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2010年一套黄金时间开年大片《奠基者》原著——
长篇报告文学《部长与国家》连载
第五章(2)
何建明
将军在当石油部长前,是执掌人民解放军总财务部部长,后来总财务部与总后勤部合并,他当了总后的政治委员。之前,他奉彭德怀老总之命,卒部队出征西南、西北的解放战役。
毛泽东在北京天安门城楼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时,将军被任命为人民解放军一军副政治委员。刚上任,老领导贺龙就让他南下指挥作战。
那年他35岁。早已在我军队伍里赫赫有名。
也不知怎么搞的,毛泽东、任必时、彭德怀、贺龙等诸位开国元勋们在对这位红军团长、政委出身的将军似乎有种特别的启重:哪个地方战役打得越加艰难惨烈,他就被召去指挥攻击敌人的顽强抵抗;哪个地方的非军事战斗的难题出现时,他又被召去打开局面。而他呢总是又完成得让毛泽东和几位老总满意称道。
什么叫爱将?这样的人才可以称之谓。
捡近的先说。共和国已经成立后的1950年贺龙带着几十万大军解放西南的战役,如利刀破竹。国民党残余军队溃不成军,我人民解放军连连接收解放后的各地城池。但那时农村基层政权尚未建立,群众没有发动起来。突然之间几十万部队涌进一个城市,吃饭成了大问题。如当时刚解放的成都市内,我军正规部队有十余万人,周边国民党的起义投诚的有20万人,再加上十几万旧政府的公教人员,四五十万人一天的口粮就像一座小山似的。不解决这事插上五星红旗的共产党天下还能立得住?
跨马挥刀的贺老总从来没被前面的敌军难住过,却时下倒被饿肚子的部队找不到粮食难住了。
“征食嘛!西南这儿好天好地又好水,跟我老家洪湖地区差不多富饶,还怕没粮吃?”贺龙拿着烟斗,有些怒气地对部下说。
部下一脸阴沉地:“已经下去过几次,但派出去的同志死的死,伤的伤,大多又回来了。。。。。”
“粮食征上来了啊?”贺龙更生气了。
“不多,还不够部队每人吃饱一顿的。可部队兵员损失却很大。”
贺龙气得直敲烟斗:“笨哟!笨哟!”老总的眉睫打了结,魁梧的身子在小木楼里来回走动。突然他眉飞色舞起来:“找余秋里来!他有招!快,召他到我这儿来。”
此时的余秋里刚从医院养病回来。贺龙找到他后,问:“病养得怎么样了?”
余秋里回答:“好了。让我干什么?”
贺龙满意爱将这样干脆直接的回答,便说:“找你来就是为我解难题的。刚才你一路来时没看到城里城外都是队伍嘛!这么多人吃饭的事愁死我了。派出去的征粮队伍又收获甚微。地主、富农们到处叫喊着‘负担过重’。其实他们是存心让我们挨饿。我想派你带工作组先到新县搞个诫点,你看行吗?”
“行,我马上出发!”
贺龙看着还像当年跟自己转战湘鄂边界的他,心头无比高兴,用手示意让余秋里坐下再说。“这次下去不仅任务艰巨,生活艰苦,而且危险也有很大危险。现在土匪活动很猖狂,下断袭击我们的征粮队伍。你要去的新都那边也很乱。我给你派个连怎么样?意防万一。”
余秋里“噌”地从椅子上坐起:“不用。我一个班都不带。只要一辆吉普车,两个警卫员!”
贺龙笑了,“那你也得小心些。”
“是。”
爱将走后,贺龙理了理小胡子,重新点着烟斗,终于将心思收回到下一步进军西藏的场作战思绪。。。。。。
再看往征粮征程上行进的余秋里。风风火火,腰上别着盒子枪,坐在吉普车上,那只空洞洞的衣袖边是警卫员兼司机正全神贯注地将车行驶在崎岖颠簸的山道,后面是持枪警惕巡视着道路两边的警卫员小张。
余秋里往后看了一眼,笑问:“小张,别那么紧张。几个土匪真有那么可怕?”
