是疼爱,恨也是疼爱。
这一天,羽青妮正在宿舍里埋头上网聊天,听到管宿舍的阿姨在楼下叫“308的郭语薇有人找!”便关了电脑下去,只见一个高瘦的男生背着牛仔包站在楼梯口张望着,她记得在哪见过这个男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便问, “是你找郭语薇吗?”
“是的,你是羽青妮吧,语薇常提起你。你不认识我了?我可认识你,飞毛腿女将,五大美女之一戴安娜。”
羽青妮对文学的事素来不关心,所以并不知道此位就是学校赫赫有名的大才子,便再次打量了他一下,暧昧地笑道,“看样子你跟语薇很熟啊,很遗憾语薇不在,不过我可以暂时代她接待你一会。对不起,男生不能上女生宿舍,小坐一会也不行,这样吧,我请你吃饭!”说着就往外走。
男生跟在她身后问,“能告诉我语薇到哪去了?”
见男生并没有否认与语薇的关系,羽青妮就对郭语薇有意见了,“还对我保密呢,这个没良心的,亏了我什么都告诉她!”男生替郭语薇说话道,“她就是这样一个不爱张扬的人,其实她心挺好的,她很喜欢你的。”
“哟,看把你紧张的,还没过门呢,就替自己人说话了?那好,这顿饭你请定了,我请算什么回事啊!”男生笑着一连说了三个“行”。
在一间正宗湘味大排档里,喝了两瓶啤酒的羽青妮很轻易地就把郭语薇目前的处境出卖给了张为文,“如果你爱她,你就该想尽一切办法帮她!我真是讨厌她,什么东西都藏在心里一个人忍受,也不怕憋得慌!”
听了羽青妮的一番话,一直微笑的张为文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原来在短短的时间内,郭语薇就遭受到了那么大的打击,一个多么坚强的姑娘啊,他感到自己对她的爱意更浓更烈了。“请你不要告诉她我来过的事,她不希望我知道她的难处,我会想办法帮助她的,但不能让她知道。”
“真搞不懂你们……你们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羽青妮拍掌保证,“我会管住我的嘴巴的,这对我来说很难,你付什么报酬呢?”
“喜酒,行吗?”
“好!一言为定!”羽青妮为好友有一个这么好的男友由衷地高兴,就这样,张为文匆匆地吃了几口饭,背上牛仔包就去赶当晚的火车了,他是请假来看郭语薇的,他相信她一定出了什么事,果然如此,他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一定会为你分担一切的。”
郭语薇申请助学金没有成功,原因是名额有限,比她更艰苦的同学大有人在,而她又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处境,就在她为一家人的生活费担忧时,南方某报给她寄来了丰厚的稿费,编辑在后注明:因文章反响好,稿费从优,每千字200元,欢迎多多投稿。她惊喜至极,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羽青妮,接着,她长期投稿的另几个编辑部也寄来了优厚的稿费,郭语薇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她丝毫没有任何怀疑,还真以为编辑部是按质付酬呢。
但聪明的羽青妮却心知肚明,她不由得暗暗佩服张为文,这可比直接送到郭语薇手里效果好多了,阿弥陀佛,善待爱情的人终于得到了令人称羡的爱情,她不由得对自己的爱情,也充满了信心。
羽青妮对别人笑称自己是网虫,依赖网络而生的,如果不能上网,她不知道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大家都说她是中毒太深了,她只是笑笑,也不辩解,没有遇到过谈得投机的网友的人是不能明白她的感受的,她对“史泰龙”是这样“说”的,“我现在才体会到欲罢不能的滋味,所谓吸毒的毒瘾,莫过于我现在这样了。戒网跟戒毒是一样的难一样的痛苦,人生苦短,我们为什么要虐待自己呢,不戒也罢!”
“史泰龙”来信高呼万岁,“谢谢,终于有一个理解我的人了!”为了这个理解,羽青妮付出了金钱的代价,吸毒需要钱,那是比上网多出许多的钱啊。尽管“史泰龙”没有说找她借钱,但善解人意的她还是接受到了他的暗示。做网友一年来,他们还从没问过双方的真实地址和电话。所以当她问他通讯地址时,他沉默了许久才告诉她。
当羽青妮看到屏幕上出现两个熟悉的字时,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壮壮!”
她在心里默念着,“怎么会是你?”她用被子捂着头,又哭又笑,“这就是命啊,看来我这一辈子,只能爱你了,壮壮!”
一切都明白了,当初壮壮不告而别,完全是因为爱她,不想连累她,但现在,他再一次走进她的心扉,只因为,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的心,她也还牢牢地占据着他的心!虽说曾经的伤害早已过去,但此刻,她仍有伤口不治而愈的欢欣!
可是壮壮,你怎么能吸毒呢?吸毒会伤身体,而上网只是一种消遣,它们并不可相提并论的,壮壮,你不要吸毒好吗?为了你的生命,戒毒吧!她在心里暗暗后悔自己把吸毒与上网相连,但说出去的话无法收回,她还是把一万元的汇款寄了出去……那是她的手提电脑啊,她把它卖了,用了不到三个月,就净亏八千元。为了壮壮,她决定戒网。
戒网的日子是非常难受的,有好几次,她控制不住自己跑到网吧去,打开自己的电子信箱,里面是壮壮发来的一大堆信件,每一封都在问“你到哪里去了?没有你的日子比不能吸毒还难受!”她没有告诉他她的地址,否则,壮壮一定会寻来的。
她终于克制住了自己,没有给他回EMAILL,而是回到宿舍,铺开了信纸,她在信中说,她决定戒网,因为她终于明白到,网是虚无飘渺的东西,人最终还是要回到柴米油盐当中来的,及早收手,免得到时虚渺的东西被现实击得粉碎。
她说“你戒不戒毒是你的事,我只能希望你做一个正常的人而已。我们不要再联系了,如果有缘,明年的八月我会与你相遇。”
明年八月,她就毕业了,她会查遍全国的戒毒所,如果有他,就是他们的相逢之日,如果没有,他们的缘份就算是彻底尽了。
羽青妮逮住忙得停不下脚的郭语薇,请她帮忙把信抄写一遍,于是郭语薇知道了这个做梦也想不到的故事,“真是孽缘!居然是他!你是一辈子也逃不出他的心了!”郭语薇也大大地惊叹了一番,天下真是何其之小也,两个分手的人居然从没真正分开过!
“你这个傻瓜!他会从邮戳上看到长沙二字的,立即就会猜出是你!”
“不会的,我寄给我在湖北读书的同学,由他们替我转寄。如果他知道是我,他会羞愧一辈子的!”羽青妮早就考虑周全了。
“从现在开始,为了我们的将来,我要向你一样同,自己劳动挣钱!”
“你对他有这么大的把握吗?”
“我相信他是有人性的,不管他爱的是现在的我还是过去的我,只要他还有爱,他就不会怕吃苦。”
郭语薇知道羽青妮对爱情的态度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也就不再多言了。
父亲的案子终于判了下来,有期徒刑十年,命是保住了,但十年后,父亲已是年近六旬的老者了,父亲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她给父亲写了一封长信,希望父亲能够好好改造,重新做人,她会照顾好母亲的,只要他堂堂正正地出来,他还是她的好父亲。她很想问父亲,“您现在知道后悔了吗?” 但她没有问,作为女儿,她不想伤父亲的心。她还给父亲寄了五百元钱,让父亲在狱中补充营养。
张为文的信来得很勤,除了爱的表达就是对人生的积极理解,他的信,给了在困难中坚持的郭语薇很大的动力,她也想过把自己的处境告诉他,但最终还是只字未提,她不想让心爱的人为她操心。
有时候,她也会计较他的过去,她甚至不敢相信,他真的是百分之百地爱自己,她不相信他和“周慧敏”那么深的爱,就这样因为前程烟消云散,这种不自信让她痛苦过,但想到自己对华志远,不是早就不留一丝情意了吗?这样一想她又信了,爱是能生能灭的。
大三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一些有关系的同学早就开始了活动,有眉目的,胸有成竹,没有眉目的,愁眉苦脸。没有关系的,更是急的团团转,不知该往哪使力,跑了几次人才市场后,就下决心听天由命了。
郭语薇也开始感到了压力,张为文那么优秀的人,到现在户口还没落下来呢!虽说现在户口不算回事,但有个根总要踏实些。
羽青妮是属于有关系的人,别听她说她父母不关心她,关键时候她父母还是站出来给她撑腰,西安一家大企业的老总已经亲自点头要她了,职位是与她的专业对口的,什么电脑工程师,听起来多气派!工资也低不到哪去,所以羽青妮成了校园里少有的闲云野鹤,好象毕业与她毫不相干似的。
只有郭语薇知道,青妮的心并不平静,她下的赌注就要揭晓了,那是比工作更重要的一场赌注,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赢。
郭语薇则属于没有关系的那一类,但她从不把对工作的担忧告诉张为文,她知道在这个问题上,谁也帮不了她,只有靠她自己。她不在乎什么户口,她只在乎工作的回报,她不能不在乎,这是她当初入大学时没有想到的,以前,她从没在乎过钱多钱少。
但是张为文主动地问起了她,他来信说,“你是家中的独女,还是回家乡去上班吧,找个较稳定的单位,这样你的家人也有个依靠。我就不同,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打算到深圳去闯闯,争取在两年之内让你成为我的新娘。”
深圳,又是深圳!难道除了深圳,就没有创业的天堂了吗?记得他说过等她一毕业就要娶她,还说过要和她在一起上班,永不分开,现在怎么就突然变了?难道他也感到了生活的压力,意识到了金钱的重要性?
