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阳的“封面2009”


小沈阳的“封面2009”
  时代商报刊发的以“寻找下一个小沈阳”为主题的一组报道能够入选央视“封面2009”,于我们的工作而言,是一种鼓励或者安慰,而于整个这件事,我们的报道以及央视的选择,而言,这表明了一件事,就是对于理性,我们依然拥有本能的并且理由充足的依赖与信任,我们并没有掉到逻辑混乱的暗沟里,被那硬挤进信息爆炸这趟高速列车,随后潜伏到我们身边的非理性所困扰。
  舞台上的小沈阳自然是不男不女的,滑稽的,但是现在,我们说的是“小沈阳为大家演出”这件事,这件事自然是庄重的,他的投入是令人尊敬的。整个节目,从制作到编排再到演出,是符合逻辑的。就像我们看京剧时,一个旦角上场,我们说这个男人太像女人了,那应该是在夸他,而不是在贬损他。小沈阳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观众的认可,现在他做到了,所以他是成功的。而围绕此事有可能展开的那样一种常常模糊的论争,因为牵涉到过于复杂的内涵,诸如高雅以及通俗,诸如大众与小众,诸如艺术以及娱乐,诸如迎合与引导或者普及与提高,我们不妨心平气和地话说从头,条分缕析,而不是急歪歪地要立刻争个你死我活。
  小沈阳在2009年年初成为备受关注的明星,除了赵本山这方面的因素之外,有其更为复杂的社会以及文化方面的原因。我们适时推出这样一组报道,发起了这样一个活动,主要是考虑到了这方面的深层一些的问题。东北各地有许多像小沈阳一样的民间艺人,论其艺术技能以及成长环境或条件,都与小沈阳有诸多相似之处,有没有可能,他们也会在相似的背景下获得与小沈阳相似的机会,是我们思索的一个问题。可以参照的一个文艺现象是歌唱演员的成名或者获得机会,早些年,形势是冲着港台艺人那个方向一边倒的,但是近年来,情形开始发生着改变。这样的改变非常具有启示性的意味。那么,就事论事,小沈阳这样的道路到底能走多远呢?
  起初,艺术,庙堂的,民间的,高的低的流水的巴人的,总是有教化之责的,所谓寓教于乐。
  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英国广播公司(BBC)播放电视系列节目《思想家》,请著名的哲学家,如伯林、马尔库塞、奎因、 乔姆斯基、德沃金等)到节目中与主持人麦基对谈,直接面对非专业的、很少哲学知识背景的观众。这件事所表明的问题是,大众文化的普及与提高有可能存在着视角完全不一致的高度与广度。就记忆所及,这情形在改革开放之后的中国,也有些影子。比如已经消失的广播剧,我们曾经拿着收音机,听这样的话剧,而不是看话剧,感受着新奇与薰陶;夜幕下的哈尔滨,那是小说朗诵,不是刘兰芳的评书,却一样大受欢迎。这样的娱乐与教化有着深层次的关联。
  可是时光荏苒,情形一下子就改变了。艺术不愿意再承担教化之责,许多社会阶层则懒得做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传媒常常表现出一副忽视引导与教化之责,一味迎合与谄媚的模样,所以才有我不是装高雅,我是真的不高雅,我只是图一乐儿,这样古怪的表白。对艺术的解构达到这样的高度,我们不免因具有哲学意味的单纯而失去了方向感。这也是现在,我们不明白张艺谋以及王家卫为什么要与小沈阳纠缠一起的原因,也是我们不明白我们的电影大制作越来越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原因,也是我们搞不懂作家们为什么非要极端地或者恶狠狠地把自我意识从大的社会视角中抽离出来的原因。我们遭遇到的不是一个孤立的个例,而是一个复杂的文化现象所展示出的侧面或局部,并且那全貌,我们一直无缘得见,所以不得要领。
  二人转也是这样,那个现在被大家骂得狗血淋头的东北地方戏,也是这样一个过程。杂耍的部分,原来只能是垫场儿,全本儿的戏才是重要的部分,台上卖力地唱,台下的老太太会听得泣不成声。过于沉闷时,演员才会逗一逗,闹一闹。二人转传统剧目,整本儿的戏,像小姑贤、罗成算卦、王宝钏守寒窑、三调芭蕉扇、猪八戒拱地、李陵碑、杨八姐游春、岳母刺子、大西厢等等,曾经在东北各地的乡村非常有市场。艺人出场,各位老少爷们,今天想听哪一出啊?那是一个文化景观。现在则相反,两个人在台上,以杂耍为正戏,以传统剧目的选段为辅助,并且,之所以弄两句选段,只是想适时表明一下自己的功底,我曾经认真地学过二人转,不是只会耍嘴皮子。小帽儿以及那种垫场的小段成了主要的部分,而本来应该主要的部分,被有意地忽略掉了。道理呢,又简单,演出应该有市场。
    当然,民间戏曲,一直免不了大俗的特色。早些年,东北二人转在乡下演出时,往往有前半夜与后半夜之分,正戏唱到老人、妇女与小孩子困倦了,回家了,的时候,会加演一些野戏,比较荤的那种。现在出现在洗浴中心之类场所的二人转,基本上就是后半夜那种戏,犯贫耍活宝,让人不犯困。而这种东西,也不是二人转这一剧种所独有,乡村野戏班子,走遍祖国大地,到处都是一样的,搭一棚子,男犯贱,女犯浪,让父老乡亲们乐呵乐呵而已。曾经有过一些地方剧种,像评剧、豫剧、黄梅戏、沪剧之类,在机遇的烘托下登上了大雅之堂,细想来不过是重提教化之责,诸葛亮没死,把阿斗扶起来了。在这样一个空间内,你应该有所作为。
  赵本山搞的二人转,与传统的江湖意义上的二人转相比,已经干净多了。他想在这方面做些努力,现在我们看见,已经初见成效。赵本山赶时髦地弄了个绿色二人转的说词儿,而他的二人转看起来已经真的很绿色。现在刘老根大舞台里面演的东西,尽管与传统二人转有了较大的分野,但是比起小剧场的那些演出,其层次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非常大的提高。
  看不惯可以不看,就没见过这种东西,就见不惯这种人之类感慨,其实不过是胡扯,你没见过的多着呢。你把广东和内蒙并在一起,从中提炼中国特色,这不是胡扯是什么?中国,大了去了,眼光还是放远一点好。
  小的时候,大约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或八十年代初的时候,村里来了二人转艺人,要搬一块大石头,为奶奶占座,守上半天,到了晚上,艺人开始演出了,已经近二十年未见过的那个乡间艺人出场了,奶奶依然记得那个家住外村的人的名字。他们是乡亲们心目中的明星,他们在唱两段小帽儿之后,要演出全本儿的《杨八姐游春》,还要在压轴的时候,表演一出拉场戏,有十来个角色出场的《窦娥冤》。
  而许多如小沈阳一样怀揣着艺术理想的少年,就在这样的过程中,在坐着马车,从一个村子唱到另一个村子的旅程中,期待着功成名就,渐渐成为行当中的腕儿,把自己那艺术理想落到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