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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读《城外就是故乡》

                                                     王德宝

 

得知《城外就是故乡》这本散文集出版，我感到非常兴奋。绵阳的散文创作力量，应该说不比绵阳的诗歌创作力量弱。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绵阳作家这些年来出版的散文专著却不是很多。偶尔看到几本，也大多内容单薄，没有突出的创作特色。《城外就是故乡》却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单从外观看，这本书装帧设计典雅，文化气息浓郁，份量感比较强。再细读内文，让自己的目光跟着作家的笔头游走在他的记忆里，徘徊在他的现实和精神的世界里，不由人不着迷，不感动，不称奇：这是一本放在全省乃至全国散文界来看都不可多得的文集！
我读这本散文集，首先遭遇的就是冲击和感动。当文字期刊编辑几十年了，按理说，我对文字的耐受力和抗冲击能力还算是比较强的。但当我细读陈霁的散文，走进他精心铺设的文字通道，还是轻而易举地就被他的文字和文字中发散出来的力量击中了。倒在陈霁的散文里，我有一种受到洗礼的感觉，并流下了许多晶莹的老泪。为作家的认真，为作家的执着。在作家的文字里，我随时都能看到他那颗热烈跳动的心，听到的也是他用文字发出的声音。真诚的，心跳的声音。这样的心跳，也许我们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感动，我们也许也曾经在现实里遭遇过，但我们都没有留意，很快就从感动旁边走了过去，也许连头都没有回。陈霁却捕捉到了这样细微的东西，看到了里面蕴含的对于社会和人生的巨大启迪。不用心是做不到这样的。陈霁很用心，用心地观察，用心地审视，用心地过滤，然后将那些震撼人心的东西装进自己的文字里。这样的认真其实表达就是作家的爱心。因为认真，才能爱。爱身边的一切，爱过去和未来的一切，爱在头脑中诞生并逝去的一切。这种用爱心和真诚包裹的文字就格外有一种魔力，让你无法对他的文字表达方式设防，对他的文字要表达的内容设防。进入他的文字世界，我随时都可以感受到他的人格光芒，温暖地照耀在身旁。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也有一种透明而又真挚的情感像河流一样流淌。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和灵魂跟随他的文字四处游荡，并被他的伤痛灼伤。
读《城外就是故乡》，我也领略到了陈霁散文的语言魅力。谁都知道，语言是每个作家最当回事却最不容易做好的一件事。语言是通向文学圣殿的通道，在很多时候还是圣殿本身。追求语言的个性，特色，和风格，因此成了很多作家终身的梦想。陈霁的散文语言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厚重而又飘逸，绵长而又有劲道。进入他的语言通道，可以让你的阅读视角迅速拓展开来。古往今来、天地万物，经过他的语言丝线一牵连，都能非常听话地迅速出现在你眼前，让你产生一种出神入画神游八极的感觉。我在阅读这本散文集的时候，就常常为作家想象的大胆和意外，以及如有神助的比喻功夫暗暗叫绝。陈霁的散文语言很有张力，这点已经得到很多阅读者的共识。这种语言的功力，当然也不是作家一朝一夕就修炼出来的。这不能不让我对他的语言天资和深厚的学养功底产生一种敬畏。
读陈霁的散文，其实也就是在读陈霁的从容和自信。我几乎从翻开书的时候就有这种强烈的感觉。书其实就是作家用文字营造的一种气场。在陈霁营造的气场里，我感觉到的是一种开阔的视野和博大的胸襟。你能感觉到作家本人就是耸立于天地之间的一座高山，就是一棵经历过千年风霜雨雪的大树。他沉静，因为他已经觉悟；他从容，因为他已经阅历。无论是对过去的审视，还是对未知的判断和把握，作家都显得不慌不忙，从容不迫。这就是一种自信，对文字表达的自信，对事物把握的自信。这种自信非常能够感染人。有时能让读者产生一种找到了领路者的感觉。这也会大大加强读者对阅读的自信。
前几年曾经拜读过陈霁的散文集《诗意行走》，当时就感觉他的行走散文让很多喜欢行走又喜欢散文的人感到不知所措，因为《诗意行走》给了很多习惯用老套手法写旅游散文者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陈霁却并没有就此却步，几年过去，他又在更多的散文创作领域进行了探索和尝试，《城外就是故乡》里有很多作品就是这些成功探索的结晶。《小城正在失去记忆》、《大江之津》、《与一个城市同行》、《父亲的文化大革命》等篇什，就给了我很多阅读上的惊喜。我能够感觉到作家向自己的内心深处和灵魂深处走去的那种步伐，迈得越来越沉稳有力。