他要我回河南,自己却要离开河南!郭语薇左想右想都只有两个字:伤心。但想想自己的家庭状况,她怎么忍心连累他呢?也好,随他去吧,生存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爱情,随缘吧!
21
张为文南下深圳时,中途在长沙下车,郭语薇就在出站口等他。
算起来,他们有两年没见了,当初在校时,他们彼此间还没有爱,或者说还没有意识到爱的存在,两年的纸上谈兵,爱情已是瓜熟蒂落,但见了面,又是一番什么样的情景呢?郭语薇无法想象,情愈近心愈怯,有时候,她会有一个奇怪的想法,那就是:要是能够永远在纸上谈爱,该有多好啊!昔日她的同学华志远,在信中不也一样的山盟海誓,情意绵绵吗?但一见面,一切都变味了。愈是心中有真爱,她愈是不敢面对。
“语薇!”她在人头涌动中没有寻找到熟悉的面孔,正茫然时,一个饱含了惊喜饱含了思念饱含了深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回首。她低着头,望着自己的双脚,眼泪模糊了双眼。一双有力的大手从身后环过来,由松到紧地抱住了她,接着,他的头贴在了她的背上,她的思维顿时混乱了,仿佛这一刻,在前世里早就有过。
她羞涩地握住了他的手,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有那么一刻,她一动不动,就象文人们形容的那样:“被电流击中”,她无数次地想象过他们见面的时刻,唯独没有想象到自己是这般的胆小,竟一直不敢抬头看他。
他也无声,但双手却是那样的有力,他把她转过来,然后用手抬起她的头,她一阵眩晕,竟闭上了眼,空气在那一刻凝固了,他的嘴触到了她的嘴,她身子一软,整个儿倒在了他怀中。
他的嘴中有淡淡的烟草味道,他的身上,散发着男性所特有的气息,她完全迷醉了,久久不愿睁开眼睛。
不知道吻了多久,他才放开她的唇舌,将嘴凑到她耳边,说“我爱你。我爱你。”多么动听的声音啊,郭语薇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前,只有他的心,才看到了她满脸幸福的笑容。
“傻丫头,你看,有多少人在看我们呢!”他柔情地附在她耳边说,她一紧张,就抬起了头,四下打量别人,真的,进进出出的人,都要望他们一眼,此时,正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阳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生动真实,郭语薇还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态,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情不自禁”。
她羞红了脸,不敢再看别人,收回目光,却正遇上张为文深情的注视。她挽上他的手,娇羞地把他往前拽。
她只看了他一眼,就在心里说,“他瘦了,他显得更成熟了,也更具魅力了。”他却说出了声,“你瘦了,语薇——”边说边把她的披肩发揽到她脑后,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体贴、那么深情,象父亲,又象大哥,更象一位——十足的好恋人。她的心头又是一暖,在心里大发诗意,“这一切是多么美好啊,爱就是爱,它并没有变味!”
虽然直到走出火车站,她都没有说一句话,但她的心,张为文已是深深明了:此时无声胜有声。
出了火车站,两人才牵着手,互望着,夏日的阳光使他们眯起了眼,郭语薇笑着说,“我好象在做梦,真的,真想就这样永远梦下去。”
“傻丫头,你掐掐我,看我的痛真不真实。”其实他不过比她大两岁,却充足了大哥的面子,但郭语薇爱听他这么叫,她愿意一辈子都让他这么叫下去。
等车到校园去时,两人突然又无了话,说什么都似乎成了多余,两人由衷地笑了,将手挽得更紧,甜蜜的爱用阳光和凝望的方式,把他们紧紧地包围了。
路边一家新的店铺今天开张,门前摆满了鲜花,上等的音响开得贼响,里面正在播放王菲的《我愿意》,歌词很美,旋律也很美,“无力抗拒特别是在夜里,想你想到无法呼吸,恨不得立即朝你狂奔去,大声地告诉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车来了,王菲的金嗓子还没停下来,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没有动,他说,“这是我的心里话,我愿意为你,什么都愿意为你——请你让我来分享你的烦恼与忧愁,好吗?”他大胆地注视着她,一刹那间,她什么都明白了,他此举南下,正是为了她,为她分担压在身上的重担。
“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她喃喃地和着王菲的歌词,爱啊,比她想象的不知美好了多少倍!
在校园站下车,郭语薇猛然想起,男生是不能入女生宿舍的。
“走吧,我带你去找旅社。”
“不了,我到男生宿舍里去挤挤,你该相信我,到长沙来,不愁没地方住。我还有一批崇拜者呢!咱们节约点,留着给你妈——说咱妈行不行?给咱妈看病。”郭语薇眼一热,差点要哭鼻子,多么体贴的人儿啊!尽管她从没想过嫁娶的事,但张为文把她当作自家媳妇的口吻,还是让她十分激动和甜蜜。
“不,你还是找个地方住。”郭语薇很坚决地说,张为文坚持了几下,还是由她了,他背着包跟在她身后,甜蜜地开着玩笑,“我将来肯定是妻管严,没办法,谁叫我心太软呢?”
定房间时,出了件难为情的事,郭语薇说定双人间,服务台的小姐便找她要结婚证,张为文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郭语薇愣了一下,理直气壮地说,“他一个人住不行吗?我又不住这。”小姐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蛮温柔的女孩会突然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有点意外,也就不再为难,板着脸办好了手续,郭语薇拿了牌就往楼上走,小姐想想还是不解气,也加大嗓门叫道,“半个小时后出来,有人查房的,可别让人逮住了。”
郭语薇站住,就要与她理论,张为文搂住她的肩,小声说,“别跟他们计较。”郭语薇的心情受到了很大的破坏,她不满地说他,,“想不到你这样胆小。”
“不是胆小,是没必要。跟她们吵,没意思,算了吧,放了包我们就出来。真是没想到,这两年,你有这么大的变化,记得以前,你是说话就脸红的,现在泼辣多了。”
“怎么啦?不喜欢可以说嘛。”
“喜欢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不喜欢?!可以理解,时势造人,不泼辣不行啊,只要你对我留情就行了。”
“去你的!”
结果,一进门,完完全全只剩两个人的天地时,他们又说不出俏皮话了,除了心跳声,他们什么也听不到了。待两人再出门时,已是下午五点。还好,没有任何人来干扰他们爱的表达。
他放下包,想说“出去吧!”,却又舍不得说出口,纯纯净净两个人的世界,是他们难得的第一次,哪怕是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默默地相对,也是五百年修来的佛!
一百一十元的双人间,有沙发电视空调,还有两张看起来很新的席梦思床,应该说是很不错的了,但他们谁也无心欣赏房间的摆设。张为文手足无措地站在床前,看看自己的脚,又看看郭语薇,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自然极了。
相比之下,郭语薇却显得很坦然,她站在窗前,将张为文的一举一动尽收眼里,忍俊不禁,笑出了声,这使得张为文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她早就计划好了的?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窗前,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谁都知道,窗外不会有什么风景,但她却似乎看入了神。他终于走了过来,才走到她身边,她就倒在了他怀里。又是一个世纪的热吻,荡气回肠,缠绵不绝。
她幸福的呻吟令他热血沸腾,无法自控,他把她抱到床上,不停地呢喃着,“我爱你,我爱你!”她感受到了他身体的重量,但他一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她睁开眼,望着他因激动而潮红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今天,我要把一切都给你!”
