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说庄子《天地》
第一讲:事心之大,犹如虚空
今天我们来学习庄子的《天地》篇。《天地》、《天道》、《天运》也是《庄子》三十三篇里面的重头戏,庄子在他的专著里面为什么会把“天地”作为一个题目呢?因为道家是谈自然的,讲“道法自然”的,而道法的流通就在天地里边。离开了天地,哪会有大道运行?哪会有我们人?所以把《天地》单立一篇还是很有味道的。
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万物虽多,其治一也;人卒虽众,其主君也。君原于德而成于天,故曰,玄古之君天下,无为也,天德而已矣。 |
天地大公无私,不会厚此薄彼
“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万物虽多,其治一也;人卒虽众,其主君也……”在古人眼里,天无穷大,地无穷大。在现代科技高速发展的今天,天仍是无限大,而地却有限了。在太空中看,地球就一个尘埃那么大,地当然就是一个小不点了。但是相对于我们具体的个人来说,相对于我们有限的生命而言,这个地还是无穷大的。想想我们一生到过多少地方?就像某某,虽然坐飞机跑了很多地方,但也只是蜻蜓点水;到了那个地方,也就是在很有限的地方划了个圈圈,留下短暂的痕迹,然后又回到自己的住处。所以天地的确是很大,想用我们的脚底板把地球盖满,可不可能呢?
天地虽然大,但“其化均也”,这个化就是运化。运化什么?运化万物。这个均就是公心,没有私心,并不厚此薄彼。千百万年以来,乃至几十亿年来,天地这种运化的确不厚此薄彼,并不因为狮子、老虎厉害,就厚待一点;牛羊弱一点,就薄待一点,不,永远这个生态链都是平衡的,但是现在其化有点不均了。
现在整个社会都在惊呼生态环境的恶化,生态链的脆弱、失衡,其“化”的“均”受到了威胁。这个均,是站在人的角度上来感受的不均,但是老天爷肯定会把人类的过度兴旺,用他的办法给收拾过来。自然界会对人类的胡作非为进行报复,通过这种报复达到其化均也。
所以我们现在看到,人类文明、科学技术的发展,对生态环境造成了威胁。这种现象,可能是我们一百年、几百年都会看到的一种不均;但是我们再以大历史的眼光来看,再过一万年、十万年、百万年,这却是“其化均也”。永恒的命题是不会变的,骄傲的人类到时候肯定会被大自然所惩罚,让人类清醒清醒,不要那么骄傲。
我们抬头举目,俯仰宇内,确实可以看到万事万物多不胜数;但是,“万物虽多,其治一也”。用佛法的话来说,“法住法性”、“缘起性空”,这是根本道理。因缘而起,没有谁能逃出因缘而起,这个是一;万物虽多,但生老病死、成住坏空,对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是平等的,这个也是一。万物趋一,谁都必须各行其道、各行其事,不可能水往高处流,也不可能昆仑山一下飞到太空中去了。大家都遵循着宇宙中的一个共同规律,用爱因斯坦的话来说,肯定有一个统一场,使宇宙万物在统一场内和谐地运行,所以其治一也。这个一,我们要好好地去理解。
“人卒虽众,其主君也”,作为社会,人很多,正是众多的人组成了社会;社会要有组织性,要有序,怎样使社会有序?那么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一个使社会有序的队伍,就有一只领头羊,这个就是君。如果离开了君,社会就会变得无序,就会与禽兽差不多。当然这个君在当时是指君主,现在可理解为国家和社会的管理机制及其管理机器。
无为而治,顺应天德
实际上许多野生动物还是有序的,像蚂蚁、蜜蜂、牛、羊、狗,只要是群居动物,都有它们的序,都有它们的君。这里边就谈到君,“君原于德而成于天”,原就是源本,本于德。君凭什么当君主?凭什么在社会上居于管理的地位?就是德。没有德的人怎能成为君主?怎能成为领袖?所以我们看到电视剧里,大家都熟悉的话“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奉天承运,这就是“原于德”。我们看一个朝代的兴起,新的领导集团经过了艰难困苦,终于取代了旧的政权,领袖人物的确是立在德上的,这个德不是狭义的德。另外他顺应时势、顺应天道,在整个章法上、作法上与众不同,才能“成于天”,才能有所成就。像孟子所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然后又举尧舜禹等人的事迹,这些都是通过原于德,而成于天的实例。
“故曰,玄古之君天下,无为也,天德而已矣”。玄古就是远古、太古;君天下,他在治理天下,的确是行无为而治,仅仅是顺应天道而已。我们从人类社会历史发展来看,原始社会的部落酋长,你说他们有多大的权力?也没有多大的权力。他们只不过是自然环境之中的经验主义者,有着先人积累下来的对环境和生存技能的经验,自然而然就成了一个部族的领头人、首领。