小张擦擦额上的汗珠,说:“首长,你可不知道。我原来的营长前些日子也是出去征粮,他们还是全副武装地住在一户贫农家里,结果有地主半夜上山向土匪通风报讯去了,后来他们把我营长他们二十多个全给杀死了,而且还将尸体持在村口的树头示众,放言说谁要给共产党和解放军送一粒粮食,他们就要谁家的一颗脑袋。”
余秋里听后没有说话。
到达县城后,听取当地县委领导汇报情况后,有人问:“首长你住哪儿?我们保证给您找个安全的地方。”
余秋里跳上吉普车,问:“你们说这儿哪位地主的名气大?我就上他家住。”
随行人员不解其意,惊恐万分地:“首长您的安全我们可要负责啊!”
余秋里没有说话,坚持道:“你们领我上大地主家就行,别的不用管。”
住进大地主家后,县委领导怎么也不放心,非说要派个武装排来保护首长。
余秋里生气了:“我是来征粮的。你们团团把我围住了我找谁要粮食去?”他又转头问大地主的房东:“你对他们说说,我住你家,还用得着他们派队伍来吗?”
老地主毕恭毕敬地:“不用不用,我、我这儿也有几支枪。保护首长的安全还是能起点作用的。”
县委领导无奈,只好撤出,临走时把大地主叫到一边,严厉地:“放明白点:要是我们的首长出了事,你们全家人的性命就别想留一个!”
老地主吓得连连称“是是”。
几十年后,小女儿晓阳看了父亲回忆录中的这段往事,问父亲为什么这么胆大?
父亲笑嗬嗬地说:这叫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嘛!你们不想想,我住在老地主家,他老地主能不想想现在已经是共产党的天下了,我们住在他家,如果一旦出了事,他负得起负责吗?这不。我住那个地主家,他后来不仅仅天天亲自布置自己的家丁负责我的安全,而且再不敢上山向土匪报讯说他们家、他们村有征粮的共产党队伍。相反还要不停地派人到周围地区探听土匪活动的情况。地主老财才真正怕出意外呢!
原来如此。
事后贺龙听了爱将的汇报,笑嗬嗬地称赞不已。可不,以前派出去的征粮队伍,他们一般都住在贫民家里。一住下,反动地主就偷偷给山上的土匪送信,这样就使得我们的同志经常惨遭杀害。
余秋里的这招治得地主老财们有苦难言。西南征粮食工作因此由被动变主动,半年功夫,整个川西征粮工作进展顺利,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任务,为稳定部队和当地的民众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同时也为大部队继续西进备足了物资。
当年十月,西南军区军政大学成立,余秋里被任命军校副政委,校长和政委是刘伯承。不多时,刘伯承奉命进京城筹建陆军大校,这边的军政大校有余秋里全面负责。当时他手下有两大要员,一位是教育长徐特立,一位是政治部主任刘华清。前者早年去世,后者后来成为了江泽民任军委主席时主持军委工作的副主席和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
40岁那年,余秋时被一纸调令,上北京的中央军委主持财务部工作。第二年,他被授予中将军衔。
这一时刻对军人们来说是难忘的。
次年,余秋里任军委总财务部部长。
又次年即1957年5月,总财务部与总后勤部合并为总后,余秋里被毛泽东任命为总后政委,时年43岁。总后部长是洪学智上将。
作为解放军三总部的首长之一,余秋里与罗瑞卿也算是老交情了。现在就看交情深不深了。
“余秋里啊余秋里,你一下就要改编我们的3万部队呀!”罗瑞卿摇晃着他那高大的身躯,不停地用手指着余秋里,又是摇头,又是笑声:“就你想得出来!你可真会找窍门啊!”
“总长,我们有困难,是实在没得办法呀!”余秋里笑声解释,一脸真诚和恳切。
罗瑞卿一挥手:“没问题,自己人嘛!我去向主席报告一下。”说着,就进了毛泽东住所。
余秋里还是不放心,又跑到贺龙和刘伯承房间。
贺龙笑咪咪地嘴上叼着烟斗,眼睛半眯着朝余秋里直使眼色:你还不让刘帅说话。于是余秋里就赶紧向刘伯承汇报来龙去脉。
“对头嘛!打虎要靠亲兄弟,出征还得父子兵!我赞同你部队要人去!”刘伯承连连点头。
余秋里听了喜从心头涌。他看看贺龙元帅,元帅正理着浓浓的小胡子朝自己的爱将笑嗬嗬地看着他呢!