他猛然从她身上起来,扣上被她解开的衣扣,很果断地说,“不!”
她立即哭了起来,哭得很委屈伤心。最初是小声的呜咽,他来劝她,她的声音便一声声加大,似乎这哭声压抑了许久许久,他不知道她是为什么,急得不知如何好,用嘴也堵不住她的哭声,便走到门边,倾听外面的动静,看有没有惊动服务员小姐。
这一举动令郭语薇又好气又好笑,她抓起床上的枕头,狠狠地朝他掷去,正打中他的头,他笑道,“你再哭,人家要把我当流氓抓走了!”
郭语薇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跑过来抱住他,捶打着他结实的胸膛,“我就是要你当流氓! 我就是要你当流氓!”她踮起脚尖主动吻他。他好不容易挣脱,喘着气说, “不行!我不能!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不能,把这美好的一刻,留到我们的新婚之夜好吗?”他象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不!我就要现在!我愿意!我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郭语薇霸道地说,她的脸上还带着泪水。
“不,我不能!我们现在还没有这个条件。请你相信,我是百分之百地爱你的!”
“你根本就不爱我!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不要以为我贱,告诉你,我——我是纯洁的!”郭语薇喊出这一席话,便欲拉门而出。张为文抱住了她,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但我真的不想让你受苦,你要是怀孕,我们现在又没有条件——”郭语薇用嘴堵住了他的嘴。
他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吻着她的泪,深情地说,“我明白你的苦心,你怕我在深圳做对不起你的事,你放心,我张为文绝对不是那种人!深圳并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变质的人,是珍珠,在哪里都会发光,是正人君子,在哪里都是正人君子!你一定要对我们的未来充满信心!薇,无论你我的身体是否融为一体,你都已是我心中唯一的爱人了,你知道吗?我爱你,胜过了爱你自己!”
她把头埋在他怀里,“我真高兴!你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我终于找到懂得真爱的人了!”
“可是,有一件事对你来说却是不公平的,我的心曾经属于过别人。”
“爱无所谓公平不公平,只要彼此有爱,就是公平的。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我什么都愿意。”
“你真的不计较?我坦白地告诉你,那场爱现在虽然不存在了,但我是真心地爱过她的。”
“都过去了,请你不要再提好吗?现在我爱的是你,如果我将来嫁的不是你,那我于别人,不是也有罪了么?不是这样的,爱是没有过错的,只要有爱,一切都可以原谅。”
“想不到你——”
“想不到我这么大方?我也是爱过的人,虽然短暂,虽然没有你的那么刻骨铭心,但它的确让我成熟了许多。”
“只有你,才是我心中绝配的妻子!”
“你能明白我的心吗?我不想连累你的,我的家——是你想象不到的情况,我不能让爱成为一种负担,不管你是不是心甘情愿。”
“你这样想是不对的,爱,就要共同承担一切。我决不会放下你不管的,你这一生,我是参与定了!不瞒你说,我已去过你家了,你外婆很喜欢我,她说,她愿意作主把你嫁给我!你的事我早知道了,为什么你要瞒着我?既然你爱我,就应该相信我,我不是那种坐视不理的人,我做不到!我到深圳去,就是为了早一天娶你!短暂的分离换来长久的相守,难道你不愿意吗?”
“但是,人生有许多的不定数,谁知道呢?你知道,我是有阴影的,我的初恋,他就是在深圳变了心——所以我想把一切都交给你,那样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不后悔了,因为这样已经是一场美好的结局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我,那么我等你,你拿了毕业证我们一起南下!”
“我不是信不过你,是信不过命运,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好了,我们不要争了,下去吃饭吧。我知道,你爱我。”
两人躺在床上,从第一次见面说起,越说越兴致浓,竟然一直说到了五点钟,郭语薇才体贴地说,“你休息一下吧,坐了一夜的火车。”
他摸摸肚子说,“肚子饿了,还是先吃饭吧。”
出房门时,张为文伏在她耳边说,“如果有来生,我还是要爱你,这辈子爱不够!”郭语薇羞红了脸,嗔道,“不害臊!”
其实给张为文开房间并不是她的预谋,只是在等车的一刹那,她突然有了把自己交给张为文的灵感,“我愿意,我愿意为你,什么都愿意为你。”那一刻,她突然感到自己的软弱和世事的多变,就像这来来往往的人,不期然的相遇,然后迅速地擦肩而过——也许,一辈子,就不会再相遇了。而她分明感受到自己内心奔涌的强烈的爱。爱,就该彻底地爱一次,投入地爱一次。如果在大一或大二,她不会这么想这么做,但现在不同,她即将毕业,如果真的有什么后果,她也能承担。
张为文是个想象丰富的文人,他自然明白郭语薇的良苦用心,他对自己心中的女神,爱意更浓。他暗暗在心里发誓,一辈子,决不负这么好的女孩。作为男孩子,他也在心里拿自己生命中的两个女孩对比,郭语薇虽然不如“周慧敏”漂亮,但她内秀,是人生路上能同甘共苦的好伴侣,这是“周慧敏”远远比不上的。
如果说没见郭语薇之前他还怀疑自己对“周慧敏”有旧情的话,那么现在见面之后,他就完全可以肯定了:“周慧敏”在他心中早就只是一个记忆的符号了。
22
张为文走了,火车启动的一刹那,郭语薇有一种心被撕裂的感觉,她不由自主地跟着火车跑着,她看见张为文贴在窗玻璃上的脸渐渐远去,远去。可她还在跑,跑着跑着,泪水洒满了脸——她是那么强烈而真切地感到自己在深深地爱着,爱得不忍分别,哪怕一分一秒,这种感觉她以前从没有过,“真好呵,能够切肤般地爱一场!”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而张为文又何尝不是不忍分别?只要郭语薇做一个要他留下来的暗示,他相信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留下来!他看到了她眼中闪烁的泪花,但他必须走,为了将来能更好地留。
羽青妮的父亲突然来学校看她,和另一个女人,一个很年轻漂亮的女人。羽青妮不理那个女人,但对父亲却表现的很热情,拉着他的胳膊撒娇,看得郭语薇受不住,避开了,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同时,她心理突然有了一种不平衡的想法,都是贪,为什么羽青妮的父亲却逍遥法外?
太不公平了,什么枪打出头鸟?打的都是些倒霉的虾兵虾将,真正的大贪官,还好好地活着呢!
羽青妮要父亲在长沙多呆两天,但父亲只呆了半天就要走,好象还有什么重要的急事。这使羽青妮开始怀疑父亲的这次长沙之行,父亲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来看她?
禁不住盘问,父亲告诉她,他要出国,可能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要她和母亲好好保重。好好的出国,怎么搞的像生离死别?父亲又不是第一次出国,这次怎么看着不对劲?然而父亲什么也不肯说了,只是带了很多女儿的照片,说什么都是假的,唯有女儿是真的。
羽青妮可以肯定父亲不是为公事出国,便恨恨地说,“你为什么不带妈妈,却要带这个小妖精?她只是图你的钱的!”