就像非洲的大象一样,你要当一头头象,就要知道哪里水草丰盛?哪里有水源?哪里安全?我们也看到过一些纪录片,像津巴布韦的大象,为了寻找水源,要在沙漠之中走几天几夜。它们一方面要躲避狮子的威胁;另一方面要确实能够老马识途,找到水源,找到水草。我们知道,几天不吃饭还可以,要是几天不喝水那怎么办?所以如果头象不具备这个技能,那整个家族的象群就会全部死掉。
所以“无为也,天德而已矣”,在古代这是一种经验,是对环境和生存技能的经验,足以统率他的部族、民众。你要说他有什么作为,实际上谈不上有什么作为。经验是对主观妄为的纠正,主观妄为是对经验的反叛,所以称之无为也。天德就是顺天之德、顺天之路、顺天之道而已。
所以这一段虽然简单,但是确实不好读。我们破译开篇这么几句,就要明白其中的几个关键词,“均”、“一”、“君”、“天德”。我们要仔细去领会这些关键词,在自己的意识和智慧之中,能够使这些和自己合拍。
以道观言而天下之君正,以道观分而君臣之义明,以道观能而天下之官治,以道汎观而万物之应备。故通于天地者,德也;行于万物者,道也;上治人者,事也;能有所艺者,技也。技兼于事,事兼于义,义兼于德,德兼于道,道兼于天。故曰,古之畜天下者,无欲而天下足,无为而万物化,渊静而百姓定。《记》曰:“通于一而万事毕,无心得而鬼神服”。 |
以大道的眼光来观看世界
“以道观言而天下之君正,以道观分而君臣之义明”。为什么叫“以道观言”?我们都在说话,都有语言往来,我们也在看书看报,这些都是语言。另外,我们心里念头的起起伏伏,实际上也是一种语言。但是以道的标准来对待这些起起伏伏的东西,那么“天下之名正矣”。为什么呢?借用黑格尔的话来说,“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都是存在的”,没有不合理的东西。这个菩提慈悲是对的,那个杀盗淫妄也是对的,因为在大道里没有这些分别心,你要狮子不吃羊,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以道观言”,人会说话是真理,包括粗言细语。粗言,一般的市井老百姓你要让他话说得文绉绉的,这个不可能;书香门第里有教养的家族,你要让他说些混帐话,他的确也说不来。所以“以道观言,天下之名正”。的确正,并不是因为有真理有谬误,才有正;实际上在道里边他没有真理、没有谬误,所以一切言都正,一切名都正,这个在佛教里边就是无分别境界。当然,作为君主,能奉天承运,以道来规范自己的言行、政令,所作所为不与道相违背,这个君就得正。
如果我们以道的眼光来看待现代的社会分工、上下关系、尊卑关系,那么君臣之间的义,各自承担的一种责任,也就明白了,所以“以道观分而君臣之义明”。如果以道的准则来看待才能,那么天下官员能够各司其职,各级干部能够尽职尽责地把自己的工作干好,天下就能够得到大治了,所以“以道观能而天下之官治”。
而“以道汎观”,那么就“万物应备”,所以说万事万物都是对应其备的。还是黑格尔的那句话:“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都是存在的”。所谓生物链也好,宇宙和谐也好,自然和谐也好,都是“以道汎观而万物者应备”。
“故通于天下者,德也”。通,就是无碍,就是通行于天下。什么东西能通行于天下?只有道能通行于天下,用佛教的话来说,就是缘起性空之理通行于天下,我们一定要明白这个道理,也要去参这个道理。想一想,我们能不能通于天下?怎样通于天下?我们也想五明六通,也想万事通达,但是为什么我们做不到?就是因为我们对道的体悟、感觉不够。如果我们对道的体悟和感觉够了,我们也可以通于天。当然这里并不是就人而言,而是就道而言。道本身就通于天,通于天的就唯有道。
“顺于地者,德也”。贯穿整个大地、整个社会,能够顺而不逆、没有障碍的,就只有德。当然有道才有德,德是双人旁,它是有仁的因素在里边。
那么“行于万物者,义也”,我们想一下在社会上什么才能通?大仁大义的人,往往他的生存半径就很大;而那些心胸狭窄、自私保守的人生存半径就很小,唯有义才能通行于万物,通行于万事。义,总的说来也就是奉献。当然,义者宜也,也要合乎时宜,不合时宜你也不可能通行于万物。所以义,一方面是奉献,一方面是合时宜,你才能通行于万物。当然这个万物也包括了万事。
做人做事的技能和艺术
“上治人者,事也”。上边的人怎么料理下边的事?大众怎么料理社会事物?就是通过各种各样的“事”来料理的。在古代,生产力简单,也就是士、农、工、商。农为天下本,首先要把春耕秋收的事情料理好,这个是大事。为了农业,就要兴修水利,预防水旱灾害,这个就要兴事;为了便于沟通东南西北要修路,这个也是事;为了搞好管理,从中央到地方设立各种官僚机构,这个也是事;为了抗御外来的侵略,要组织军队,组织自己的国防力量,这个也是事。所以“上治人者,事也”,他要通过这一系列的事,来对整个国家、整个社会进行管理。如果没有这个事,国家就一盘散沙,混乱不堪。