“报告二位老总,主席请你们到他那儿去。”有工作人员进屋说。
“余部长,主席请你也一起过去。”工作人员补充说。
原来毛泽东是想了解松辽的情况呀!余秋里进毛泽东的会客厅才知道。
机会难得。余秋里知道今天的汇报直接关系到军委主席毛泽东及几位军委副主席给不给他3万部队的大事。于是他用简单而明了、有力而急切的口吻讲了几十分钟时间,尽可能地把松辽油田的现在情况和未来前景及组织大会战的事让毛泽东和元帅们听后产生深刻印象。
“好。。。。。好嘛!这很好!”效果达到。毛泽东不停插话,一脸满意之色。“听说你们有个报告,要搞会战。好哇!准备上阵喽!”
元帅们频频点头,一片咐和声。
有戏!余秋里站起身,向毛泽东一个敬礼:“报告主席,我可以走了吗?”
“好,上阵吧!”毛泽东笑咪咪朝余秋里扬扬手,然后问老帅说:“你们看他的事行吗?”
“很好。就得这么干!”老帅们异口同声。
“谢谢各位老帅!谢谢各位首长!”余秋里又向元帅和军委领导们敬礼。
正是一路东风劲吹,大地到处春光明媚。
从广州回到北京时,周文龙副部长向余秋里报告说,总参谋部张爱萍副总长已经在给他的信上作了批示,同意从军队里拔2至3万人给石油部。
余秋里喜上眉头。
2月22日,中央正式下达了“关于决定动员3万名退伍兵给石油部”的指示,之后军委又决定给大庆分配了3000名转业军官,他们中不少是党团员,有的还是刚刚从抗美援朝战场上下来的战斗英雄。中央考虑的要比石油部自己想到的还要周全。
余秋里仿佛感到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那个指挥千军万马的战争年代。
那时间里,石油部大楼就像大战前的总司令部,一份份调兵遣将的命令和通知,发往全国各油田、矿区、院校和研究机构。。。。。。
“我去!”
“我们队全体报名!”
“请批准我吧,我已经把铺盖都卷好了,只等坐火车了!”
“。。。。。。”
在石油部“开赴松辽前线,迅速拿下大油田”的战斗命令下,各地石油人无不以最高昂的战斗姿态,投入了紧张的会战行动。真是了不起!真是一群和平建设时期“最可爱的人”。各地石油人个个以参加会战为荣,人人都像战士上战场一样摩拳擦掌争着到构辽去。从干部到工人,谁都生怕自己掉队一样。许多单位从动员,到出发仅两三天时间就登上了北去的列车。他们纪律严明,完全是军队的作风。从西北来的队伍,必经北京换车,多数人是第一次到北京,连上天安门广场照个像的难得机会都顾不上。石油部机关则组织了以老红军、行政司司长鲍建章为首的迎送队伍,在火车站又是敲锣打鼓,又是送饭递茶,北京火车站一时间成了“石油人”的天地,好不热闹!
我采访在北京站附近住的一位老人风趣地回忆说:那会儿北京站上,今天是一批批头戴羊皮帽的人上上下下;明天是背着辣椒、扛着凉席的一群群人进进出出;后天是那些抬着锅碗瓢盆、举起红旗的队伍又是唱歌又是呼口号的人在站台上蹦蹦跳跳,嘻嘻哈哈,我们还以为要去解放台湾的部队呢!可看他们手里又拿枪,没拉炮,又觉得不像。有人悄悄告诉我们说,是到北连去抱“金娃娃”的。那时大庆油田还是保密的,石油工人们很神气地告诉我们说:他们的工作是保密的,不能随便告诉人呢!
干保密工作的人那时特别吃香。石油人自豪劲儿难以言表。
再看看“总司令部”的石油部机关:部长余秋里和副部长们一派作战姿态,各种地图、战斗命令,电话铃声,甚至相互指责和骂声不绝。。。。。。
“报告部长:玉门局的先头队伍已经到达松辽的安达!”
“报告部长:新疆局的队伍今天已从嘉峪关抵达北京!”
“报告部长:四川局的同志说明后天就可以全部到达目的地。。。。。。”
“北京石油学院的师生们问他们什么时候启程?”
