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媒介环境学 第三章


媒介环境学 按照昆斯在《后工业时代的先知》里的论述,林文刚把芒福德(Mumford)归于“机器的蚕食”这一派,也就是在技术影响文化的问题上持批判态度。不过,芒福德并非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早年他还是相当乐观的。对于政府也持有支持的倾向。不过,1944年他的独子格迪斯(Geddes)在意大利阵亡后,似乎他的整个立场都发生了变化。在本文中,作者并没有过多提到他的这位公子。但倒是提到了他的思想重要来源帕特里克 格迪斯这位苏格兰生物学家(本文作者认为,某种意义上他才是媒介环境学真正的创始人,而不是芒福德或伊尼斯)。这不得不让我得到这样的暗示:其一芒福德对于这位慈父般的老师的感情(用儿子的名字来纪念他),其二芒福德对于儿子的感情(用自己的恩师的姓来命名他)。

芒福德并非是从传播学开始介入媒介环境学的,他早年的主要工作是研究城市。城市的研究使得他对生态学有着浓厚的兴趣以及独到的见解。故而本文作者用“从后门进入媒介研究这幢建筑”来形容他的治学生涯。享年94岁的芒福德老来声名赫赫(比如,他获得过总统自由勋章、全国文学奖章、全国艺术奖章),不过本文作者认为,在媒介环境学学科中,他的大名还没有得到足够尊重:奠基人的角色往往被忽略。而本文,正是力图彰显芒福德在这门学科中的重要地位。

<第三章 刘易斯芒福德与技术生态学> 作者:兰斯 斯特雷特(Lance Strate) 林文刚(Casey Man Kong Lum)

抛开一些史料性质的探究,学理上,本文分为四个部分。

其一,芒福德的技术历史分期。芒福德把机器和机器文明划分三个前后相继但互相交叠和互相渗透的阶段:前技术阶段(前1000年到1750年)、旧技术阶段(1750年之后)和新技术阶段(20世纪初)。前技术阶段称为水木复合体阶段,旧技术阶段称为煤铁复合体阶段,新技术阶段则是电力与合金的复合体阶段。

划分这三个阶段的标准是能量、原材料、生产方式在多大程度上改变了自然环境和人类生态。前技术阶段的水力、风力和木材都是可再生的资源,而旧技术阶段的煤和铁都是不可再生的资源——芒福德认为重工业所在的环境是最缺乏人性的环境。旧技术阶段对前技术阶段的更替,造成了社会和经济的新阶级和权力精英应运而生,工厂里挣工资的工人就沦为机器的配件(我认为这和马克思的异化论有异途同归之妙)。芒福德的这种分类方法的核心在于:不是用内部结构来给机器下定义,而是用结果来界定机器。故而,文明的不同阶段实际上是机器产生的结果,而技术的形态是产生结果的原因。

这个观点看上去是技术决定论的,但芒福德实际上是反对“技术能够影响人类这个物种的观点”的。他认为,有时候技术之所以失去控制,仅仅是由于人们让它自生自灭。因而他强调生态平衡和渐进演化。昆斯说“他的三个技术发展阶段,并不是要强调变化,而是要强调稳定的首要作用”。这个稳定,指的就是人类的稳定。

对于新技术阶段,早期芒福德保持谨慎乐观,他认为电能这种便宜和清洁的能源有助于恢复生态的平衡。不过,后来他放弃了这个观点。因为他看到,新技术依然支持权力的集中,甚至使集中化变本加厉,而且他发现化石燃料和核电厂的环境威胁更重。

其二,芒福德的技术有机论(这个部分我认为比较搞)。之所以说芒福德并非技术决定论,就是因为他主张有机力量、审美力量和技术力量之间的平衡:技术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延伸,比如我们经常利用生物的一些本领来发明我们的新技术。早期的芒福德认为,新技术时代能够扭转旧技术时代的偏向,从而导致生命的复兴。但也就是在这里,他和麦克卢汉在学理上分道扬镳(在1970年的The myth of the machine II The Pentagon of power一书里,芒福德对麦克卢汉的批判是相当尖锐的)。因为芒福德后来放弃了电子崇拜的神话,并把这一主题推进到了政治领域,也就是本文的第三部分(也是我个人最感兴趣的部分)。

本书P.62页下的一个注解是不容错过的,凯利曾经描述了这种逆转。芒福德的逆转和麦克卢汉的逆转正好背道而驰。波斯曼的逆转则和芒福德立场的逆转有相似性。于是,凯利认为,波斯曼的意识形态更接近芒福德的,而不是麦克卢汉的。