“能有所艺者,技也”。这里又谈到了技艺。我们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有能耐、有本事,但能耐、本事从哪里来?所以要学艺。艺是一个大的方面,要精于艺,那么还要有技,还要具体化。能有所艺者是技啊!我们的技术要变成艺,就要艺术化;艺术是对技术的一种升华。用白话翻译来说,“能力有所专精的,才是技艺”。我们经常说要总结经验,提高能力,使我们能够专精技艺,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能够做得比别人优秀。所以,我们看“能有所艺者,技也”,所以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但状元是怎么出的呢?哪个不经过一番心血,经过千锤百炼?否则,能够使自己的技能优秀出来吗?古代社会不像现在,通过关系、后门,通过媒体的包装、运作,就弄上去了;那时确实是在实战中,通过千千万万的人比出来的。技能是比出来的,所以能有所艺者,技也。
“技兼于事,事兼于义,义兼于德,德兼于道,道兼于天”。从这里看,技是我们生存的根本、做事的根本、修道的根本。当年本光法师告诫我:“多得不如少得,少得不如现得。”——我们天天谈玄说妙说道,说得再好,你什么事都不会做,就只是个废人而已,没有用的。所以禅宗说:“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深深海底行,就是要我们“技兼于事”,要有生存的技能,即使在最原始、最艰难的地方,也能够生存,能够优秀,能够把事情办好。
事又秉承于哪里呢?它是为了艺这个目标,它又服从于技,技又服从于事,事又服从于义,义又服从于德,德又服从于道,道就齐于天了。这里一层一层把我们这个感觉向上提,从最低的一层技能层层向上,最后直通天道。所以在庄子笔下我们可以看到,有些很卑微的人,甚至有些残疾人——瞎、麻、跛、驼、癞、五官不全、五脏不优的人,他们看着卑微、残疾,但他们是道人,能上通于天,所以这些人就很了不起。
无欲而天下足
“古人畜天下者,无欲而天下足,无为而万物化,渊静而百姓定”。古人畜天下,也就是古人治天下。这里的古人是指古代的君主、圣人,他们怎样料理天下呢?“畜天下”,就像牧民畜养牛羊一样,而其中一个根本就是无欲,无欲而天下足。
回想历朝历代的一些好大喜功的君主,只要他们一好大喜功,老百姓就遭殃了。秦始皇好大喜功,修长城、修驰道、修阿房宫、修始皇陵,把天下的壮丁抽空完,弄得老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苦不堪言;汉武帝开西域,雄才大略,最后却是国库严重亏空,人口减少过半,把文景之治的本钱消耗殆尽;还有隋炀帝之类的君主,等等。所以只要是有所作为,就会劳民伤财,使老百姓不能安居乐业,这个道理很简单。
所以“古人畜天下者,无欲而天下足”,只要你不去骚扰社会、骚扰老百姓,天下自然太平,老百姓自然丰足。在改革开放的时候,解散了人民公社,包产到户,粮食亩产一下就由三、五百斤提高到了千斤左右。为什么呢?就是前面说的不要扰民!中国农民几千年都实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在生产力、科技发展水平还不相应的情况下,搞合作化、公社化,把农民组织起来,军事化管理,你想广大农村老百姓的日子怎么过?总是想吃社会主义的大锅饭,大家都不想干事情,整个国家、整个社会就成为一潭死水。所以无为而治,无欲而天下足,的确是这个样子啊。
一有欲,那就不足了——假如你有一百万,就想要买房子;如果想在成都浣花溪旁买套别墅,那你就买不起了;有些房子你有一千万也买不到。像某某的那套房子,环境优雅,口岸绝佳,全乌木装修,好几百平方米,你就是有两千万,我想也未必能买下来。如果你贪心,想把青城山的千年白果树、千年楠木树搬回来绿化房子,你就是有一个亿、几十个亿也不行。你能把青城山搬到这来吗?不可能,弄不好还会进监狱;但是你无欲不去贪,整个青城山、整个峨眉山都是你的,最多花几十块钱的门票钱。所以无欲自足。
当你有需求冲动的时候,当这个需求不可扼制的时候,你就会想方设法去达到这个目标。这样就会劳神费力,非常辛苦!如果你不想、你不贪,那多太平。如果我今天想去竞选成都市长,打了这个妄想了,就是拿十个亿去成都撒,我也竞选不上市长。如果我不起这个念头,不打这个妄想,连居委会主任都不想去当,天天在这里喝茶,多舒服呢。所以当一个人有欲的时候,就处处不满足,给自己带来了很多麻烦;当自己无欲的时候,就没有遗憾,很容易满足。我没有追求,当然也就没有失落感,所以无欲而天下足。
如果全社会的老百姓都无欲,就天下富足了吗?并不是说:大家都不吃饭了,一颗米都不生产,也没有人饿饭;大家都不生病了,所有的药店关门,医药也用不完;大家都不去购物,工厂也不用生产了;大家都不打妄想了,社会也就没有那么多是非了——不是这种说法。“无欲而天下足”,这是一个崇高的理念,这是紫禁城思考的问题;但是作为我们个人来说,能够做到无欲而一心足嘛?我们不说天下足,我心足了,自己就满足了。
无为而万物化