“研究院的几十名教授请求部里让他们到最前线接受任务!”
好么好么!老康,文龙,还有人俊,你们分别给他们布置一下各自的战区位置!大会议室里,余秋里右手叉腰,左边的那只空袖子则随着他走动的身子在来回甩动。
好么好么!“拔萝卜”、“割韭菜”、“切西”好!独臂将军不停地甩着空袖子,嘴里喃喃有词地说着。办公厅的人听不明白他们的部长在说些什么?康世恩就在一边笑着告诉他们:拔萝卜,就是从老油田那儿抽调一些杆钻井队;割韭菜,就是把原来的队伍成建制的调出;至于切西嘛,是把原来的队伍一分为二,调走一半,留下一半。
“嘻嘻,真是老农民打仗!”有人听后吃吃暗笑。
有什么可笑的?中国的几千年历史靠什么推动的?还不是农民们?!共和国缔造者还不是农民们?建设社会主义照样还得靠农民嘛!农业大国不告农民告谁?别忘了经过马列主义灌输的已经成为无产阶级先锋队的农民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民了!他们的意志、他们的信仰、他们的素质,是中国人中的精英和豪杰!也许他们还保持着农民的生活习性,农民的纯朴,但这无妨他们领导全中国人民从黑暗走向光明、从光明走向更加灿烂、更加辉煌的伟大抱负!他们是中国农民中的代表,更是农民利益的忠实捍卫者,更是农民们实现理想的领路人。
余秋里是这样的一批人中的其中之一。毛泽东是更典型的之一。
现在是战斗!是千军万马投入战斗的大战役。
战斗和战役只有懂得军事的人才能指挥。
这是中将余秋里部长得心应手的事。
首先要明确任务。会战初期的三大任务是石油部向中央报告的:第一,在松辽2000平方公里的面积上甩开勘探,争取打200口左右的探井,迅速探明大庆油田的真实地下情况,目标是找到10亿吨的可靠储量。第二,选择已经探明的有利地区,打出200口左右的生产试验井,进行油田开发试验,实行早期注水,当年生产原油50万吨,年底达到日产4000吨水平和年产150万吨生产能力;第三:在大庆长垣以外的附近地区,进一步开展地震勘探,完成细测4万公里,争取再找到更多的“金娃娃”。这是余秋里他们最初的目标,而这个会战目标后来随着不断出现新的更在的油田前景而被迅速调整。
既然叫会战,就得按军事行动进行。一个油田目标,就是一个战区。因此长垣几百平方公里便被按照已经出现的油田显示划成五个战区,它们分别是:葡萄花战区,太平屯战区,萨尔图战区,杏树岗战区和高台子战区。每个战区就是有一个地方石油局负责。
因为是会战,还得按照军事行动来进行。余秋里下令:所有参加会战的队伍,不管来自何方,工资关系、人事关系、粮食关系还是在原单位!物资调配、任务安排则全部由会战总指挥部统一决定。
会战前期的时间安排:3月份调动人马,4月份开始上手,5月初正式打响。所有参战队伍包括附属单位必须在3月15日前完成集结,就是说要到达松辽会战现场!
真的是打仗了!那些从来没有经历过军事行动的地方职工,在大踏步奔赴松辽的途中,情绪格外亢奋,他们在激动中第一次感受着军人的那种战斗作风。
就是打仗嘛!那些刚刚摘下军衔标志和符号的转业军人们和“石油师”的指战军,则像又重新回到了雄纠纠气昂昂的战斗队伍。他们似乎想通过自己的精神风貌来证明曾经的辉煌和与众不同的军人性格。
所有的人都在寻找自己能够意气风发的闪光度。
指挥员们毫不例外。“既然叫大会战,那么我们的指挥就得搬到前线去。为此我建议:石油部党组要成立大庆会战党的工作委员会和会战总指挥部。而且所有前线指挥人员必须到第一线去。从现在开始,石油部的工作将以前线会战为一切工作的重点。”余秋里的建议在党组会上立即得到全体党组成员的赞同。
会战“总司令部”即刻宣告成立:部长余秋里任会战工委书记,副部长康世恩任会战总指挥;石油“余康”从此并肩共同挑起了新中国石油事业的艰巨重任。他们身后还有一大批优秀的指挥员,如周文龙、孙敬文、李人俊、徐今强、张文彬、唐克、宋振明、焦力人、李荆和、吴星峰、李荆、陈烈民。。。。。。等等。
嚯啊,了不得!从3月初调兵遣将令发出,到3月15日止,松辽结集地的安达这块地图上还不易找到的方寸之地,一下已经到了1。7万余人!其中部队转业官兵11000多人。而后续的队伍仍在源源不断地向这儿开拔。。。。。。
“那人哪,多得老去了!”安达站的一位老信号,抖动着双唇不知如何形容。
“就像当年解放军进攻沈阳。。。。。。”一位志愿军老兵看着排山倒海似的人群从一列又一列火车上往跳下时,张开的嘴半天合不上。
人头攒动的队伍中,一辆苏式嘎斯吉普车左拐右拐地驰向前方。里面坐着一位头戴狐皮帽、身着军大衣的中年人,目光不停地在四处扫射,不时有人向他高喊“政委——”、“政委好——!”