父亲笑了笑,没有解释,只说,“我对得起你的妈妈,但我对不起你,看在我是你的父亲的面上,你不要恨我——这些年我是对你太不关心了。以后,找个好男朋友,千万不要找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
年轻女人不耐烦地催着要走,父亲看了看手表,“青妮,我走了,你回去吧,我在你的枕头下放了个包,是送给你的,你回吧,不用送我们了。”
羽青妮想送送父亲,但却十分讨厌父亲身边的女人,便头也不回地掉头就走。
回到宿舍,她掀开枕头,果然有一个真皮黑包,拉开拉链,她目瞪口呆——竟是满满一包百元大钞!钞票上放着一张纸条,是父亲很工整的笔迹,看样子,是父亲早就准备好了的。
“青妮,爸对不起你,没有听你的话,闹到了今天覆水难收的地步。国家纪委已经开始注意我了,我必须抢时间离开。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给过钱你,爸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不该把金钱当作人生目的。妮子,爸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有了这五十万,你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如果你要把钱存银行,不要用你的名字存,最好找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以他的名字存。记住我的话,找一个好男朋友,千万不能找像你爸这样的人。我的事发了,你的工作也没指望了,记住,找一份本本份份的工作,平平凡凡地过日子,不要追求享受。我这一走,可能咱们父女再无见面之日,希望你能记住爸爸说的话,好好生活。”
羽青妮把纸条塞进包里,提上包就跑。一出校门她就招了辆的士,直奔飞机场。她的心“咚咚”地跳的厉害,但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只知道要追上父亲,把这个包还给他,她不要他的一分钱,她相信她能养活自己。
“终于出事了,出事了,爸,你不能走。不,爸,你快走吧,不要被别人抓住,我不要你落得郭语薇父亲那样的下场!”越接近机场,她的心情越茅盾,既希望父亲快快逃走,又希望父亲接受应有的惩罚。“语薇呀语薇,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她的脑子越来越乱,越来越失去了原有的冷静。
她看见了父亲,他搂着小情妇正在向检票口走去。她快步跑着,看见父亲站在检票口,掏出了机票,她喊了一声,“爸爸!”父亲听见了,回头,笑容却僵在了脸上——四个穿公安制服的人,恰如神兵天降,围住了两个要转机潜逃的人。
羽青妮呆住了,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她看见她的父亲,绝望中掺杂了痛苦,那个小妖精,美丽的脸因绝望而扭曲,她跳着骂着,不知道她到底在骂谁。
“你们凭什么抓我们?我要告你们!你们侵犯了我们的人生权利!”父亲也失去了理智,他挣扎着,叫喊着,用无谓的抵抗来掩饰他内心的心虚和恐惧。机场的人群围了上来,好奇地看热闹,羽青妮为父亲感到丢脸,但是她还是跑上前去,把黑包交给公安人员。
父亲脸上的肌肉开始颤抖,他伸出手来,狠狠地打了女儿一耳光,“想不到你会出卖我!天啊,我羽大强竟毁在自己女儿手里!”
羽青妮的眼泪被父亲这一耳光打了出来,她哭着喊, “我没有!爸,我真的没有!我没有出卖你!爸!爸爸!”那个小妖精趁人不备,将一口唾沫吐在了羽青妮脸上,羽青妮扑过去,在她的脸上狠狠地留下了五个手指印,“都是你!不要脸的骚货,就是你们这些卖肉的把我爸拉下水的!不要脸的,我要撕了你!”羽青妮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人,骂人使她心里好受多了,她真想就这样痛痛快快地骂下去,但公安人员制止了她。
“你是个好姑娘,他们会受到法律制裁的,请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协助我们……”
“协助你们抓我爸爸?做梦吧!谁叫你们来的?你们为什么要抓我爸爸?”
“不是你让我们来的么?”公安人员对这个泼辣的姑娘茅盾的言行感到好笑,也颇为理解,“你是个好姑娘,不错!我们不会为难你,等录完口供,你就可以回校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爸爸在这的?你们怎么知道的?!”羽青妮的嗓子都快喊破了。
“走吧,姑娘,你应该相信这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
父亲被连夜押回西安,羽青妮明白了就算父亲逃到国外,也会被抓回来的道理,便安静了下来,现在的办案手段,太先进高明了。她对一直崇拜的军人,突然有了一种恨意,要是他们个个都是办事不力的人,那她的爸爸就不会被抓了。
羽青妮想在长沙见父亲最后一面,但父亲不愿意见她了。羽大强固执地认为是自己的女儿出卖了他,他相信他的出逃计划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没有人可能先知先觉。只差一道关口,他就登上飞机了,不是女儿报警,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联想女儿平素的言行,一见他就是“不要贪,小心失去自由!”这样那样的警告,他相信女儿完全做的出来的。他恨自己太过儿女情长,如果不来看女儿,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女儿啊女儿,我是放心不下你,你却狠心把父亲送上断头台!他不能原谅女儿的绝情。
羽青妮失魂落魄地回到学校,郭语薇仿佛是在等候她似的,一把把她抱住,“青妮!想开点,不要这样!看你的脸色,吓死人了。”羽青妮将头伏在郭语薇的背上,哭着说, “我的爸爸!我的爸爸被抓了——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我猜的——我不知道!你爸爸出事了?!”郭语薇有些异样,但羽青妮沉浸在被父亲误解的痛苦中,丝毫没有察觉.。
“语薇,我爸爸他说是我出卖了他,你说,我会这么做吗?”郭语薇没有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羽青妮又问,“语薇,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出卖你的父亲?”
“我我不知怎么说,作为朋友,我不希望你爸被抓,但为一个中国公民,我又觉得——你爸这是——罪有应得!我希望你能坚强,父辈们的事我们无能为力,但我们自己的事,我们应该勇于承担。”
“你说什么大道理呀?跟江姐似的!我是问你,你会不会做举报你爸爸的事?”
“我——说不来,可能不会吧。也不一定,我爸爸不也东窗事发了吗?举报,那时我没想过,只是反感他那样做人!”
“我知道你不会,我也不会,我们又不是共产党!哪做得到大义灭亲?可我爸就是不相信我,我真痛苦!”
“良心上过得去就行了,你爸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但是这一次,羽青妮却怎么也想不开,虽然她平时给人的印象是父母可有可无,而壮壮只有一个。但现在,郭语薇才发现,父亲的事比壮壮当初的不告而别更打击她,她无法如以往一样做到无所谓,哪怕是表面上的潇洒。令大家感动的是,郭语薇也跟着羽青妮一起痛苦,真是友谊情深呀。
羽青妮父亲案发没多久,她的母亲来学校看她,跟他父亲一样,也不是一个人来的,母亲是和一个很有老板派头的男人一起来的。
羽青妮对母亲和那个人表现得十分冷淡,她头望着天,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更没有说话的欲望。
母亲不提父亲的事,只谈自己的打算,她说她正在办离婚,然后会和这位叔叔结婚,其实早在十几年前她就想离婚了,为了女儿她才勉强凑合着,现在没有凑合的必要了,另外她还告诉女儿,不要担心毕业后工作的事,这位未来的爸爸已经替她打点好了,绝对比原先定的那份工作强。
等母亲说完了,羽青妮才面无表情地抛下一句话,“你们走吧,从今以后,我没你这个母亲,你也没我这个女儿!”说完就昂着头走了,她的母亲“哇”地一声就哭泣起来,她却连头也没回一下。
她最瞧不起的就是她母亲,母亲从没有对父亲忠诚过,如果拿爱情做托词的话,那当初为什么要嫁给父亲而不是她的情人呢?还不是看在父亲能给她物质和地位享受!这样的女人和那种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她既不是个好妻子,也不是个好母亲,她从来只生活在她的梦中,从没管过这个女儿的成长!现在,丈夫有了事,她却要落井下石,真是铁石心肠!
这样的母亲,对羽青妮来说只是耻辱!这样的母亲,不要也罢!
一天,郭语薇突然被辅导员通知到校党委办公室开会。她忐忑不安地胡思乱想,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怎么会到党委办公室去,那可是学校的最高权力机构啊,她又没写过入党申请书,党支书怎么会找她呢?她也没犯过什么事儿,也不可能有什么麻烦啊。
小心翼翼地爬上教学楼最高层,在党委办公室门前,她在虚掩的门前往里瞄了一眼,看见“黑牡丹”文海玉独自端端正正地坐在会议桌旁,她才敢抬脚走进去。
办公室里只有“黑牡丹”一个人,她疑惑地问,“开什么会?” “黑牡丹”惊讶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她点点头,等着“黑牡丹”的回答,但“黑牡丹”却闭了嘴,翻着自己带来的材料,是什么每月个人总结,听说预备党员都少不了这个,“黑牡丹”一向是学校的积极分子,她不仅大方,而且多才多艺,文学、体育、唱歌、演讲等等,都少不了她露面,她是学校的获奖专业户,郭语薇是由衷地佩服她有那么旺盛的精力和几乎全能的特长。
办公室里很静,“黑牡丹”不回答,郭语薇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尽管她脑袋里塞满了疑问。
不一会,校党委书记、校长、副校长、校团支书带着严肃的微笑走了进来,朝她们俩点头,然后团支书宣布会议开始,郭语薇才知道,这个会只有她和“黑牡丹”两个学生参加。除了和团支书说过话,她从没和书记校长讲过话,不免有些紧张,但“黑牡丹”却显得沉稳平静,一副了然于胸、宠辱不惊的样子。
“你们两位同学在学校的表现,全校师生都有目共睹,你们的能力和才华,也得到了校团委、党委的认可,经过学校慎重考虑,决定将你们留校任教!如果没有意外,你们毕业后就是我校的员工了!”掌声响了起来,虽然不多,但比全校学生一齐鼓掌更有力量,谁都知道,这是多么难得的掌声!