 

 

              故乡·漂泊·归依·远方

 

                                         -------《城外就是故乡》读后感

 

                                                                月舞蹁跹

 

                                             一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不长的散文《项脊轩志》的结尾，虽寥寥数语，却催人泪下，那是物是人非、阴阳两隔的无奈和凄凉。故乡一个小小的仅容一人居的项脊轩，却盛满了明代归有光一生最沉重的回忆和哀伤。

  而今，涉过历史的河流，目光定格在先生之散文集-----《城外就是故乡》，心绪随着深邃星空下的一叶情感之舟起伏不已，首先跟随着一尾从时间深处游来的小鱼来到先生的故乡——射洪县，一个经先生之文字，令我不再感到陌生的地方。

  通过文字，我能感受到先生对故乡执着的爱恋。即使所有沸腾的言语都只能在每年从外地的返回中，在几座坟茔前，通过鞭炮经久不息的爆炸铿锵吐出。所有的对故乡的依恋更多时候只能在文字的点点滴滴中像那条叫梓江的小河般流淌。

  先生因早先擅长绘画，所以我以为，先生就像是一个自然风景画家，文字是作画的工具，人物事件也不过是颜料的一种。在先生的匠心独运下，那个叫双溪的小镇的自然风物无不被那充满魔力的笔点染，向我们呈现了令人迷醉的一面：里面有一只背负儿时梦想的鱼儿在水井里游来游去；里面有一群发出叮叮当当响的牛儿，踏在湿漉漉山崖的蹄印深深的印在记忆的沟壑里；里面有棵长髯飘飘，仙风道骨的老树至今扎根在先生汩汩流动的血脉里……

  当然，里面更主要的是有一群人或悲或喜，或爱或痛地生活于其中。

  关于故乡，先生在《故乡漂流在小河之上》中深情地写道：粼粼河水，泊岸渔舟，疏朗桤柳，浓密竹荫，果园窝棚，还有小码头上浣衣的红衣女子，都被薄雾缠绵着，都被一一收进一幅上一世纪的田园画卷之中。土地的颜色像是金粉和银粉合成，光泽耀眼，可以捏出油来……

 故乡有父亲远离射洪工作，但依旧用深沉如山的爱给家庭以精神的力量。他用瘦弱的身躯遮挡了时代巨大的波澜，用最勤恳的工作去消化生活给予的苦难。父亲，对一个孩子的影响和故乡的水土交融在了一起。故乡还有异常聪慧的大哥早逝的悲恸，故乡亦有先生少年的机敏和狡黠……

  然而故乡的小河终究吞没在迎面扑来的大河之口，许多和小河有关的往事也沉入了河底，一如，先生面对生活一个又一个难测的安排，努力融入了一个又一个地方，从出生地射洪，到求学的万县，再到谋生的江津，到常年工作的绵阳。只是无论身处何处，灵魂里都氤氲着故乡的味道。

  一如先生接受评论家杨荣宏采访所说，故乡是我们生命的源头。迁徙，远离，在每一个栖息地，时间稍久了，都会让我们找到故乡的感觉，于是就有了第二第三故乡的说法。故乡的气息无时不在，潜伏在我们内心，对我们有潜移默化的影响。