“同志们好!”中年人频频招手,脸上露着自豪和欣慰的微笑。
就在这时,车子里又探出一个中年人的脸来。他戴着单簿的列宁式棉帽。
“副师长好——!”
“同志们好!”列宁式棉帽的人频频招手。
“看到了吧!我们石油师的同志们又可以在松辽战斗中一显身手了!”俩个中年人显得异常激动地攀谈着。
“是啊,忠良,你要是也能带参加会战该多好!我们这些老战友又可以聚在一起痛痛快快大干一场。”
“有点可惜。四川情况你是知道的,去年那会儿没打出油来,到现在工作还没有什么大的进展。不过这次已经决定让李镇静和李敬带队伍来与你老政委汇合。”列宁式棉帽的中年人说。我们细细一看,原来他是前面我们早已提及的四川石油局局长张忠良,石油师老副师长,红军老战士。
坐在他前面的正是石油师的老政委、现为新疆局局长张文彬。
同在57师南征北战的老战友今天在松辽重逢,俩人百感交聚。尤其是看到自己的部队仍然那样雄纠纠气昂昂的情景,他们既自豪又感动。
“老政委,松辽会战,全仗你把我们的部队再震雄风了!”张忠良从吉普车上跳下的那一刻,久久握住张文彬的手,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放心,老伙计:石油师的官兵不会在大庆丢脸的!”张文彬伸展双臂,将老战友紧紧搂在胸前。
雪地里,俩位石油师首长留下了难忘的一幕离别情。
但更多的石油师官兵却因松辽会战又重新相聚在同一战场。新疆局来的有800多人。他们中有许士杰、陈烈民、张瑞清、王瑞龙、张云清等等;玉门局的也有近800多人,他们中有宋振明、程国策、王思文、张会智等等;四川局和青海局少一些,但加起来也有四五百人,他们中有李敬、段兴枝、刘安时、孙荣福等。石油师的官兵不愧是新中国第一代军人转型过来的石油人,他们用自己顽强拼搏精神和战斗作风,在大庆会战中建立了卓著功勋,名留千史。他们中涌现的共和国政府部长、副部长的就有十多个!
大庆无疑是所有献身共和国建设事业者的极好舞台。而在这个大舞台上表现最出色、功勋最卓著的无疑是余秋里,还有康世恩、李人俊他们。。。。。。
战幕拉开,形势瞬息万变。
“余部长!好消息!好消息。。。。。。”那一天,余秋里的腿刚刚迈进家门,只听康世恩一边喊着一边就到了他的跟前。
“老康回来啦!辛苦辛苦。”余秋里见康世恩浑身上下雪水融融,赶紧让过身子,让秘书倒上一杯热茶:“先暖暖身子。慢慢说。”余秋里笑嗬嗬地看着这位从哈尔滨回来的战友,几乎是头挨着挨头看着康世恩喝下第一口热茶。
康世恩笑了,心想:你这架式哪是让我慢慢说,分明是恨不得立马抠我嘴巴掏话嘛。“大好消息:萨66井出油啦!”
“多少?”
“现在用的6。5毫米油嘴管,日产56吨!”
“可比松基三井大多了!”余秋里乐乐不拢嘴。
“你不知道,我在现场时,他们用9-14毫米油嘴试时,你猜达到多少?”