“黑牡丹”激动地站起来,给各位领导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郭语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早就听说有多少人动用财力人力,只为了争取留校,在如今找接收单位都困难的情况下,留校无疑是最好的前程。但是,她做梦都没想过,这——这么好的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她真的从没想过。为什么会是她?仅仅是因为她有才?学校有才的不止她一人!而现在,谁都知道,光有才是不够的,还要有关系,她可是什么都没有的,况且,她自己从没为此付出过任何努力!
而“黑牡丹”就不同,关于她要留校的传闻从大二就开始传起了,因为谁都可以看到她的努力与付出!也只有她,才是真正可以得到这个荣耀的,她郭语薇凭什么?
郭语薇呆呆地坐着,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幸好“黑牡丹”推了推她,解围道,“你激动得不相信自己耳朵了?!”她才如梦初醒,站起来连声说“谢谢!”除了谢谢,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激动吗?欣喜吗?她似乎都没有,有的,只是意外。接下来领导们说了什么,“黑牡丹”又说了什么,自己在领导的点名下又说了什么,她全都不知道了,只知道自己好象突然间迟钝了,麻木了。如果有谁事先告诉她,她可能就没有那么失态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散会后下楼,她的心中老是这句话在跳,仿佛整栋楼里都有了回声,“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祝贺你!”一下楼,“黑牡丹”就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喜悦和激动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原来在领导们面前的沉稳是她装出来的,郭语薇勉强笑着回应了她,“黑牡丹”奇怪地看着她,“你没事吧?是不是病了?说真的,我知道除我之外还有一个人要留校,但我没想到是你,太好了!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我——”郭语薇不知说什么好,正想与她分道扬镳,风姿绰约的林教授、她父亲的老同学林阿姨,站在教学楼前的绿化带里朝她招手,是很亲热的那种招手。太奇怪了,平常她大多是目不斜视的,除非和郭语薇碰到了,才会点头微笑一下,而这样的机会几乎是没有,因为郭语薇也不想见她。但此刻,美丽的林教授带着母性的温柔在召唤着她。
“林老师。”郭语薇并不想把她俩间的距离拉近,“黑牡丹”跟林教授打过招呼,知趣地走了。
“怎么样?高兴吧,留校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想当年,我付出了婚姻的代价,而今天,你什么也没付出就得到了,我真为你高兴。”林教授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郭语薇的肩上,并很慈爱地摸了几下她乌黑的头发,“多好的头发,跟我当年一样!我现在就不行了,一天掉一大把头发,又黄又爱分叉,还是年轻好啊!”
郭语薇却感到很不自在,林教授不可能得知了她将留校的消息后就来巴结她呀,就算留校,她也只不过是个最普通的教师而已,根本论不上林教授来献殷勤的。难道是怕她把她当年的丑事抖出去?不可能,越是留校她越是不可能干那样的蠢事,不然,自己如何立足?林教授是何等聪明之人,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其实,我从没想过留校——在这里学习三年,对学校的一草一木都太熟悉了,正因为太过熟悉,我不想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放在这里,我无法完成这个角色的转变,在同一个地方,以不同的身份留下来,我从没想过。我们这个班,发生了太多的事,我想忘记,而不是不经意地想起。我从没想过留在这里,真的,我一直在想着走出校园后,在社会上找一份工作,然后努力工作,赚钱养家。”
“什么?!你不想留校?”林教授失声叫道,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压低声音紧张地问,“你给校领导说了?”见郭语薇摇摇头,她才松了一口气,“没说就好!你呀,真是个孩子,你爸现在管不了你,作为你爸的老同学,作为你的老师,我有这个责任来教导你。走,到我家去坐坐,我们好好聊聊。”
郭语薇不想去,林教授拉起她的手,“跟我还客气什么!你这个孩子,你爸可是把你交给了我的。”毕竟人家是长辈,又口口声声不离“你爸你爸”的,郭语薇便乖乖地跟她走了,她也想弄清楚,她爸是如何把自己交给林教授的。
23
看不出林教授家有什么变化,还是那种置身宾馆的感觉,不知林教授身在其中,有没有“家”的温馨之感?郭语薇觉得,家就是家,没必要装饰得象宾馆,可惜好多人都不这么看,包括她的爸妈,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林教授的家,有没有腐败呢?她意识到自己想的太多了,便对亲自倒水冲茶的女主人说,“您别客气了,您是怎么知道我爸的事的?”
“我也是前两个月才知道的,你爸从狱中给我寄来一封信,把你托付给我。”
“我爸真是的,死不悔改!一切都靠自己,谁能把握别人的命运呢?”郭语薇很直爽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你说的对,我只是起了个推荐的作用,关键还是靠你自己的表现!本来领导是只考虑留校一人的,就是那个叫什么海玉的女孩,刚好前不久,你举报同学父亲携巨款潜逃,立了大功,领导就拍板了——”
“不是说好保密的么?怎么公安局的人也说话不算话!”郭语薇猛地站起来,委屈的眼泪在眶中打转。
“人家是保密了嘛,除了学校的几个头头,没别人知道了。其实人家也是为你好,让学校给你记一大功,这样对你的毕业分配是有好处的。你的档案上有了这光彩的一笔,将来入党提干肯定没问题!这不,校领导那关就攻下了吧?连我也没想到你运气会这么好。”
“可是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耻辱!我出卖了最好的同学,我背叛了友谊。如果让我踩在朋友的伤口上爬上来,我一辈子也不会安心的,我的良心不允许我这么做!”
“你怎么这么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你做的是对的!否则,给国家会带来多大的损失!那个大贪官贪了国家几千万啊!你是英雄你知不知道?如果公安局要为你申请立功,你完全可以成为新闻人物的!别说入党提干,就是做名人也够格了!”
“请您转告学校,我拒绝留校!我不能把自己的前程建立在朋友的痛苦上!”
“你这个孩子!真是跟你爸一样,爱跟自己较劲儿——”郭语薇愣愣地看着林阿姨,林阿姨说起父亲来的那种特殊的语调令她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语调多像在说自己的恋人或丈夫啊。
“你也是个大姑娘了,懂事了。我不瞒你说,你爸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是有一半责任的!二十多年前,我和你父亲还是高中同学时,我们就相爱了,那是我的初恋,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后来,我考上大学,你爸则上了中专,我就变了,变的不是心,而是观念。只要能够有一个好的前程,能够过上中上等的生活,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而我在你父亲那看不到我想要的东西,就这样,我嫁给了比自己大二十岁的老师,你爸对我发过誓,他要超过我,要让我知道什么是后悔。其实我早就后悔了,女人啊,用婚姻作代价,太不值得了。对女人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精神上的满足,而不是物质和地位上的满足。但我已经无法回头了,我回不去了,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但是,你对我爸,早就没感情了!”郭语薇突然发现,其实美丽的林教授已经老了,她眼角的鱼尾纹,无法用头发来掩饰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站在你妈的立场上看,你肯定会恨我的。其实爱是会随着时间和空间淡漠的,我结婚后就断了和你父亲的联系,但我知道你父亲一直没有忘记我对他的伤害。后来,我又爱上了另一个人,虽然我们只能做情人。我很感谢你没有泄露我们的秘密,才得以保存了两个家庭,所以无论是看在你父亲的面上,还是看在你的面上,我都应该在你最为关键的时候拉你一把!”
大人的事原来是这么复杂?郭语薇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她分明感到自己对林阿姨的看法已经完全改变了。难道是因为自己将来也会做女人?
“你有没有男朋友?我粗粗打听了一下,好象没有你谈恋爱的消息?没有恋爱就好,我就不赞成读书时谈恋爱,这样很容易给双方造成伤害。毕业时,爱情大多会各奔东西,几年的感情,痛苦是难免的!我儿子就没有谈恋爱,学习成绩顶呱呱,明年就准备考托福了,我打算让他到美国去读研究生。”
“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他现在在深圳打工,我毕业了,也会过去!”
