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报道的青海玉树地震,举国震惊,万民救助。而我,还职业性地想起了考古发现的另一次青海地震,那是四千多年,史前时代末期。
青海省省会西宁市东南方向有个民和县,民和县有个村子,叫喇家。十多年前的上个世纪末,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王仁湘、叶茂林等专家在这里发现了一处奇异的史前现场。一座房屋内,居然埋藏着14具奇形怪状的人体遗骸。
这些遗骸都做挣扎状,显然都是非正常死亡的:有的匍匐着地,像是窒息而死;有的身体扭曲,肢骨骨折;有的是好几个小孩挤在一处,拥向一位中年妇女的怀抱,紧紧地用手拉住她。中年妇女旁边还有一个少年扑向几个孩子,他的左手搭在中年女性的背上,右臂搂着她的腰,仿佛要用身体护住那几个小孩和这位女性长辈。另外一位年轻女性,怀中护抱一个幼儿。她上身前倾,紧倚墙壁,屈膝跪地,右掌撑地,左臂把幼儿紧搂在怀中,低着头,脸颊紧贴幼儿头顶。幼儿面向这位女性,身体紧贴在她的怀中,右臂紧紧搂着她的腰部。临死前,像是有一种什么巨大的冲力,把她冲倒在墙边,一屁股坐在两件陶罐上,陶罐已被她压碎。
在这座房屋之外相距不过2米的另一座房址中,也发现了一对死去的成年女子和幼儿。两人死在房址的东墙边,成年女子双膝着地跪在地上,臀部坐在脚跟上,用双手搂抱着幼儿,幼儿依偎怀中,双手紧搂着成年女子腰部。成年女子脸面向上,颌部前伸,似乎正在祈求苍天赐一条生路。绝望、悲楚之状,不忍卒睹。
这些遗骸,年龄不同,姿态各异,只有突发灾难,才会有如此慌乱的景象,他们显然都死于非命。那么,这到底是一场怎样的一场灾难?是天灾还是人祸?难道是一次血腥的战争或种族屠戮么?可这些遗骸,躯体完整,尸骨完全,没有被砍头,也没有被肢解,更没有创伤面。难道是自然灾害的瘟疫泛滥么?但瘟疫或者流行疾病,又怎么可能使同一群人在同一地点、同一瞬间死亡呢?不是战争杀戮,不是瘟疫疾病,那又会是什么呢?
细心的考古学家们发现,在房址内到处都是砖红色的堆土。这些堆土成片相连,有明显的波浪状和旋涡状的痕迹,这是黄河大洪水的洪积层!屋子里的那些遗骸,是被涌入房间的洪水,活活淹死的。
紧接着,考古学家又发现了一种迹象。他们在房屋不远的村落广场上,看到本该平整的硬地面都已经起伏变形;他们还找到了地震时砂土从地下喷涌出来的砂脉砂管通道,还找到了地裂缝等等。这都表明,在洪水之前,先有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大地震,造成房屋倒塌,人体骨折,难以逃生的大灾难。
考古学家面对着绝境中相互救助的死难者,被强烈地震撼着,他们复原再现的历史情境是这样的: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也极有可能是一个暴雨如注的清晨。突然,剧烈的地震爆发了,紧接着滔滔洪水袭来……大难临头,人们叫喊着,惊恐着,挣扎着,拥作一团,本能地相互自救,但在大自然的灾难面前,都已无济于事。
最撼人心魄的还有,那怀抱婴儿的女性,按我们现在人类的常理,肯定是母亲在灾难面前在舍命保护着自己的孩子。但国内最权威的吉林大学古DNA实验室检测的结果却是:喇家拥抱幼儿的女性与幼儿之间竟然不是母子关系!难道房屋内的人们之间,不是嫡亲同脉?不是亲人相佑?也不是家庭相助?那该是什么样的人群关系呢?难道他们只是同村一地?只是相互邻居?
考古学家们后来发现,被地震和洪水像双重袭击的喇家,依地势看,比较高一些,也许是当时躲避洪水的最后高地。考古学家们设想:洪水大概来得异常凶猛,人们根本无法抗拒,就濒临灭顶了。在性命倾危之际,有多少家庭拼尽了全力,才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里,家长自己却被洪水无情吞没。他们哪里知道,这应急躲避的房子,最后也成了孩子们共同的坟墓。
达·芬奇说过,最富有同情的地方一定有最深重的苦楚。考古发现的地层表明,喇家遗址所遭受的灾难是地震在先,洪水在后,它们接踵来袭,造成了生命的消失和遗址的埋藏。灾后,喇家人似乎没有再在这里生存下去,因为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人们在灾难后重新建立家园。自此以后,荒弃的喇家聚落之上不再有人居住。那些曾经用生命拯救生命的祖先们,那些一身爱心的先人们,你们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