“有80吨?100吨?”
“哈哈哈,不对。148吨!日产!”康世恩像孩子似的在余秋里面前高兴得转起圈来。
“148吨啊!日他个娘的!这简直跟油库里倒油没啥区别嘛!”余秋里猛地将右掌往木椅上一击,身子从地上蹦起。
“可不是像油库里倒油嘛!”康世恩手舞足蹈地在余秋里面前绘声绘色地讲着他在现场看到的萨66井喷油的那一幕令人欣喜若狂的情景——此刻他依然欣喜若狂。
余秋里大步在会客厅走动着:“这不行!这得修改我们的会战行动计划了!算马上修改!秘书!秘书——”余秋里突然立住脚步,大声喊着秘书。
秘书过来:“首长,有什么事?”
“你马上通知各位副部长和全体党组成员,让他们到我这儿来紧急会议!”
“是。我马上通知。”秘书跑步去打电话。几个住在秦老胡同的党组成员干脆是跑着去将他们叫过来的。
这一夜,秦老胡同的石油部长家赤夜通明。时间是1960年3月14日。
余秋里:同志们,形势变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啊!老康从前线带回的消息,让我坐立不安。这萨66井如我们先前所料,出大油了。它证明长垣北边确实有大油田!比南边的葡萄花构造还要富油!
周文龙:你的意思是我们要调整战局?
余秋里:对!必须立即调整,否则错失战机,更加被动。
康世恩:余部长的意思是,趁现在队伍还没有全部到达安达一带,就位的也是少数,要往北行动现在就得下决心。
李人俊:这笔账应该是合算的。早调整比晚调整好。
孙敬文:可是南边葡萄花构造已经有多口井喷油了,而北边现在只有一口井,是不是也像南边把握大呢?
余秋里点点头:敬文同志提的意见是对的。但葡萄花的情况现在看基本上是我们捏在手心里的东西了。这里的油肯定我们不能放弃,但我们不是为了抓大油田嘛?抱大金娃娃嘛!萨66井出如此高产油就证明北边的情况大大好于南边,富油区在那儿无疑!这是个新情况,说明形势发生了变化,出现了更加有利于我们找油田、搞大会战的形势!既然形势变了,我们就要当机立断,调整部署。否则,当断不断,就会贻误战机,就像刘伯承元帅讲的那样,五行不定,输得干干净净。
孙敬文开始点头。
余秋里:既然是抱大金娃娃,那我们就先肥后瘦。在对整个长垣进行勘探的同时,把勘探重点从南部转移到北部,先控制住萨尔图、喇叭甸子构造的含油面积,并着手搞生产试验区。
康世恩:萨尔图那边交通方便,有利于快速调动队伍。
余秋里一挥手:因此我建议部党组立即作出修改会战方案,立即将主战场从南部转移到北部!
李人俊:我同意。
孙敬文:我没意见。
周文龙:一着好棋,我完全赞成!
余秋里和康世恩相视一笑。
好,就这么行动!明天发通知,命令后天16号全线队伍向北转移!余秋里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摇晃了好几下。
这是中国石油史上著名的“挥师北上”行动!
关于这一幕气势磅礴、波澜壮阔的石油大军的战略大转移,我在大庆采访时,许多老同志一提此事,都会眼睛里发亮,都会给我滔滔不绝地讲一大通,如果有时间他们可以讲三天三夜。。。。。。
实在是太宏大了,大壮观了!是松辽大地上从未有过的那种铁流滚滚的大迁移、大行动!想想看,四五万人的队伍,几百、几千台铁塔、钻机和车辆组成的钢铁队伍,在一展无际的平原上齐步奋进,那阵势北大荒上有过吗?没有。那阵势,黑土地上祖祖辈辈住着的百姓见过吗?没有。
天,没见过这排山倒海的人流;地,没听过这隆隆作响的战车。云,停下来观看。雪,融化后等待。。。。。。
“同志们,拿出干劲,拿着力气,向萨尔图进军——!”
“同志们,脱下棉衣,挽起裤腿,向萨尔图前进——!”