“这才是你不愿留校的理由吧?你太幼稚了,听我的没错,女人嘛,终究是要稳定的,女人不像男人喜欢四处闯荡,女人要的是安稳舒适,这话你现在肯定听不进去,但我还是要说,你留校任教,他在外打工,这不挺好的嘛,干嘛非要两个人都飘浮着!再说,你爸妈现在那样,你怎么能去漂着呢?”
林阿姨的话是有道理的,郭语薇的心有点犹豫了,但一想到羽青妮的痛苦,她就很坚决地对自己说,“不能!如果能够留校的原因不是这个,我可能会考虑留下的。”
林阿姨大有不说服郭语薇就不让她走的架势,该说的都说了,郭语薇想走,只得敷衍道, “我会好好想想的。”
“这就对了,要是你爸知道了你留校,不知该有多高兴,肯定能减好几年的刑呢!唉,你爸其实是个好人!”这一刻,郭语薇有点恍然,林教授的表情多像自己的亲生母亲啊。
回到宿舍,郭语薇不敢面对羽青妮,但羽青妮却很激动地拉住她,“语薇,我看见了我不该看见的事!”
“什么事?又偷看谁的情书啦?”郭语薇强装笑脸,羽青妮越是对她无话不说,她就越是有罪恶感。当初她无意中揭开羽青妮的枕头,发现那个黑包的秘密时,她似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拨打了110,但事后,她就陷入了茅盾中,而这件事本身,又不允许她有后悔,因为从正义的角度出发,她是对的,但扪心自问,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高尚,其间,或许还夹杂了一种心理不平衡的报复,那就是,自己的父亲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为什么羽青妮的父亲就不能呢?
不管如何为自己解脱,她都觉得对不起羽青妮,有时候,她真想对青妮说出真相,但她又没有勇气接受后果:羽青妮一定会恨死了她!她不忍心亲手把她们的深厚友谊扼杀了,还是等毕业后再说吧。
“你猜,‘黑牡丹’跟谁有一腿?猜不着吧?她居然跟她们班的辅导员!看他们辅导员平时蛮刻板严肃的,想不到把‘黑牡丹’给弄到床上去了!‘黑牡丹’真是亏死了,他可是有家室的,听说他老婆比母老虎还凶!”这个校园桃色事件使羽青妮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这一重大发现让她暂时忘了自己的烦恼。
“这就是她留校的关系?你听说谁的?”郭语薇半信半疑地问。
“她要留校?这下有好戏看了,纸包不住火,他老婆迟早要知道的!听谁说?我亲眼看到的!刚才我到实验楼去,看见‘黑牡丹’闪进了一间实验室,我很奇怪,是谁在里面接应她不成?搞的神神秘秘的!我就躲在花坛后观察,本来我也没什么事,只是觉得实验楼那里清静,想在那里坐一坐的。谁知过了两个多小时,‘黑牡丹’才从里面出来,她特务似的先侦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朝里做了一个鬼脸,接着她的辅导员出来了,证实周围没情况,便把手搭在了‘黑牡丹’的肩上,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啧,现在的老师,真会占便宜啊!现在的女孩子呢,也真是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跟卖肉有什么区别?”
“这事,你最好别再给别人说了。”郭语薇知道,如果这事在毕业之前传出去,那对‘黑牡丹’来说,后果将不堪设想,她不想看着这么有能力的校友毁在“男女私情”上。
“就你菩萨心肠!告诉你啊,我刚才从她们宿舍回来,已经证实了此事,她们班的人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了!这事,是最敏感的啦,傻瓜都能看出来!你不要这样看我,不关我的事,我没有给任何人讲我今天看到的,除了你。”
羽青妮的话果然没错,临毕业前一个星期,99(1)班辅导员的老婆母狮一般地闯进了课堂,狠狠地将‘黑牡丹’扇了几耳光,扇得她晕头转向,一向伶牙俐齿、落落大方的她竟只知道流泪。然后,母狮站在讲台上,对班上的女生们进行了一堂生动的思想课教育。
‘黑牡丹’被取消了一切职务,连一场排练好的晚会也取消了她做主持人的资格,更别说什么预备党员了,按照母狮的意思,是要学校领导将‘黑牡丹’立即开除,但不知什么原因,学校领导终是没有做绝,保留了她获得毕业证书的资格。听说母狮以死向校领导威胁过,校领导被她以死悍卫家庭的精神感动,大义凛然地把‘黑牡丹’的留校申请扔进了垃圾篓。
想不到学校的一代才女,竟落得个如此凄凉的下场!
没有人同情她,有的只是鄙视和幸灾乐祸,是因为她过去太辉煌,还是因为她扮演了一个可耻的第三者?却没有人想过,这种处罚对她是多么的不公平!那个辅导员,在学校的地位却丝毫未损,他还是他,有家有子。而‘黑牡丹’呢?却失去了她本应得到的一切。为什么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一个女生身上呢?
只有郭语薇在默默地同情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忍心去谴责她什么。她注意到,“黑牡丹”还是那么活泼大方,好象刚刚上演的闹剧,根本就与她无关,是不是强装欢颜呢?郭语薇真想去安慰她,但又不知如何安慰,“黑牡丹”付出了那么多,却没有得到她所追求的,而自己,不曾付出过什么,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好东西却呈现在她面前,在这一点上,“黑牡丹”会不会由心理不平衡发展到恨她呢?
只到毕业晚餐上,郭语薇才知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宽敞的校食堂里,摆满了大圆桌,毕业班的同学们在这里吃最后的晚餐,同学们都举着酒杯在四处穿梭敬酒干杯,祝福的话怀念的话不绝于耳,不一会,就有人醉了,流着泪,说着一些只有她(他)自己或另一个他(她)才能听懂的话。
这一切都让郭语薇难受,一难受就有了喝酒的冲动。她还没离桌,就跟人干了五六次杯,没办法,认识她的人太多了,虽然平常没交往过,但终归是认识的,何况有消息灵通者已经知道了她将留校的事。好在羽青妮没有跟她分到一桌,如果她听到别人祝福郭语薇留校的话,她会是如何反应呢?不仅仅是吃惊和祝福吧?
郭语薇桌上的人都举着杯子走光了,只剩下她一人,她刚站起来想去回敬别人,就看见“黑牡丹”微笑着朝她走来,她感到自己的头有点昏了。
“来,郭语薇,CHESS,祝福你!”她说的很简洁,但郭语薇明白她祝福的是什么,仰脖一饮而尽,手有点抖地给自己和“黑牡丹”又倒满杯,“来,我也祝福你!我这个人嘴笨,不会说祝福的话——你明白我的心就好了。”
“我明白,我知道你跟他们不同,从你的言谈举止间我看得出你的心。真后悔三年来,我居然没能跟你成为朋友。”
“都怪我这个人不善交际,不过,现在成为朋友也还来得及啊。”郭语薇举起酒杯,看着她开始潮湿的眼。各班的辅导员都在场与同学们共进最后的晚餐,唯独不见99(1)班的辅导员,也许他不来更好。
“别离在即,我想跟你说一句我的心里话,我知道,你会相信我的话。谁都以为我跟他好,是想利用他,其实他们错了,我对他是真的爱,不是勾引,而且他也爱我,不然,我们不会情不自禁的,闹得满校风雨。但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家庭和前程,而不是我!哈哈哈!”“黑牡丹”手中的杯子突然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杯中的酒洒了一地,碎玻璃渣洒了一地,就像“黑牡丹”的破碎了的心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连对郭语薇说,她醉了,却还没忘讲究礼仪。
郭语薇正想把她扶出食堂,一个高而瘦的男生走过来,对郭语薇说了声谢谢就从她手中接过了“黑牡丹”,郭语薇认出,这个男生曾经和“黑牡丹”传出过恋爱的“绯闻”。她放心了,他一定会照顾好“黑牡丹”的。
“我告诉你们,不留校我文海玉还是今年最优秀的毕业生,我还有更灿烂的前程!凭我的才华和努力,别说是在长沙,就是在北京上海,我也能闯出一番天地!”文海玉推开男生的搀扶,大声对所有人呐喊。
这一刹那间眼泪模糊了郭语薇的眼,她对着文海玉的背影大声回应道,“我相信你!海玉,我相信你无论在哪里,都是最优秀的!”