“无为而万物化”,大道无为而万物自化,这是绝对性的,不容怀疑的。那么君上无为而百姓自化、社会自化,也是这样的啊!如果君上无为了,社会会不会乱七八糟的?放心,不会。所谓君上无为,是说君上不能随意而为,要尽量保持现有体系、秩序的稳定、持续,不要随意地干扰、改变,这样百官自然就各司其职,百姓自然就安居乐业了。如果随意打破了原有的秩序,就会引起社会混乱,所以无为在道家学术思想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理念。落实到具体的人,自己也要做到无为;当然,前提是你要无欲,无欲了你才能无为。结合佛法来说,无欲是第七识上的,无为是第六识上的。无欲就是第七识上的贪心不动,贪、嗔、痴不动,那么你就没有什么不满足的;无为是第六识对前五识的一种支配,你自然就万物自化了。所以如果我们把自己处于一种无为状态,外边的事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自然就万物化了。
我们还是回到南岳怀让禅师那个公案,这个公案已举了多次,不知大家感觉如何?有一个法师问怀让禅师(怀让禅师是马祖的老师,六祖的大徒弟)说:“以镜铸像,像成而光归何处?”就是说把一个铜镜铸成一个佛像,佛像铸成后而光归何处?这个镜子的功能就到哪里去了?怀让禅师就问:“大德出家以前,相貌又在何处?”老法师说:“唉!你问我这些做什么?我就问这个像成而光归何处?”怀让禅师就说:“虽不鉴照,瞒他一点不得。”就是说镜子被铸成佛像以后,已经失去了镜子的功能,不能照鉴万物了;但是万物是什么样子,对它来说还是什么样子,瞒它一点不得;万物也并不因它改变了,也就改变了,不会的,万物不受它变化的影响的。
我们小的时候,青城山是青城山,峨眉山是峨眉山;现在老了,青城山还是青城山,峨眉山还是峨眉山。秦时明月汉时关,到现在还是秦时明月汉时关;岂止这些,一万年以前的明月还是明月,一万年以后的明月还是明月。它不以你所谓的有所为而有所变化,所以无为而万物化。
你就算是有为,万物还是要化。但是,如果无为呢,万物化就舒服一点;有为呢,万物化就不舒服。你想改造环境,结果改造不了。那么怎样使自己无为而天下足、万物化呢?当然,我不是提倡鸵鸟主义者,无为并不是说什么事情都不做,而是道家主张的无为而无不为。你想无为而万物化,就是说无为已经到了使万物能化的境界,这是多高的境界,要有多大的能耐、多高的功夫才能达到。所谓不干涉主义、自由主义,就是主张让万事万物按照本来的特性,在自身的轨道上自由地运行,而不加以人为的干涉,更不会去人为的加以摧残。还天地于天地,还万物于万物,还万化于万化,这是最高境界。现在欧美的科学家做到了这一点,他们很小心,比如说火星、月球探测器的器材,他们生怕把地球上的细菌、病毒等微生物带上去了,所以对到火星、到月球的所有器材都进行彻底的消毒。有些飞行器到木星,最后怕污染木星的那几颗卫星,都要坠落在木星的大气层里彻底烧毁。他们就怕人为的行为使宇宙的运化沾染了地球的污染,使它失去了原生态的这么一种环境。所以,无为而万物化是极高的境界。
渊静而百姓定
“渊静而百姓定”,作为一个领导者,就要有静气。我经常说一个人要有静气,要有定力,特别是在国家、在老百姓不稳定的时候,领导者必须要镇定自若,用翁同龢的话来说就是“每临大事有静气”,只要上面不乱,老百姓自然安定。
想当年宋真宗初即位,契丹人就打过来,满朝文武大臣觉得,契丹骑兵太强,华北平原又没有屏障,太祖、太宗皇帝和契丹人打了几十年都没有胜过,因此大家对打仗没有把握,主张迁都。有的主张迁长安,有的主张迁成都,有的主张迁南京。这样,南京人想把皇帝接到南京,成都人想把皇帝接到成都,长安人想把皇帝接到长安,以避风头。寇准坚决不同意,认为皇上一走,天下必乱,所以皇上不能动,必须御驾亲征。宋真宗采纳了寇准的意见,率领大宋王朝的部队,御驾亲征,在各地勤王兵和河北义兵的配合下,与契丹军队在檀渊相恃不下。契丹人看到大宋皇帝亲征,自己占不到便宜,最后只好讲和,双方签订了和平协议,使北宋王朝保持了以后一百多年的太平。所以,“渊静”非常重要,如果遇到事情,居于上位的“君”乱了神,那么整个国家就很危险了,可能就会弄得四分五裂,一塌糊涂。所以“渊静而百姓定”,这也是作为领导者必须遵循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也就是说遇事不能自乱阵脚,你一乱阵脚,老百姓就慌神了。
无欲无为是大乘菩萨境界
所以,《记》曰:“通于一而万事毕,无心得而鬼神服。”“通于一而万事毕”,这句话在中国佛教里已说了近两千年,结果还是出自庄子。但也不是庄子的发明,最原始的出处是东周还是西周时期的一本书。我们能不能够通于“一”?这几年我在书院里反反复复地谈到“一”的各种各样的形态,从自己内心、从自己的思维乃至于在心上、在事上,反反复复对“一”进行了说明,如“一”和“通”的关系、“一”和“公”的关系,等等。如果我们能真正通于“一”,那么其他的问题就自然迎刃而解,就不要你费多大的气力了。