萨尔图?萨尔图是什么地方?真的很惭愧,在写本文之前,我不曾知道过这个地名。而到大庆后,我才知道原来今天的大庆市区所在地其实就是过去的萨尔图。萨尔图作为一个地名,今天还在大庆市区的许多地方仍然保持着。比如大庆市现在最大的一个区就叫萨尔图区,大庆的火车站过去就叫萨尔图车站。大庆油田没有之前,大庆这儿就叫萨尔图。
这个听起来像是外域的地名,其实还真有些神秘。蒙语里的“萨尔图”,其意是“月亮升起的地方”,或者说是“有月亮的地方”。而到了满语里却很不一样,称它为“多风沙的地方。”截然不同的解释恰恰引证了这个神秘地方它既有月亮又有风沙,既有温柔美丽一面,又有寒冷严酷一面。
传说在上上个世纪的某一个夜晚,一位蒙族兄长和一位满族阿弟带着家人游牧到这里,他们抬头望着刚刚升起的满月,沐浴着习习春风,各自对身边长满丰盛的大草原发出不同的感叹:一个说:“啊,月亮,多么美丽啊!”另一个说:“啊,风,多么强劲啊!”于是“萨尔图”便成了两种不同解释。但无论何种解释,萨尔图确实既美丽——美丽是因为它有宽阔无边的大草原,又令人恐惧——恐惧它荒无人烟和零下几十度的荒蛮与严寒。
萨尔图有自己真正地域上的名字意义,应该从上世纪的1901年沙皇俄国修筑东清(中东)铁路铺设至此,萨尔图才在地图上标了这三个字。过去的萨尔图是什么样,今天已经无法见到一点影迹,只是大庆的同志告诉我:现在大庆油田最富油的一块地方,就是火车站为中心几平方公里的那个地底下。
余秋里当年统率石油大军“挥师北上”的目的地就是这一地带,即以萨尔图火车站为中心的地方。这里距当时打出高产油的萨66井仅5公里。
“同志累不累啊?”铁流滚滚的行军途中,一辆绿色吉普车飞驰而来,一个中年男子身影从吉普车前座探出身子,不停挥动着那只有力的右手。
“呀!是余部长啊!”有人惊呼起来。
于是,整个几十里的行进大军欢呼起来。
“余部长好!”
“余部长辛苦啦——!”
“同志们好!”
“同志们辛苦——!”
这一呼一应,如同一次盛大的阅兵式。是阅兵式,是余秋里将军在检阅他的石油大军!将军的脸上严峻而神圣,他的目光一刻一停在注视着迎他而来的钢铁队伍。尽管这些拖机拉车的队伍比起正规军显得少神气,但他们的步子一样坚定有力,一样勇往直前。
这让余秋里心慰和自豪。
“会师萨尔图!拿下大油田!”
“同志们,前进——!”
突然,吉普车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向。余秋里猛地竖起身子,奋力将手挥向前方,喊着震天动地的口号。。。。。。
“会师萨尔图!”
“拿下大油田!”
“前进——!”
口号声、脚步声、车轮声。。。。。。汇会一片惊天动地之声。这不是导演的电影,这是1960年春天在东北大平原上发生的真实一幕。我曾对几个著名电影电视导演说这样的话:仅凭这一幕,你们就可以拍出新中国建设史上最精彩感人的一部影视作品。
我不知道中国有没有这样的优秀导演。而现在我书中描述的松辽石油大会战中“挥师北上”的宏大场景,其“大导演”是余秋里。他所导演的这一出戏已经成为新中国建设史上的经典一幕而载入史册。
历史的真实常常比艺术的真实更具魅力。我们的领袖和人民经常教导我们“生活是创作的源泉”之深刻意义就在于此。让我们在伟大的历史时刻面前虔诚地学习和感受吧!
“啊哎!那劲头呀,我是描绘不出来的!”时任行政处长的刘文明感受也许最深。是他挥师北上中负责人财物的一位处长——其实是个“光杆司令”。
3月16日那天,刘文明和十几名处、科级干部接到挥师北上的命令后,立即乘卡车从高台子村出发,前往萨尔图报到。他是行政处长嘛,大小也是个官,也有车坐。可北大荒的1960年3月,仍然大雪纷飞,一路寒风剌骨,一百多里路,停停走走,用了大半天时间。到萨尔图时,他的腿冻得半天伸不直。那时萨尔图啥都没有——除了传说中的“月亮”还在脚底下睡觉外,什么都没有。石油大军能找到一间牛棚便是好运了。
“老刘,你来啦!太好了太好了!”三探区指挥宋振明见自己的老部下出现,欣喜万分。他往四周一指:“你看看,这儿乱成了团,我快急死了。哎,你来当我们三探区的行政处长吧!”