文海玉听见了她的话,她回转身子,非常清晰地说了两个字,“谢谢。”自始自终,她都没有让人看见她的泪水。
没喝醉的同学有许多目睹了刚才一幕,纷纷跑过来要跟郭语薇干杯,郭语薇是来者不拒,眼看着站不稳了,脸上的神情也不对劲了,羽青妮不知从哪跑过来,把围在她身边的人都赶走了,将她的双手往自己肩上一搭,便把她往食堂外架。郭语薇一看是羽青妮,便嬉笑着大喊,“我还要喝!我还没喝够呢,我还要喝!”
羽青妮只管架着她走,“你喊什么呀,真搞不懂你怎么会喝醉,你的心上人又没有跟你生离死别!”喝醉了的郭语薇听了这番话,似乎有一点清醒了,“嘻,你怎么没喝醉?奇怪,嘻!”
“奇怪吧?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妈的,这里没一个人值得我喝醉的!”羽青妮突然骂出一句脏话,两人嘻嘻哈哈跌跌撞撞地走在校园小径上,低年级的师弟师妹们还以为她俩都喝醉了呢,抿着嘴笑。
就在这时,校广播里传来一则通知:“99(3)班的羽青妮同学,校门口有人找你!”
“找我?哼,有谁会来找我?”羽青妮没有理会,继续搀着浑身软绵绵的郭语薇往宿舍方向走。哪知过了五分钟,校广播又叫了起来,“毕业班的羽青妮同学,校门口有老朋友找你!”一连播了五遍,连头重脚轻的郭语薇也听见了,她半是清醒半是糊涂地笑着打趣羽青妮,“快去呀,你的壮壮来找你了!”
“胡说!他怎么会来!”羽青妮闻言颤抖了一下,但还是不相信。
“嘻嘻,老朋友——不是他还有谁?”郭语薇闭着眼呢喃着,听她这么一说,羽青妮的心跳立即加快了,她把羽青妮扶到凉亭的石凳上坐下,“语薇,你在亭子里去坐一下,我去去就来。”
羽青妮匆匆跑了,郭语薇望着她敏捷的背影,突然喃喃自语,“我还没跟青妮干杯呢,咦,我怎么没跟青妮干杯呢?嘻嘻——青妮喝醉了吧?壮壮?壮壮怎么会来?真是傻!哈哈哈——”
24
羽青妮三步并作两步,气喘吁吁地跑到校门口,没有见到熟悉的影子呀,“莫非我也喝醉了,听错了人名?”她失望地转身,正要进校门时,听到了一个熟悉得近乎陌生的声音,“妮子!”
她顿时像被电流击中,好久才回过头,只见校门外的花坛处,一个身穿黑T恤的男青年缓缓地摘下太阳帽,夕阳照在他略带忧郁的脸上,给他的脸镀上了一层怀旧的色彩,她呆呆地站着,用手去抓自己的头发,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我是不是喝醉了?我是不是眼花了?还是——在做梦?”
她暗暗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疼痛的感觉是那么真实,但是她仍不敢扑进他怀里——怎么可能呢?壮壮怎么可能回来找她呢?一定是在做梦!
“妮子,你——不理我啦?”他脸上的神采黯淡了下去,但他还是无限深情地走过来,心疼地抓起她的一只手,“你瘦了,妮子!妮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她仍然没有反应过来,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我都知道了,你就是‘甜心俏佳人’,妮子!”他把她的另一只手也握在了手心里。
“真的是你?壮壮哥,你怎么这么瘦了啊?”羽青妮感到了他手的温暖,那种久违了的激情在她身上慢慢复苏,她突然“哇”地一声哭了。校门口的两个门卫盯着他俩,随时准备走过来的样子,壮壮眼眶潮湿地附在她耳边说“快别哭了,再哭别人以为我要拐卖你呢!”
“你就是欺负我,你就是要拐卖我嘛!”羽青妮把脸伏在他怀里,幸福地闻着那快要遥远了的气息。
“怎么,你也不请我到你学校去看看?”壮壮刮了她一鼻子。两个久未见面的人,竟然一点也没有生份,还像小时候一样,仿佛刚吵过一架似的,吵完又好了。是不是他们的感情积淀的太深太深了呢?
“不行,男生不能进女生宿舍!”羽青妮故意难为他。
“那我在学校走走还不行吗?再说我又不是男生,我是你老公嘛!”
“去你的,谁说要嫁给你了?别臭美!”
“我们是前世的冤家,你不嫁我还能嫁谁?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啦!”壮壮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朝她扑了过来。她梅花鹿般轻盈地奔跑起来,壮壮连忙拱手认输,“不对,是我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羽青妮大胆地挽着壮壮的手走在校园小径上,突然觉得这一幕,好象在她的梦中出现过。壮壮离开了两年之久,但她感觉他只是走开了一会儿,这不又好好地回来了么?
“你是不是真的吸毒了?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甜心俏佳人’的?”
“我收到钱后就想,世上真有跟我的妮子一样好的女孩子吗?想来想去我就明白了,你不是说今年八月见我的吗?我就敢肯定了,一定是你!只有你会对我这么好!所以我就拼命地戒毒,我怎么会这么瘦?脱了一层皮嘛,比死还难受啊,但一想到你肯原谅我,我就连死都不怕了!妮子,我再也不离开你了!离开你后我想了很多,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没有你——你真能原谅我荒唐的过去吗?”
“谁叫我爱你呢,不原谅也不行啊!真是太不公平了,我这么开放的人,竟然连背叛你都做不到!”羽开青妮的喜悦是藏不住的,尽管她竭力扮着脸,但壮壮还是感到了她的开心。
“妮子,你要作好思想准备,我只是初步摆脱了毒品的控制,还没有完全戒毒,你有信心和我一起共渡难关吗?我是信心百倍的,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什么苦都能吃!”
“只要你有信心,我就有,不过,你不走正路走歪路,我要好好地惩罚你,就这么容易回到你身边,太便宜你了!”
“那就罚我伺侯你一辈子吧!妮子,我们回西安就结婚!来,先实习一下:老婆!”
羽青妮捂住了他的嘴,“想娶我?好啊,先追上我再说!”羽青妮撒腿就跑,壮壮在后面边跑边欣赏着她那极富魅力的跑姿,不一会,他就被羽青妮“甩”了。他东张西望正不知所措时,羽青妮从花丛中钻出来,一把蒙上了他的眼睛,两个人笑啊,笑啊,笑声飘出校外,飘向四面八方。
郭语薇在校凉亭里吐了一地,正昏睡着,羽青妮拉着壮壮来了,“语薇,你看谁来了?语薇,你看,我的爱情也拿到毕业证了!”
“我要做新娘了!”壮壮模仿她的口气接着说。
郭语薇听到了,但她努力地睁眼啊,就是睁不开,想说话,张了张嘴,也发不出声。
“壮壮,她就是我最好的朋友郭语薇了,我跟她可是无话不谈的!”
“最好的朋友?那我呢——不行,我要吃醋了!”壮壮说着就要往校外跑,羽青妮不解地叫喊,“喂,你不会这么小气吧?我跟她是姐妹!”
“我知道,我是去买醋给她吃!”羽青妮笑了,这个壮壮哥,想的倒蛮周到的。
壮壮买来一瓶醋,一口气给郭语薇灌了大半瓶,折腾到了一会,郭语薇终于可以坐稳说话了。
“知道我为什么喝醉吗?我心里难受啊,反正明天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我也不怕你不理我了——我,你爸爸——”郭语薇看着他俩,鼓足了勇气,话到嘴边时又难以出口了,算了,还是到明天告别时再说吧,现在羽青妮正处在与心上人重逢的喜悦中,怎么能扫了她的兴呢!
但是羽青妮的脸色却变了,她是何等聪敏之人!一听“我,你爸爸——”四个字,她就有种预感了,她严厉地望着郭语薇,“如果你觉得我羽青妮够朋友的话,你就把话说个明白!”羽青妮的音调在颤抖,身子也在发抖,壮壮见状连忙扶住了她。
郭语薇闭上了眼,狠狠心说,“好吧,我告诉你。要恨你就恨,要打你就打吧,我不会说个‘不’字!你爸的事——是我报的案!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心里难受啊!”