另外“无心得而鬼神服”。什么叫“无心得”?就是前面说的无欲无为。《心经》里说:“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只要我们无欲无为,不贪恋什么,鬼神对你自然就心服。鬼神为什么要收拾你?就是因为你的心有欲、有为嘛。你无欲无为了,管你干什么!生死都置之度外了,还怕阎王发帖子来请?还怕瘟神找上门来?还怕冤家债主找来啊?什么都不怕了。“无欲无为”,换一句来说,也就“无形无相”了,也就“无生无死”了。这个“无欲无为”通达一切,用佛教的话来说,已经达到了“无学位”。
《四十二章经》里标榜赞叹“无事道人”;永嘉《证道歌》也说,“绝学无为闲道人”。可见“无欲无为”是很高的大乘菩萨境界,所以要无欲无为啊。如果我们平常能够养到这样的心境,活一百岁没有问题。你无欲,血压不会增高,血糖也不会增高,就不会有高血压、糖尿病;你无为,就没有压迫感,就不会有心脏病,也不会神经衰弱。这里要注意,“无欲无为”不是说我们就消极不做事了,而是指把我们的心态调整到这样的境界,那么我们的工作能力、能量就会以十倍、百倍乃至非算术能够比喻的速度增长,你说这样鬼神服不服呢?肯定服。用佛教的话来说,鬼神也是六欲众生里边的,只不过比人高一点而已,一般的鬼神还是有为有欲的,还谈不上无欲无为的境界。
所以“无欲无为”是真道人,级别很高!我们看《聊斋志异》、《唐宋传奇》,哪个秀才诗词歌赋写得好,龙王爷都要把他请去吟诗作赋,写一首龙宫赋,然后把公主嫁给他,又当神仙、又当富翁。唉呀!好划算啊!所以你看有德的人,像“柳毅传书”之类的,有点哥们义气,都立地登仙,讨那么漂亮个龙女,又威风,又舒服,何况“无心得”的这么一种人,他自然就鬼神服。
夫子曰:“夫道,覆载万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君子不可以不刳心焉。无为为之之谓天,无为言之之谓德,爱人利物之谓仁,不同同之之谓大,行不崖异之谓宽,有万不同之谓富。故执德之谓纪,德成之谓立,循于道之谓备,不以物挫志之谓完。君子明于此十者,则韬乎其事心之大也,沛乎其为万物逝也。若然者,蔵金于山,藏珠于渊,不利货财,不近贵富;不乐寿,不哀夭;不荣通,不丑穷;不拘一世之利以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为已处显。显则明,万物一府,死生同状。” |
去智去欲,合于大道
“夫子曰:‘夫道,覆载万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君子不可以不刳心焉。’”道,覆载万物,一方面万物无不处于道之中;另一方面道必须通过万物才能显现。如果离开了万物,我们又到哪里去看道呢?可以肯定,承载万物的只有道。“洋洋乎大哉!”道确实了不得!所以“君子不可以不刳心焉”。
什么叫刳心呢?就是去智去欲,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洗干净。去欲去智才合于道。我们平常这个心不能合于道,就是我们的智虑太多、欲望太多,就和道隔障开了。为了要合道、体道,所以就要刳心。把我们这个心挖去,并不是让我们去动心脏手术,把心脏割下来丢掉,而是让我们修心。怎样修心?就是去智去欲。用佛教的话来说,“六、七因中转,五、八果上圆”,就是要在第六识上把分别心去掉,在第七识上把贪、嗔、痴去掉,这个就是去智去欲。我们的心能够如是修为,那就合于道了。
“无为为之之谓天,无为言之之谓德”。天就是道,道就是天。天是无为而无不为。在道家里边,天是一个自然主义者,对于他来说,万物是平等的,没有高高在上的上帝,也没有主宰万物的神;他平等地、无所作为地面对万物,让万物自化,这就是天的作为,天道无为。但是天道也有为,就表现在无为之中。孔夫子也“欲无言”,说:“天何欲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万物化生、万物化育、生老病死、生住异灭、来来去去等等,老天并没有刻意去支配什么、喜恶什么,他是让万物在大道之中自生自灭、自来自去,这就是天的有为,无为而为之。
那么“无为言之之谓德”,语言就是对事物认识的一种表达,人类之所以骄傲,就是因为人有认识能力,能够把对事物的认识汇聚起来,形成知识,形成科学,然后再作用于万事万物,改造万事万物。“言之”,这里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实际上把它发展起来,就成为我们整个思维系统,包括我们的知识文化、意识形态、科学技术都可以称为“言之”。但是,这个对道而言,对道人而言,不是一桩美事。我们又回到赵州语录里边的那句话,“至道无难,唯嫌拣择,才有语言,是拣择,是明白,老僧不在明白里”,这个公案很有意思,对我们解“无为言之之谓德”很有帮助。“言之”实际上是对大道的一种剥离。当我们“言之”时,是把注意力放在了一个具体的、单一的目标上,这样我们就丧失了对整体的把握。作为一个道人,就要居于本、居于道,而这个道就是“无为言之”。体道又称之为德,所以“无为言之之谓德”。《道德经》说:“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论语》说:“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禅宗“中观”的“凡有言说,皆非菩提”,都是“无为言之之谓德”。