                                         二

  当我们还在故乡的怀抱时，或许就如希腊神话中的巨人兼英雄---安泰，有无穷的力量，因为脚下有着和自己息息相关的土地，可以所向无敌。而离开了熟悉的土地，虽然不会像安泰那样失去生存的能力，被其他英雄举在空中扼死，但也许有一种拔离根系的疼痛，或轻或重。

  大学，人生旅途的重要驿站。也许也是很多学子从单纯开始走向思索人生的转折。万县，一个长江边上的小城，在一个清冷的夜接纳了包括先生在内的一群有些惶恐的异乡求学者。简陋的环境却无法阻止那里一颗颗年轻的心去创造自己能创造的生活。而那些敏感而多情的心灵亦在那里大大的拓宽了原先狭窄的视野。

  只是三年的时光终究走远，虽然记忆依旧还在原地顾盼。那些不仅在文学上给予指点更在精神上给予关爱的长者，如曾经活跃在诗坛的罗泅老师、才华横溢的师级军旅诗人张永枚老师，他们的容颜永久地定格在记忆的扉页里，连同其当年不凡的思想和人格的痕迹。

  在风中说珍重后，生活日复一日的过着，二十年后大学同学的重逢，一切显得那样清晰而又模糊。喧闹、欢笑、惆怅、迷惘，所有的一切似乎就像最后祭奠的“那缕青烟，轻轻腾起，升高，然后飘散在灰蒙蒙的空中”，却也沉沉地压在了心头。

  人生啊，原来就是一场又一场的漂泊，谁是谁生命的过客，谁为谁停留？也许曾经来过、经历过、爱过、痛过罢。依旧要在各自的路上匆忙的奔走，少有交集，甚至终生平行地错过。

  但是总有一些什么会留下的吧，留下来做一件不灭的印记。甚至有时过往会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如一尾尾的鱼儿跃上时光的河岸，飞溅水花，拨拉作响。

  又是一个三年的时光流走，只是身份已变，地点成为江津，第一个谋生之处。然而生活的边缘化，令这颗自感错置的螺丝钉松动着，在一开始就想把自己拔离此地。只是一个人的孤独却也催发了当年那个热血青年文学梦想空前地膨胀。在三年中，他拒绝了一切诱惑和一个热血青年本该拥有的热闹和时尚。渐渐地沉淀了些许浮躁的思想。人生的幸与不幸，是没有标准吧。记忆在江津依旧有点点的馨香。

  那些个天真灿烂而又充满崇拜的脸庞也许就是暗夜中的一缕光，给枯燥压抑的生活些许温暖。然而也是这些脸庞使得日后的回忆增添了自责和感伤。

   一如先生在《大江之津》中所说，我所有的学生，包括郑晓丰，都是璞玉。但是其中一部分却被我漫不经心地雕刻坏了，他们的故事本身就是坚硬的石头，将我的内心划伤，成为终生的疼痛。

  虽然最后到底生活在了江津的时间之外，它却始终牵动着先生生命深处的许多细节。很多时候又浮现出，加入先生的表情。而接下来的锦阳则是先生大书特书的地方。

  20年前，作为一个孩子的身份带着欣喜走进而后狼狈离去。20年后，怀揣地委宣传部的调令和户口迁徙证来到这里。俨然有主人接管一座崭新城市的崇高使命感。

  一如先生在《与一个城市同行》中所说，我更觉得自己是一只蝉，经过了多年的蛰伏，现在终于钻出了深厚的土层来到了地面，充分享受着新鲜的空气和灿烂的阳光。

 

  经过现实多次的打磨，狂热的头脑渐渐地清醒，重新把自己变成一颗加固的螺丝钉，并且是最一般的螺丝钉。甚至还潜下头扎入城市喧哗的水中，奋力的划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年轻的先生用笔，用对远方的渴望，把自己的“激情与梦想，失落与忧伤，现在与未来”，全部交由锦阳来吞吐。