技术有机论的论调,可以看到格迪斯对芒福德的影响:后者继承了前者的整体论观点,认为技术文化和城市是一个整体。如果离开了生物起作用的整体环境,就没有一样生物是能够被人理解的。芒福德持有“容器是技术”的观点。容器并不等同于工具——工具是人的延伸,而容器技术是女性器官的延伸。比如芒福德认为城市就是母性的围场,是容器的容器。(这个部分我认为论文作者没让我看得太是明白,也许要探究1961年芒福德The city in history: Its origins, its transformations, and its propspects才能搞明白。)

其三,芒福德对“王者机器”的批判。机器意识形态的基础是秩序、控制、效率和权力,而有机意识形态则扎根于生命、生存和繁殖。机器意识形态实际上是有机论意识形态的延伸,但这种延伸最终将切除它所做的延伸,也就是走向它的反面。那么,哪个时间点有机论意识形态才逆转为机械论意识形态的呢,芒福德直接追到了“古代和史前时期”,也就是将机械论意识形态的源头和文明城市的兴起挂起钩来:最早的机器就是人体机器。

米勒概括说:“芒福德得出一个非常富有争议的命题:现代强权国家只不过是古代官僚军事体制的现代版,只不过是古代官僚军事体制极度放大的版本而已。他把这个体制叫做王者机器,也就是用人体配件组成的劳动机器,埃及法老王组装这样的王者机器去修筑宏伟的金字塔。”

芒福德则说:“机械控制的秘诀在于形成单一的头脑和明确的目标,并率领这样一个群体前进。另一个秘诀是一个如何传递讯息的方法,通过一连串的中间环节把指令传达到群体基层里最小的单元。在传达讯息的过程中,每一次复制的讯息都必须精确,绝对服从也是必不可少的。”

于是,芒福德认为文字作为一种技术而言,它的记录功能不是偶然的。“从历史上来看,追究责任的记录和书面词语的出现,是为了掌握庞大的数字;最早的文字并不是用于传播宗教思想或其他目的,而是用来记录神庙里的谷物、牲畜、陶器、商品,记录储存和开支的情况。”如此这般,就可以使讯息的传递成为可能,并留下记录,以便命令未能执行时追究责任。这样,才能让庞大的机械系统得以有效运行。

文字就是一种容器技术,文字用来储存信息和思想。信息和思想又成为“容器的容器”加工的材料,这个容器的容器就是城市。于是,芒福德认为城市是第一种电能。在机械控制的体制下,人就变成了机器的伺服设备,将所有的这些配件(人体配件和人工制作的配件,比如政治经济军事官僚)组装起来,就形成了王者机器。王者机器强调秩序、控制、效率和权力,并必须依靠传播技术,才能够达到有效运转。

在芒福德看来,修建金字塔和搞太空计划有一定的相似性。金字塔里的木乃伊和太空船的宇航员有相似之处:两种工程的目的都是把极少数的精英送入想象中的天堂。神圣王权在新技术下死而复生。芒福德认为古今王者机器最重要的共同特征是:都有一个潜隐的共同意识形态的纽带,为了加强权力复合体,为了扩大控制范围,他们都忽视生命的需求与宗旨“。终其一生,他都在反抗王者机器的意识形态:即芒福德的生态伦理观。

其四,芒福德的生态伦理观。他不断呼吁振兴有机论,这里的伦理就是:生命优先,生命的驱动力优先,生存、繁衍和乐趣优先。享乐和感官的追求、艺术与爱情都是这种意识形态的组成部分。基于芒福德的伦理观,传统道德对人的压抑太过火了。

说到底,芒福德是强调人的能动作用的。当技术成为失控的火车头之时,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跳进驾驶室去驾驭火车头。跳进去驾驭的方法就是理性与规划(考虑到他是搞城市研究出身的,我对这个毫不奇怪)。

芒福德希望和憧憬技术有机论的未来,机器并不会消亡,但机器有可能回到人们的掌控中。进步不会终止,但进步应该指向人类的境遇而不是技术的扩张。人,绝不会成为机器的配件。

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芒福德的解决方法(技术有机论)是自相矛盾的。在跳进驾驶室驾驭火车头的规划中,我隐约感觉到另外一部王者机器的即将诞生。我个人无法消减的悲观主义立场,其实说到底就是一种更替:兴衰更替。也许,人类永远要处于一种不断地复苏繁荣顶峰崩溃再复苏的更替吧。这个文明和世界,并不存在这样一个东西:终极的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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