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上帝对他再公平些


  他,一个普通的男孩,一般,太一般了。从他脱离母体的那一刻,不,应该是从精卵结合的那一刻开始,他是谁,连他自己也不大清楚。“一无所有”这首歌红遍中国,那时的他尽管只有8岁,可是过度的忧伤,让他领略到歌词的凄惨与苍白,他出生在一个大都市,在那里,有最大的广场,最宽的街道,最大的宫殿,最高的酒店……他的父母在1997年7月1日那天准时地离开了工作岗位,中国的词典里又多了一个词语——下岗,仿佛就像“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同志”与“基佬”,“妓女”与“妇女”一样,“下岗”必须与“失业”分开,“下岗”高于“失业”,这是一种时代的选择,一切都得“从头再来”。

  面对这一切,他从没思考过什么,也许他已经习惯了上帝对他的不满,也许他也认为上帝创造他是一处败笔。 他从来不敢奢望幸福,美丽,这些全是他美丽的梦,而美梦的背面,几乎是悲伤,“不如做了悲伤的梦吧”他自言自语。他的家很小,与父母住在一间房里,有很多的不便,他渴望有属于自己的“Walkman”,他每次经过回家时的随身听专卖店,每次都会用双手紧贴着玻璃橱窗。瞪大双眼向里望去,仿佛贪吃的儿童盯着你手中的糖果,可是他的眼神是惨淡无光的。因为里面什么也没有,或者说他什么也看不到。他喜欢歌曲,包括流行、金属、朋克、电子。他的座右铭是让一部分朋友先流行起来,他喜欢一首叫《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的歌曲,里面的歌词大致是这样的:“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寂寞男孩的悲哀,说出来,谁明白。”每每想到这个时候他也会情不自禁的跟着卡带的旋转一起“自慰”起来。每每到这个时候,他的父母M&W就会出来反对,他们希望他正经起来别整天不着调。

  他们家有一张雷锋的照片,这也是他小时候,全家人的偶像。雷锋是一个在没有任何回报的情况下专门为别人做好事的军人,他死后被人称为英雄。可现在被人笑为傻子——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他也爱听王菲的歌曲,说起王菲,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他不禁脸上一红,眼中又似乎增添了希望,希望在田野。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口头禅“牛逼”。牛逼是指一件事特大、特好、特别不一般时,北京口语的首选词语。本意是指母牛的生殖器官。他学习不好,可以说很差,但他丝毫不以为耻,反而很高兴。大多数的人不愿与他交往,而更多的人是懒得提他,已经把他忘了,因为记着这个人似乎没有什么意义。他就像是被上帝抛弃的垃圾,毫无价值可言。 他不会坐以待毙,一天,不经意的一瞥,他发现了对面的她,一个很难用语言形容的女孩,一个用精灵缠绕,很不一般的,难以描述的,只是长的像“王菲”。可是并不像他预料的那样,对面的女孩没有看过来。这一天漫长而难耐,可以说这一天是他“美丽的梦”一股肾上激素直冲他的心中,这是一种他没有过的感觉,这是一种原始并带有野性的冲动,他以为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真爱。

  他怕这样对她表白会永远的失去她,他把想法告诉给了他仅有的一个朋友,一个他自认为很好的朋友,一个有大量金钱和女人的朋友,可他并不这么想。他不理解朋友的嘲讽,他也不明白这件事会在20分钟内传遍全班,第一次把班里的目光聚集在他自己的身上,他感到无奈。可怕的传言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他终于决定了冒险。 让一个人做不情愿的事,尤其是冒险,是很不人道的。可是发生在他的身上,一切又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大家也许喜欢让他失败,急于在他的身上做各种危险的手术,他们是无所谓的,他又一次感到了无奈,恐怖的危机提前袭来,将他包围,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心在颤抖,晚上重复做着相同的噩梦,他真的感到无奈了。在他回家的路上有一家精品店,他去过那里,他身上的衣服与那里面的一切一切是那么的不协调,他仔细的挑选了一件精美的礼物,准备送给她,虽然仅仅180元钱的价格仍令他咋舌。可是他为自己制定了计划,希望也随之而来,他想让自己痛痛快快的疯狂一下,尽管对自己不抱太大的期望。因为上帝不会期望他的成功。一个月=180元,用一个月的时间换回180元。