羽青妮的预感得到证实,她的脸顿时刹白刹白,“你,你不是人!”她的脸一点点逼近郭语薇的脸,她的眼睛里装满了她的愤怒,她的谴责,她突然闪电般地扬起了手,狠狠地扇在郭语薇的脸上,郭语薇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不动了,却有两行眼泪挂上了脸,被打的那块脸立即红了。
“他妈的!”羽青妮的骂词突然枯竭了,她只吐出一句脏话,就扑到了壮壮怀里,无声地抽泣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壮壮向郭语薇道歉,郭语薇摇头,趴在石凳上放声大哭。羽青妮也哭出了声,壮壮搂着羽青妮向校外走去,走了几步,羽青妮突然杀将回来,叉着腰指着郭语薇骂道,“你这个八婆,好狠毒啊!酒后才吐真言!你他妈的还是人吗?亏我对她这么好!你他妈的却在背后给我一枪,你——去死吧你!”羽青妮泪流满面、咬牙切齿地骂着走了。
壮壮却跑近郭语薇,安慰她,“你也别往心里去,总有一天,妮子会原谅你的,实际上你是救了她爸,若不是你,她爸会挥霍完公款,那时再抓到他,不判死刑也得弄个无期,我代表我未来的岳父谢谢你!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开导妮子的。”说完便追羽青妮去了。
郭语薇独自放声哭了一会,哭累了,她怏怏地起身,只想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羽青妮愤怒的样子一直在她眼前晃荡,晃得她难受至极,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深重的痛苦,这种痛苦比当初家庭的变故更打击着她的心,因为这涉及到对她良心和道德的拷问,“不管怎样,我对不起青妮!我不配她对我那么好!”她对自己说,“青妮打的对,她该再给我几巴掌的!”
刚走到宿舍门口,就听见宿舍内的电话在响个不停。她接了,是张为文的声音。
“语薇,正式毕业了吧?你明天来深圳好吗?我好想见你!”张为文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声音。
郭语薇不出声,只是哭。
“谁欺负你了?谁敢欺负我的老婆?”张为文马上要赶过来似的。
“哦,没有。”郭语薇止住哭,强作笑颜问他,“为文,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我毕业后要回老家去工作的,要照顾我母亲。我不可能去深圳的!”
“是这样的啊,我并没有反悔的意思,我只是想见见你,顺便你也见识一下深圳,这可是我见过的最美丽最富有的城市了,你看了一定会喜欢的!”
“喜欢又怎么样?那是别人的城市。”郭语薇无精打采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张为文说,“只要我们努力,也可以在别人的城市安居乐业呀!”
“怎么,你爱上那里了?也好,你就留在那吧,人往高处走,我不怪你。”郭语薇无所谓似的说,仿佛看透了一切。
“你怎么啦?语薇,你今天是怎么啦?我哪里是这样的意思?你真是——哎,我是说,只要你喜欢,我愿意跟着你到海角天涯!”张为文在那头着急地表白。
“我不到海角天涯,我就到——”郭语薇还没说完,张为文就急切地问,“分配单位定了吗?”
“定了,可我不想服从分配。”
“傻丫头,先落脚再说!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好多校友都没有包分配呢,包括我——还不是自己联系的工作?”
“你不知道的,学校要我留校——”
“什么?留校!定了没有?定了?!真的?!这么好的事你哭什么呀?傻丫头!”
“我不想留校,我想跟你在一起——”
“傻丫头,你留校我们就不能在一起啦?没有什么能分开我们的!现在好了,你有了一份这么好的工作,我们就不用两个人都漂着了!这样多好啊,等我在这边赚够了房钱,我们就在长沙买房,把你妈,不,是把咱妈接过来照顾,你做教师,我做专职作家,多好啊,我成老师家属了!”张为文被这突来的消息乐坏了。
郭语薇之所以一直没告诉他,就是怕他的意见会左右自己的意见。现在,张为文的兴奋,使她内心的天平不知觉地偏向了“留”这一边,但是她不能留!她不能踩在羽青妮的肩膀上往上爬!
“可是——”她结结巴巴地讲了羽青妮父亲的事,张为文一炮就打消了她的顾虑,“傻丫头!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如果我知道的话,早就劝你告诉羽青妮了,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这是在救她爸呀,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父亲迟早是要落网的,早落网就减少了国家的损失,也减轻了他的罪孽。再说,你当初举报时,并没有想获得什么功劳,你只不过是不想让他逍遥法外而已,所以你根本就不用背思想包袱的!至于羽青妮,我想她迟早会原谅你的,她是个聪明人,她会想通的,你千万不要瞎想了,别再折磨自己了好吗?语薇,你心地善良,绝不是那种出卖朋友的人,我相信你,羽青妮也会理解你的!”
郭语薇突然发现,自己是多么的依赖张为文,他的一席话,令她倍感宽慰!
“是的,我希望全中国的贪官都受到应有的制裁,不管他是谁的父亲,我都会这么做的,可是,当初我父亲——我却选择了逃避,为文,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尚!我真恨自己!”
“你父亲当时的情况毕竟跟羽青妮父亲的情况不同的,如果是你的父亲携巨款潜逃,我相信你也会这么做的,羽青妮不也这么做了吗?她不是也交出了几十万巨款吗?她会理解你的!”
“但愿如此,就算她不原谅我,我也不怪她,我还是会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
“这就对了,傻丫头,你应该相信,就算没有举报羽青妮父亲这件事,你也是完全有资格留校的,你想想你,多棒啊!三年内不仅拿到了专科、本科两个文凭,还成了青年作家!继续努力吧,薇薇,自信点,我们的未来无限美好!”
“去你的,又写诗了!谁是青年作家呀?”
“当然是你啦,我把你的长篇小说拿到深圳某出版社,他们十分看好,决定正式出版,出版合同就在我手里,只等你来签上大名了!”
“你骗我!”
“骗你是小狗!不,是小猪,行了吧?”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还想等你来了深圳再告诉你呢?实在忍不住,还是提前告诉你了,哼!”
“哼,大坏蛋!”
“呵呵,薇,你抓紧时间办好留校手续吧,办好了马上来深圳。你妈,不,咱妈那,我已经安排好了,我把这个月的工资全寄给外婆了,让她请个保姆,你放心吧,咱妈一直在用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谢谢——”郭语薇的眼泪又快流出来了,多么好的人儿啊,阵阵暖意在心头荡漾,“那,你爸妈呢?我还从没为他们做过什么?”郭语薇歉疚地说。
“傻丫头,应该说咱爸咱妈!真是傻,跟我客气什么?咱爸咱妈好着呢,你好好爱我,就是在对他们尽孝心啊!”
“嗯,那我争取明天就办好留校手续。”在他面前,她就像个听话的乖孩子。其实他只不过比她大两岁。
“这就乖了,薇!开心些,风雨过后,就是灿烂的彩虹!”
我的长篇处女作要出版了,我是作家了!郭语薇真想大声向全世界宣布:我靠自己的力量,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她来到走廊上,俯视着这个即将成为她工作地的学校,这里的一草一木她是那样的熟悉,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让她满怀激情过。
啊,明天,明天将是一幅多么美丽的画卷!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壮壮,他站在楼下,手里扬着一个信封朝她招手。“青妮!”她在心里呼唤着青妮的名字,奔下楼去。
信是青妮的父亲从监狱里写来的,已经发出来一个多月了,但收发室的人今天在清理办公室时才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它,不然的话,青妮可能就没有机会见到这封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信了。
“她父亲在信中原谅了她,他一直以为是女儿报的案,始终不肯原谅女儿,后来想通了,还感谢她大义灭亲呢!他十年后就可以出来重新做人了。青妮看了信后很高兴,她说,只要父亲能原谅她,她就能原谅你。”壮壮原来是来和解的。
“青妮呢?”郭语薇一切释然,她高兴地问青妮在哪。
“不过,青妮现在不想见你,她说,她要和你来个美丽的约定:每五年见一次面,看谁过得好,可不是比谁有钱,是比谁过得幸福,你知道的,金钱并不代表幸福。”
“我知道了,她是想和我比过日子,看谁更会追求人生的幸福,幸福,就是人生的真谛,对我们来说,就是心灵的满足!”郭语薇和羽青妮是心灵相通的。
“到底是大学生,说话文绉绉的,好了,你明白就好了,祝你幸福!我走了,再见!”
“再见!”郭语薇目送着壮壮远去,心里升腾起一股从没有的豪情壮志:青妮,就让我们在人生的赛场上面对生活的起起落落吧!无论辉煌也罢,落魄也罢,只要我们的心是安宁的,我们就能相互激励着,昂然走过!
(注:本小说已由中国工人出版社出版,未经允许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