  终于在异乡的土壤，把自己的根系牢牢地扎了进去，扎得很紧，很紧，弹指飞逝22年。见证了这个城市的巨变，而城市也在不动声色中将先生彻底改变，脱胎换骨，事业蒸蒸日上。

  先生曾动情地写道：这是唯一真正属于我的城市。

   我与这个城市已经同行了22年。这对于一个有2200年历史的城市而言，是它薄得最微不足道的时间切片。对我而言，却是此生最华彩灿烂的段落……

 

                                           三

  人生若浮萍。没有什么能比一颗漂泊的心找到一个停靠的码头更为重要。没有什么能比在异乡中找到故乡的感觉更重要。

  那种心灵归依的幸福感和由此产生的强大动力，在先生的《末代猎人和他的两枝羊角花》表现地特别强烈。

  先生如是写：烟油烧得嗤嗤地响，淡蓝的烟雾将华子罩住。烟味散布了一种温馨，这就误导了华子的感觉器官。他像是嗅到了火塘的味道，家的味道。家！火塘。烧酒。饨腊肉。烘洋芋。整段圆木掏成的蜂桶。吊脚楼下，马厩和猪圈的尿臊味……最终，关于家的各路记忆，都连接到老婆和女儿身上。

 

  珍！菊儿！我想死你们了！家是华子的兴奋剂。野岭深山，只要想到家，华子每一个细胞都被激活，变得异常清醒和亢奋，力气重又回到他精瘦的身板上。

  而对家的珍惜和归家的渴望，亦使华子完成了看似不能完成的事，战胜了那只因争夺牛群领导权而“带着被羞辱的仇恨带着失败者百倍的报复欲望”的四百多斤重的野牛。

  散文的结尾：精疲力竭的华子在野牛坠崖的地方呆坐了足足半小时。当他从悬崖边捡回猎枪时，枪筒上那两枝红色的羊角花还在，鲜艳依旧，芬芳依旧。他在花枝上再加了一道千年藤。

  有关羊角花的来历，先生这样写来：

  下山之路就容易多了。今天是菊儿生日，华子决定回家一趟。为了赶夜饭，他决定走直线。青杠岭，贼娃子岩窝，白果坪，寨房坪，老鼠梁子，尔玛山，这一百多里地他在心中墨线一样瞄过去。他不懂什么叫原创。其实他的回家之路是绝对的原创，原创得连他自己也不可能复制。他是连滚连爬地在悬崖陡壁上下行。最险处坡度已接近垂直，人只有拉住箭竹梢头往下吊。有时，他还不得不借助葛藤猴子一样荡过沟涧。这些都是他前些年打猎时用过的绝技。

 

   刀背梁是万万绕不过去的，它仅宽半尺的锋刃对准了所有的来者。刀片一样薄的山梁切开了一大片杜鹃林。两条小河分别在左右流淌，经年累月的水声似上帝不知疲倦的磨刀霍霍。

 

   刀背梁，这本来是一个令人心惊胆颤的名字，但今天却让华子两眼放光。杜鹃花，不，按羌人的叫法应该是羊角花，红的黄的橙的满沟满谷地开着。枝头灼灼耀眼，落红如胭脂涂地。这是一场色彩的泛滥色彩的燃烧视觉的极尽奢侈！

 

   华子被这些花深深触动。他拔出腰刀，就在悬崖边上选了大红的两枝羊角花割下，用千年藤细心地绑在枪筒上。他兴奋得心头一阵颤栗：今晚一定要把两枝羊角花亲手戴在珍和菊儿的头上！

  之所以大段大段地引用先生的散文集《城外就是故乡》中的《末代猎人和他的两枝羊角花》中的文字，主要原因有二。

  其一是因为先生文字表现功底之深厚，这与前面所说的人生经历不无关系，似一个经过了一番漂泊磨难后，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武林高手，全身真气运用自如，不管使出的招式或柔或刚，都令人赏心悦目之余不觉中招，瞠目而视。

  如编辑王亚梅在《陈霁：散文世界里的稀缺元素》所说，陈霁的散文，不仅画面感非常强烈，而且情节精巧，叙述机智，令人惊叹。他的文章看后不仅有延伸悠远的哲思而且有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令人印象深刻。

