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回忆


 

一场大雪,在早春二月铺天盖地,将广袤的大地置身于银装素裹的白色世界里。料峭的春风轻掠脸颊,有丝丝寒意。时而有团团雪球从树枝上跌落,飘飘洒洒。经历了一个严寒的冬天,树枝间正萌发出细小的叶芽,嫩黄嫩黄。天空中一行大雁悠悠路过。极目望去,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让我觉得有一种安慰、一种感动、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于是,关于春天的回忆,便从这寒冷的早春开始了。

我的故乡在辽西农村,既不依山又不傍水,一到开春便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春风尽管肆虐不训,可春天还是靠它的一次次吹拂,吹净了原野上的残雪,吹开了河床上的冰封,吹醒了冻僵的土地……使饥饿了一冬的人们看到了希望。

那是1960年的早春,一夜之间,复苏的大地上冒出了许多荠菜、苋菜、苣荬菜、苦菜、车轱辘菜……而最多还是苣荬菜。每天,除了男女劳动力必须到生产队参加劳动外,全村的老老少少都不约而同地走向田野。大家顶着冷飕飕的春风,一棵一棵地把那些刚刚露头的野菜剜到筐里。那时我只有13岁,每天放学都要带着两个小弟弟到野地里去剜野菜。由于附近的地里人多菜少,后来就越走越远了,甚至跑到了外村的地界。我每天晚上都要剜满一筐野菜,两个小弟弟每人剜半筐就不错了。回到家里,母亲在煤油灯下把这些野菜洗净,放在饭锅里煮熟,然后攥成一团一团的。每顿饭,我们都端着一碗像米汤一样的玉米面糊糊,就着野菜蘸黄豆面(把炒熟的黄豆碾成面)充饥。大人还可以,我也能凑合,可弟弟妹妹们却常常叫苦。

在那个年代,农村的中小学经常放“农忙假”,一放就是十天半月。我清楚地记得,那是19604月“春耕假”的一天上午,我和同学们在一块棉花地里用手把锄锄草。我为了多剜些野菜,就随身带只筐,在锄草时遇到野菜就剜到筐里。可不知什么时候,生产队长从后边走过来了,他看我边干活边剜菜,就恶狠狠地拎起我的菜筐,顺风使劲向北撇去。那天的南风很大,可惜我辛辛苦苦剜的多半筐菜,离离拉拉撒了一地。我含着眼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跑出去七八十米才把筐撵回来。看到我的样子,几个和我一样带筐剜菜的同学,都赶紧把筐放到身后,用石头压住。这件事过去50年了,可至今回忆起来,那场面、那情景、那心情还历历在目。

现在每到春天,妻子上市场买菜,我经常提醒她别忘了买点苣荬菜。退休前上班时遇到饭局,我也要特意点上这道菜:苣荬菜蘸大酱。鲜嫩的苣荬菜,绿色中略带微黄,无齿的条形叶片中有条紫色的筋脉,长长的根须又白又胖。喝酒前吃上几口,细细品味,苦涩中含着清香,开胃、爽口。这在今天看来的美味,早在50年前,却是广大农村人的救命菜。虽然吃的都是野菜,可心情却天壤之别了!

春天又来了。我又可以放飞自己的心,在春风中飞扬了。然而在尽情享受春天的同时,我却始终无法忘记50年前的那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