“行,你给我多少人?几间房子?多少东西?”刘文明听说有活干,挺高兴。
“人有一个,就是你自己。房子和东西一点也没有。”宋振明说。
刘文明拍大腿了:“我的老天爷,你不是要我命嘛!这人山人海的都呆在雪地里、要吃没吃、要睡没地方睡,你让我当行政处长,人家不把我皮都要扒掉嘛,宋指挥你干脆让我上吊去吧!”
“少罗嗦啊!五天之内,你要准备出五千人的吃和住。完不成任务,我再找个牛棚让你去上吊!”宋振明人高马大,双眼一瞪,说完就忙其他去了。
刘文明楞在雪地里想哭都没地方蹲下身子。
“听说部里唐克司长现在在安达,你赶紧去找他。”探区党委副书记李云过来悄悄对刘文明出了个点子。
刘文明一听,没多想一下,立即赶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到安达的票。听到石油部的会战领导们就住在离火车站一二百米的第二马车店,刘文明没费劲就找到了唐克司长。
“找我干啥?”一头埋在办公桌上正翻阅着堆积如山的各种报表和材料的唐克司长见面前有人站着,便问。
“我找你要锅、碗、瓢、盆,还要帐篷。”
“那你看着我这儿有什么你就拿吧!”唐克头也不抬地说。
“这哪够?我要五千套呢!”
唐克一惊,抬头颇为怒气地问:“你是谁呀?你把我的拿走不就得了,怎么要那么多?”
刘文明赶忙自我介绍:“我是三探区的行政处长,宋指挥刚任命的。他让我五天内要保证五千人的吃住问题。”
唐克明白了,直直腰杆,说:“东西是没有,可倒是有点钱,我让财务的同志开张支票先给你们拔点。”
刘文明连连点头,眼睛又不觉落在唐司长办公桌上的一个茶具:“还要这个。”他用手指指。
唐克一楞,继而笑了:“行,你再把这屋里的两个暖水瓶也拿去吧!”
刘文明伸开双臂,“呼啦”一下把司长的几样家当全都卷跑了。
回到萨尔图,刘文明立即着手支起行政处,他和宋振明又派来的几个同志一起在牛棚的一角设了一个办公室和一个仓库。又兵分两路:一路上哈尔滨、齐齐哈尔购买物资,一路则在萨尔图火车站旁负责接待参加会战的大队人马。
来的人太猛了,前五天就一下上了六七千人。开始是一个锅做饭,从早到晚的做也只能供每人吃一顿的,不少会战人员只能到火车站的几个小店里买干粮吃。那萨尔图才有几个小店嘛!两天就把所有的小店存的东西全部吃了个精光。刘文明他们只好后来又架了三大口锅,仍然整天整夜的烧啊烧。。。。。到底一天烧了多少锅,给了多少人吃,刘文明他们都搞不清。反正有两点他们是清楚的:吃饭的人都是来参加会战的,全是自己人,因为当地基本没有老百姓;二是说好了凡是路过这儿的下属队伍,行政处接待点只管一人一顿饭,常在萨尔图的机关人员一个吃两顿。那会儿人的自觉性高,不太可能有人多偷吃一顿。当然,吃饭是不用付钱的。
掌握会战物资大权的刘文明他们挺会动脑筋,凡看到披羊皮的,就知道是玉门、新疆和青海那边来的,就给他们的物资是帐篷和锅、碗、瓢、盆。凡是看到穿工服单簿的,就知道是四川来的,除了上面的物资外,还另加一条毯子和一件棉衣。人群中更多的是那些头戴军帽、身穿军装的转业军人。他们最好对付,给一顿饭吃,再说一声“向解放军学习”,就完事了。
会战大军来到萨尔图,不管怎么说,多少还有人管他们一顿饭,可当他们再往战区的工作点落脚时,才发现真正的困难还在后面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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