  这个等式在他的脑海中,这是他从没遇到的挑战,同时也带来了困惑,为什么要坚持一个月才会有唯一的希望,又是一阵无奈沿袭了他的全身。上帝是不会让他拥有大量金钱,他依然决定了冒险,这实在是太冒险了,在这之前,他敢都不敢想。可是,他让他变的胆大,让他跃跃欲试。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发感到自己是一个零,零就是一无所有。他一无所有,他的床,内裤包括身体都是M和W赐予的,他不但一无所有,而是所欠甚多,他焦头烂额。他不想回到地狱一般的家,尽管他也算是在那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其实,对于M这个腹部臃肿,性功能衰竭,酷爱麻将的中年男子来说,他已经失去了对“地狱”这一场所的任何想象力,或者说那是人间。 另外,对于W这个腹部臃肿,性功能衰竭,酷爱麻将的中年女子来说,她已经失去了对“地狱”这一场所的任何想象力,或者说那是人间。 麻将是集聚中国特色的一种赌具,它受到全国人民的热情款待,特点是一学就会,全凭运气而不用脑子,它可以令时间迅速流逝,麻将可以让麻木合法化。唯一能让他由麻木过渡到清醒的就是她,他自己坚定的认为。当他打开只剩下一个喇叭的录音机,他开始琢磨在他脑中的等式,同时耳边响起了那首熟悉的一无所有。一个月后,他凭借这顽强的毅力,居然成功了,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拥有这笔财富的。而上帝也仅仅知道他靠送报纸,打工得了100快,另外的,只能当作来路不明,也许是他精心布下的骗局,也许是个谎言。 他很满意自己的成就,仿佛这就是他的人生最大的理想。久违的笑容回到了那久违的脸上,同学们也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他的“异样”,发现他时不时的没事偷着乐。

  这一天回家的路上,经过那个随身听专卖店时,正在放着黄格选的那首“爱要说”,一首他认为很适合他心情的歌曲,歌词大致是这样的:爱上她已经很久,却从来不敢对她说,多年的经历,告诉你自己,被人拒绝多心痛,爱上她已经很久,却还要装做无所谓,一天天过去,一点点放弃。有谁知道你的心……爱要说,爱要做,付出以后才知道结果,不后悔,不退缩,她给你的机会不要错过。谎言被无情的戳穿,事情大致是这样的,他谎称学校要交80元钱,被他的母亲W发现后,他免不了成为全家的攻击对象,尽管他永远是这种战争的挨打者,但是他没有抱怨过,因为他知道这是没用的,一无是处,因为上帝不喜欢他。 尽管他已经为这场所谓的爱情付出了太多,并且是为爱伤痕累累。他尽量让泪水往心里流,因为他不习惯哭的滋味,他到最后也没有交出那80元钱。晚上,下雾了,屋外是一片朦胧,模糊的双眼吃力的寻找着月亮,也在寻找那个未知而又遥远的答案。他按下录音机的PLAY键,而这次却是王菲半途而废。无奈的他默默忍受着委屈,忍受这个世界对他的不公平。第二天,雾很大,他想让他的那位朋友陪他去买下那个渴望已久的送给她的礼物,这是他前天晚上睡觉前做下的抉择。一阵讽刺,紧接着又是一阵嘲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教室里的人已经把他的人格降到了第三格——最后一格。他受够了,他再也忍不住了,因气愤而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盯着朋友,上下牙床紧紧挨着,硬是挤不出来。“你以为我很丑,我穷,就没有和你一样跳动的心吗?”这几乎是他绝望的撕吼。此时他忍不住悲伤,忍不住泪水,他哭了,哭的是那样的伤心。人群渐渐散开,他们何尝不大吃一惊,他们没有料到他会反抗,以为他是逆来顺受,与平时一样,他又一次将班里的光线聚集在自己身上。他听到同桌说了一句真实的谎言,不,应该是美丽的谎言吧。

  这时,窗外的雾更大了,在彼此的不了解的情况下,人还是应该防着人。好心的同学告诉他“那个女孩已经和L成为了朋友……” 这句话在他心里是一句威胁,一句足以将他逼到绝望的威胁。不,不会的,他已经对人这种生物丧失了信心。他麻木地点了一下头,不顾一切的冲出了学校。这一天是1998年的情人节,他快步跑向精品店,应该是疯狂的跑,风雨无阻。他希望自己不算太迟,他也希望能等待她的出现,他希望自己能拿着礼物骄傲地站在她的面前告诉她,让她知道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有一个男生在默默地关心她、关注她,默默为她祈祷,默默为她祝福。他要告诉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哪怕死也在所不辞。告诉她,她的微笑是那样的美丽,让他深深的沉醉于此。这是一场不寻常的经历,天地是舞台,主角是他和她。告诉她,他会让她幸福,他一直在执着的追求着,时时刻刻为她编织着美丽的未来,为她营造着美丽的梦。告诉她,他会努力实现他的梦想,毫无怨言。总之,她要的,他都会去给。

  他觉得,上帝创造了他,是为了上帝创造的她更加幸福,也许这就是上帝的安排。为什么今天的路这么的长,他累了,他感到了生命的信号衰弱的象征,一辆货车迎面向他驶来,像一颗要将他毙掉,缓缓飞来,却无从闪躲的子弹,他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的手仍旧死死的——不放弃,这里面是他的梦,一个他还没经历过的美丽的梦。这时的雾更浓了,天开始下起了小雨。当他吃力的翻过身时,他的眼神凝固了,透过浓雾,他清晰的看到了她,她还是那样的美丽,他们互相搂着,幸福的花环紧套住他们。他的手一松,滑出了沾满血迹,并带有体温的180元钱。他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离开了讨厌他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也就是在这一刹那间,他终于感到了上帝对他的不公平,尽管他的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假若上帝对他再公平,假若上帝可以赐给他大量的金钱和一点点容貌,假如上帝赐他一双不需下岗的父母M&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