   先生小说化的散文语言，在《我在廊桥等你》一文，表现地特别突出。也是这篇文字，我第一次走进了先生的博客，走近一个似乎与以往不同的散文世界。

  其二是因为先生对一些地方风俗研究之透彻，熟稔那里的人文历史，那里的风土人情,甚至山水花草。行走各地后积淀的情感寻找的那条表达的河道是如此的顺畅，令人看后，只觉他乡似先生已生活多年的故乡般真切。

  亦如作家王剑冰阅读了其中一篇作品---《雪地上的甘州》后，在《陈霁散文论》所说，陈霁以虬劲的笔力，泼洒出一幅苍茫辽远、气象宏劲的风雪图，翻飞的雪与靡扬的风中是激情滚烫的文字，甘州，因为陈霁又一次在人们的心中跳荡不已。

                                             四

  我想先生之散文有如斯特点，不仅如评论家李敬泽为先生写的序-----《我”之富饶原野》说，整本书，“我”都在孤独地游走，像一个文化的游侠剑客。“我” 从自己的故乡走向不同人物的故乡，从今天走向历史，从物象走向灵魂，这便印证了一句：思想者在时间的岁月中永远没有自己的故乡。

  而且，我以为先生之故乡系列散文自成风格以区别于他人的原因。也许至少还有两个只属于先生个人的理由。毕竟，序言最后引用的那句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的名言，也许很大程度是对不少作家共性的精炼概括。而个性则是难得可贵。

  我个人以为，一是因为，至今四十多年的生命中却有大半时间处在漂泊中，四次地理位置的的变更，八次工作岗位的调动。职业和岗位的变动，有时反差极大，需要身心的及时调整。以上种种为先生的人生履历增添了宝贵的财富。亦如鸟儿般地四处迁徙中，而终能找到安放身心的巢穴。所以，先生能在灯下，平静的铺开洁白的纸张，一笔一笔地刻画下那些曾经的岁月，那些用双脚丈量过的土地。

  所以才有以后即使自觉地辗转行走在多个城市里，那颗经历颇多的心能够冷静地审视那一座座城市的历史，那一个个的异乡。从它们剥离的岁月中亦能感受到它们内在的厚重，甚至敏锐地洞察到其独特的魅力，挖掘出特别的素材。所以才有，评论家王干赞叹到：“名山大川，常人以目触摸，文人以文触摸，而陈霁则以心触摸。一路行走，一路诗意。”

  二是因为，故乡山水的浸润和故乡人文、人们对他从小到大的影响以致先生有今日之散文风格。

  出生于开启唐朝一代新诗风的陈子昂的故乡-------射洪。这是先生感到荣幸和自豪的事。他为此阅读了陈子昂大量的诗文，在创作上，潜移默化地受到陈子昂朴质、明朗，格调苍凉激越的文风影响，或许还受到陈子昂直言敢谏、不惧迫害、一心为民、为国的性格的无形熏陶。

  自然，亲人、友人的影响则更是有力而直接。特别先生的父亲，先生对父亲特别的敬意在《父亲的文化大革命》中已深情地传达。先天与后天的综合，所以，先生就如评论家李敬泽精妙的形容，是一块“我之富饶原野。“我”在灵魂的舞台上。“我”不是他人的复制，不是逃避和返回。而是面对。“我”并不是为一个消费时代做一些文化点缀，而是坚持逆流而上，以“我”自身的方式加入社会责任、集体认同、政治姿态、道德力量等碎裂与混乱中。

  亦如自己先生说：“我不太愿意让忧郁、悲哀、阴影进入我的生活。我是连悲情片都不太愿看的，我喜欢阳光，喜欢在阳光之中生活。这也是我的一种处世之道”。

   先生，一颗漂泊而始终充满热情的心，因其自身的经历，所以对家园、对故土有更深切的感受，所以不仅有对历史、对文化，更有对社会、对人生极强的感知性。比如，他能够在第一时间，为四川用心写下的以《北川，被覆盖的天堂》为总题的系列文章。