无话可说,妙不可言
怎样使我们在不言之中,契合大道、增长德性、圆满德性?我们就要善于无言而处、不言而处。我经常说:“多话不如少话,多事不如少事”、“言多必失,言多必诈”,语言多了对自己不是好事。所以一定要少言寡语,这样就可以养气、养心,当然也就可以养德,也就可以养命了。“无为为之之谓天”,大家还容易认可;“无为言之之谓德”,要做到还真不容易。大家可以试试养这个,平时少说话,特别不要说废话,更不要说闲话、是非话,要养成习惯。那天也给大家介绍了一个小经验,让自己的思维频率慢一点、再慢一点,慢了以后,自然语言也就慢下来了,慢到无话可说,觉得的确无话可说,这个时候了不得,好消息就在其中了。特别是对想悟道的人,你试一试,放慢思维频率,慢到不能再慢,那个时候入定也就轻而易举了。当然,每个人的风格、角色不一样,说话的快慢就不一样。有的人说话本来就慢,脑袋运转速度也慢,要他速度加快,就怕拈拿不住乱说话;有的人说话本来就快,就像说评书的,你要让我像他们一样快起来,我做不到。
我们要好好体会一下沉默的感觉,其中意味妙不可言,所以建议大家养成沉默的习惯。沉默是金,有时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给一个微笑,自然意蕴无穷。就像写意画,寥寥数笔,可能比工笔画表达得还多;一首绝句二十八个字,可能比一首古风、一篇散文包含的蕴味还要丰富。散文写出来就是一幅白描、一幅素描,就像照片一样,摆在那里,清清楚楚,一目了然;而一幅朦朦胧胧的画,就给大家一个无限遐想的空间,你可以自由创作,自由思维。所以在这里边,“无为言之之谓德”,我们应该去好好品尝品尝其中的滋味。
每次提到“有为”、“无为”,“有言”、“无言”,我都要罗嗦一下。因为不罗嗦一下,大家容易一滑而过。虽然在书院讲了三年了,我还是担心大家没有把这些要害之处盯紧、落实。昨天与愿炯法师一起学习《碧岩录》,翠岩和尚说:“老僧不惜眉毛啊!看眉毛还在否?”怎么呢?说真的,我早就没有眉毛了,只是苦口婆心、反反复复地把这个“言”和“为”说给大家听,希望大家能明白其中的妙处。
真正的贫富,在于观念的转变
“爱人利物之谓仁”,我们想一下,在日常动静之中,我们是否有爱心、喜舍之心、奉献之心?是否做到了爱人、利物?一生的工作,是索取还是在奉献?是利己还是利人?真正的道人、仁人,他肯定是爱人利物、奉献利人的,是不打小算盘的,所以这就称之为仁。
“不同同之之谓为大”,这又是一个境界。天下万物、诸色人等有种种差别,是不同的,我们能不能够同?我们经常说求大同存小异,这是一个人的基本修养。什么是大同?宇宙万事万物,没有一个是绝对相同的,双胞胎还可以找出不同的地方,欧洲人说“天下找不出两片完全一样的叶子”,都是这个样。为什么叫大?就是能够包容一切差别性,包容一切矛盾性,不能包容则不能称之为大。所以是是非非、利害得失、成败毁誉,我们要把这些一肚子装了,我们才能够称之为大。因为道能够容纳一切,善善恶恶、是是非非,他一肚子装了。我们如果也能够把这些一肚子装了,我们的心量才能够称之为大;如果“是此非彼”,我们就不能真正的圆满。
“行不崖异之谓宽”,在我们生活中,有些人装神弄鬼,行为诡异,搞些搬运法,说些惊世骇俗的话,超出常道。这样他的路就很窄,因为吃鬼饭的人毕竟很少。这个宽是什么呢?就是“和光同尘”。我们在生活中能够和光同尘,能够与环境打成一片、融为一体,借用一个术语叫“变色龙”,走到哪里,环境是什么颜色,我就是什么颜色;环境是什么声音,我就是什么声音;绝不会与环境发生冲突,绝不会与环境产生离异,这就称之为宽。这个宽确实了不得,这也是修养带来的一种境界、一种胸怀。
“有万不同之谓富”,什么不同呢?就是什么都能拥有。各种各样的差别我能拥有,是是非非我能拥有,成败得失我也能拥有。像我坐监狱的时候,心里还很骄傲:我还坐过监狱,你们很多人还没有尝过这个味道。怎么理解这个富?有精神的富、有物质的富、有道德的富;笼而统之样样都有,当然就是大富。道是最富有的,它哪样不拥有?所以庄子临死的时候,他的徒弟们说要给他举行一个隆重的丧礼,庄子全部拒绝了说:“我以天地为棺槨,以日月为联璧,以群星为玑珠,以万物为馈赠。”境界到了这一步,他就富裕得不得了。
就像我和愿炯法师一起去过的邛崃平乐古镇、李家大院、天下第一圃,那里山川很秀美,森林覆盖很好。如果你想把那个环境搬到成都来,变成私有财产,你再多的钱也搬不动。如果你不去想搬它,还天下于天下,还自然于自然,十块钱住一晚,一样的享受那个环境。你就是买一院房子,也就是一万块钱,你就可以无穷无尽的享受,也不用去买那些树、那些山。你不花钱,那些还是你的,“有万不同谓之富”嘛。