   先生曾说过，从北川回来，几个晚上难眠。闭上眼睛，废墟和死难者尸体的影像挥之不去。胸口随时像鼓一样被擂响。它使我按捺不住这样的冲动：为北川做点什么。我想尽其所能捐一些钱物；我想争取外援，为受灾最严重的某处山乡的孩子们建一个希望学校，帮助安置一些孤残儿童，组织一些劳务输出。我还想，以我并非有力的双手去拥抱北川，用并非厚实的胸膛去温暖北川，用并非洪亮的声音为它呐喊，直到它站起来，就像古代这片土地上那些穿生牛皮铠甲手执弯刀的战士，从战场上站起来，擦干眼泪，擦干血污，重新成为一个雄赳赳气昂昂顶天立地的羌家汉子。

   “他细腻而真实地写出了在地震中死难的孩子们，写出了那些父母与孩子骨肉分离的惨痛场面。看了让人惊心，读了使人落泪”（王剑冰话）。至今，那条先生所描写的载着羌人的时光越走越远，在我们不知道地方流淌的北川青片河，还有潺潺水声响在耳畔。

  《城外就是故乡》中的一些篇目，一如先生接受评论家杨荣宏采访所说，如《父亲》、《兄弟》、《孤舟》、《渔舟上星空下》等等。关照的已经不是我与故乡的关系，而是亲情或者其他的内容，但这些都是故乡的馈赠。

                                            五

   冰心说：“提起童年，总使人有些向往。不论童年生活是快乐，是悲哀，人们总觉得都是生命中最深刻的一段；有许多印象，许多习惯，深固的刻划在他的人格及气质上，而影响他的一生。”

   我以为，这话，对任何过去的岁月也成立。且，这话竟然与先生的感受亦相当地吻合。且看下面一个采访片段：

  杨（荣宏）：为什么你对“故乡”的抒写如此投入？

   陈（霁）：大约，所谓写作就是记忆，就是经验，就是对过去沙里淘金。童年也好，青年也好，酸涩也好，甜美也好，总有许多值得回味的东西。我曾经说过，记忆，是我唯一不怕盗贼的财产。生活过的地方总是让人难忘。记忆中的事物都是美好的。对人的性格形成，对人的人格形成至关重要，就像建筑的材料，每一样都是不可或缺的。

  自然，人不能总是活在回忆中，记忆的仓库需要不断的囤积，丰盈。而先生那颗经历漂泊得到归依却更加热爱行走，向往着不可预测的远方的心始终蠢蠢欲动。

  在城市人过着喧嚣忙碌的生活，为名利甚至柴米油盐所累时，在感受到日子如生产线上出来的同一个产品时，在感受到生活没有跌宕起伏、痛快淋漓时，他喜欢背上行囊游走天涯，他喜欢双脚踏上陌生土地的感觉，他喜欢异域的风吹过的感觉，即使是刺骨的寒。

  他还喜欢旅途中，萍水相逢的美，因为哪怕它只是一点点如豆的亮光，都会成为心头永远的一点暖意。他还喜欢在某个场景，在某一句乡音，在某一个面孔，勾起对故乡无尽的怀想和眷恋。

  还记得先生说过，行走与故乡的关系，是点与面的关系。特写与大远景的关系。故乡的一切都是耳熟能详的，仅在把握之中，但人人都不会满足于故乡的局限，总想突破，向往故乡以外的世界。行走是人的本能。

  所以，即使走过了千山万水，阅尽了人间的沧桑，先生却一直有一颗漂泊跋涉的心，在散文，这块生命自在的栖息地里一边歌唱，一边向往着那些未知的世界，向着脚下延伸向远方的远方。

  他一直在路上，因为城外就是故乡。

 《项脊轩志》文虽不长，但却令人观之，唏嘘感慨。“文贵乎情”“感人心者，莫先乎情”。确实如此，先生之散文尤是，无论短长。或许，你去翻阅，也会有一种错认他乡是故乡的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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