所以,关键在于我们怎样真正地认识富!真正的富,在于观念的转变。观念一变,穷人可以变成富人,富人可以变成穷人。昨天,我有一朋友来说,成都的一些房地产老板,被现在涌进来的外地资金冲击得厉害,自己几个亿,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和我们相比,几个亿确实富得不得了;但和李嘉诚一比,就算不上什么了;再和比尔·盖茨比呢?所以怎样使自己的观念转一转,使自己得真富,而不是假富。现在也讲究幸福指数,幸福指数是随心而变,有可能在成都几十万比香港几个亿过得幸福,愿炯法师是深有感触了,成都人几百块钱一个月比香港人几万块钱一个月都过得幸福,这个也是一种富。当然,不能一昧的去攀比,香港的创造精神也是值得我们学习,如果没有香港的创造精神,怎么能把中国的GDP拉得动呢?所以还是要向香港学习。成都的这种休闲还是需要,但是也不能躺在这里不做事。
遵循大道,自然完备圆满
“故执德之谓纪,德成之谓立,循于道之谓备,不以物挫志之谓完”。这里“执德之谓纪”,我们可以借用《中庸》的话来说,“天命之为性,率性之为道”,率性就是执德。我们的身心性命是什么力量统起来的?是眼耳鼻舌、五脏六腑的功用,是仁义礼智信的功用。是什么力量统起来而不乱?就是“纪”。什么纪?纲纪、法纪。这个纪,有一种力量在我们身上起作用,就像一根绳子,把我们的生命现象、精神现象,包括我们的德性串起来统起来,也就是西方人说的无形之手,使我们的道德不失不散。这个“纪”当然也叫道纪,它把我们拴住,使我们不去胡作非为。如果我们失去了这个道纪,那就容易到监狱里玩去,或是把命丢了。我们不要看不起一般的老百姓,所谓匹夫匹妇,认为他们没有德。错,他们有德。他们遵纪守法,不胡作非为,这就是有德。整个社会的物质财富,还是由这些社会基本细胞创造出来的。只不过他们是基本细胞,行政领袖是大脑细胞,各自的分工不一样而已。
“德成之谓立”,孔夫子讲 “三十而立”,立什么?立的就是“德成”。“不知礼,无以立”,礼是德的外在形式,德是礼的实质内涵。所谓“德成”,我们自己的德成不成?是厚德之人?还是薄德之人?一个人能不能立,关键就在于是否“德成”。当然,在事业上有所成就的人不少,升官发财的人也不少,很多人三、四十岁事业就很兴旺,官也当得不小;但是如果“德”没有立起来,事业再有成就,官当得再大,都会跌跟斗,甚至倾家荡产,赔上性命。像某某的同学、深圳法院的一位大法官,在位时,光光彩彩的,那个威风!家里搜出两千万现金,双规了,变成了阶下囚,说不定还有杀身之祸。这就是“德”没有立起来,没有“德”啊!所以我们一生要太太平平的,非得有德不行,有德才能立。
还有“循于道之谓备”,我们的确要循于道,如果不能循于道,就不能圆满。所谓“备”,就是完备,用佛教的话来说叫大圆满。大圆满无路可行,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循道而行,也就是《齐物论》里说的“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总之,如果我们在任何时候、任何状态、任何环境,都循道而行了,那么我们自然就完备了,自然就大圆满了;否则,就会带来种种麻烦和祸害。偏离于道的,给他一个字就是“妖”,妖怪的“妖”。那些走火入魔的,变成了妖怪,就是因为偏离了道,离开了常道,那就不行。当然,循于道就完备圆满,这只是一个方面,是一种理想状态。
在现实中常常循于道却未必就顺,人之际遇,有顺有不顺,有的人平步青云,有的人艰难困苦,备受折磨。就像佛源老和尚,已经是八方仰慕的佛教界泰斗、禅宗尊宿,可还是摔了一跤,把骨头摔断。摔断了怎么样呢?两、三天就要下床,半个多月就出院,还带队到湖南参加一诚老和尚洗心寺开光法会。他老人家就是这样了不得,意志极其坚强,他“不以物挫志”。“不以物挫志之谓完”,什么完呢?神完气定啊!就是不以得失怀于心,不以荣辱怀于心。有的人平常都是周吴郑王、神完气定的,但是一遇到挫折,一受到打击,马上就如丧家之犬。那天讲《道德经》讲到“宠辱若惊”,为什么呢?宠若惊,很好笑;辱若惊,是说有的人遇到一点困难、打击,就以物挫志。我们在经济上有得失,在事业上有得失,这还无所谓;就怕你的自尊心、人格、志气受挫,这样就会很麻烦。不以物挫志,就是要我们做到不因外部环境而挫伤志向,要让我们的精神不受损伤,我们的道心不受损伤。
没有取舍,没有私心,坦然面对
“君子明于此十者,则韬乎其事心之大也,沛乎其为万物逝也”。哪十者呢?就是前面说的十个“之谓”:“之谓天”、“之谓德”、“之谓仁”、“之谓大”、“之谓宽”、“之谓富”、“ 之谓纪”、“ 之谓立”、“之谓备”、“之谓完”这十条,如果都能面面俱到,那么我们就是圣人,就是真人了。
而“韬乎其事心之大也” 又是一种什么状态呢?“韬”就是藏起来。“其事心之大也”,就是修心之大也。我们心量要广大,犹如虚空,却又不是空空如也。那天讲《道德经》“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谈了有无之间的关系。用在我们的心上,我们的知识、经验、文化是“有”;我们的灵动之心,我们这个“无”的心又是用,在有无之间,怎样把它巧妙地结合起来,居于无,运于有。在“有无”两个搏击、碰撞的时候,产生我们创造性的东西,这样就高明了,了不起了。这些都是“韬乎其事心之大也”啊!
我们的心要广大起来,既要从这十个方面修养,还要“沛乎其为万物逝也”。“逝”什么?万物皆流,逝者如斯啊!就像长江之水一样的,当我们在长江之上看的时候,长江之水很澎湃,很丰富;万物在我们心里来来去去,在大道里来来去去,的确是很丰富;都是万物皆流。“沛乎其为万物逝也”就是万物皆流而留不住,也就是无常。我们要看到这个无常,如果不懂得无常,总想把什么都抓住、盯住,那是愚蠢的。因此,明乎此逝者,我们一方面要让心能容万物,这是一个定向;另一方面,我们要敢于让万事万物在心中来去自在,不加妄为。所以“万物如流,逝者如斯”,我们就让它来、让它去,不要在这个方面有所妄为。有些呢,如贫、贱、妖、恶,就想把他们赶走;有些呢,如富、贵、寿、善,又想把他们留住,没有这个道理。因为你这样就有取舍,而“沛乎其为万物逝也”是没有取舍的。
“若然者,藏金于山,藏珠于渊,不利货财,不近贵富”,如果我们的修为达到了这十条,就等于是藏金于山,藏珠于渊。金、珠富贵,我们能够藏之于山、藏之于渊,那就是还富贵于天下,还天地于天地。富贵是大道所有的,是天下人所有的,你不要有私心,不要去贪恋;有了富贵,自然有人会来分来抢的,这个也是麻烦;但并不是说,你就不近富贵了,而是要还富贵于天下。别人升官,你就恭喜恭喜!别人发财,你也恭喜恭喜!自己升官发财,就给自己恭喜一下。所以不近富贵,是心不贪恋富贵,是能够无私地面对彼此之间的富贵贫贱;并不是富贵来了,就畏惧,就像踢皮球一样踢给别人。
摆正心态,服务社会
“不乐寿,不哀夭;不荣通,不丑穷”,一方面,我们在心境上要这些把看穿、看透、看破。“不乐寿”,现在有些高龄老人,长期处于神志不清,形体不便,跟植物人差不多的状态,已经谈不上生活质量了。所以人到了一定年龄,该走就走,要让位给下一代。如果孔夫子还活到现在,那么大家都没有生存的地方了。“不哀夭”,有的人年龄不大,几个月、几岁、十几岁就死了;有的人是病死,有的是飞来横祸,有的是凶死,这些都是自然现象。在宇宙之中,寿、夭都是弹指一挥间。彭祖活八百岁,与泰山相比又算什么?地球的寿命在宇宙中又算什么?庄子在开篇的《逍遥游》、《齐物论》里已经把这个道理说得很明白了,我们不要看到寿、夭,就去乐、去哀;我们要看破,该了就了,回归自然,也还是一番幸事。电视里经常有报道、求援的,有些得了绝症或严重伤残的年青人,我这里首先要肯定社会对他们的关爱、肯定他们自己克服困难的毅力和精神;但换个角度来说,一辈子痛苦缠身也是不好过的、不人道的。对他们来说,安安静静地归西,早点回归自然,可能会更好一些。所以真正看通了“不乐寿,不哀夭”,也就真正通达了。
另外一方面,“不荣通,不丑穷”——并不是我通荣了、富贵了,就很骄傲;丑了、穷了,就很羞愧,就很狼狈。这个呢?就要求我们要有这方面的修为。古时有些君子,如庄子穿得衣衫褴褛去见魏王,也不觉得自己很穷、很苦,反而,他看到那些锦衣玉食的如同乞丐一样。这个就是自己的心态转过来了,有自己骄傲之处。
“不拘一世之利以为己私分”,就是说我们不要把“利”据为己有,要回报于社会。庄子的这些思想,跟佛教里主张的要感恩,要报国土恩、要报父母恩、要报师长恩一样,就是要我们把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回报给社会、回报给众生。如果据为己有,往往是笨蛋。越是无私,越能拥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我们看那些真正的亿万富翁,如香港的一些亿万富翁,他们是越多越布施,越布施越多。当然,我们四川的一些企业家也是舍得的,今天早上在网上看到,四川民政局说:“不是四川的富豪吝啬,成都的富豪还是捐了不少,他们只不过是以匿名的形式捐的,大家不晓得,引起了一些误会。”
“不以王天下为已处显”,不以自己的权、位很旺,德很兴旺,就觉得自己显赫了、骄傲了。不管你是财旺也好,德旺也好,权旺也好,你都不要处显。这个也和《道德经》所说的“生而不有,为而不恃”,《易经》所说“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是一个道理。
学会操练时空挪移法
“显则明,万物一府,死生同状”。“显则明”,显本来就是明的,明本来就是显的。“不以王天下为已处显”,这种人就是真显。如果是“以王天下为已处显”,那就是假显,是包装,是炒作,反而把你的败处、丑处暴露出来了。如果你真正是太阳那样显、那样发亮,那你就真正的明了。
“万物一府”,乾坤这个衙门、这个府第就把万物都装在其中了。这也就是“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万物都在宇宙之中运行,用黑格尔的话来说,“本体宇宙是不会动的,现象宇宙变化是无穷无尽的”。“一府”就是万物都具备的共同的、根本的原则、属性。
所以“死生同状”,死就是生,生就是死;死是生的特殊形态,生是死的特殊形态。如果我们能把生命流这个概念好好感受一下,那么所谓生和死是没有什么两样的。
禅宗公案里有很多这样的问题,但祖师们都不回答。昨天可以说是死去了,昨天死去了,今天你是不是没有呢?不是没有嘛。明天是未来,我们就当成是生,我们不知道明天生在哪。但是,我们昨天来看今天,你就知道你明天生在哪了。我不知道死在哪?如果我们今天看昨天、看去年、看后年,也就这个样。我经常说要有时空挪移法,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们要学会操练时空挪移法。
比如我们说明天、明天,明年、明年,明年到底是什么样的?明年绝对是过去,说不定,我已经把它看成过去,为什么呢?因为有今年嘛!当我们二十岁的时候,想到自己五十岁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现在已经过去了,自己已经是要六十的人了嘛。所以,你要有对时间的细微体察,对经历的事的细微体察,那么,过去可以把它变成未来,未来可以把它变成过去,实际上,都是我们的心在作用。魔术师是心,它在这个时空之中变来变去,使你迷惑不解。如果我们明白了心这个魔术师的作用,知道了过去和未来的这个秘奥,就打破了生死的秘奥,死有什么恐惧的?谁会不死呢?你再恐惧,到了那一天,还是要死,还是要进火葬场。哪个人又不是生出来的呢?都是要生出来的。老庄学说、道家学说里边对生死的这种描述和这种境界确实是令人非常舒服,我们就要齐生死,怎样齐生死?就要我们大家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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