蘩漪
请勿追忆逝水年华:爱情本为兵家语
有一把枪就藏在每个新女性封建的乳房里
这乱伦与禁闭的幽灵,日夜都在公馆内游荡
苍白的淫妇蘩漪披着一件黑色的雨衣
那民国的哈姆雷特,因不爱洗澡而离婚
1933年,十七岁的麦克白夫人便发现了远东革命
她每天都要擦镜子,或用撞鬼诠释往昔韶光的
重现。她最爱听“跪下,请你们的母亲把药喝下去”
哦,“热极了,闷极了,这里真是再也不能住的”
旗袍裹住了复杂的波浪、大腿、浮萍与北京
有一条冷艳的白蛇曾在王府井大街上被雨水所追杀
因她敢与闪电做爱,却拒绝将美人阴敞向皇帝
2010-12-18
注:谨以此诗纪念(或反纪念)曹禺先生诞辰一百周年。
班婕妤
女史的肉体本不是吃素的
那被《汉书》耽误了的
君王,曾在子宫中批阅血腥的奏折
这团扇的教主真美呀
这汉赋、失恋与闭经的紫式部
她的乳房干枯,黄如埃及
阴铿、陆机、江淹或李益都不能隐喻
她用什么毛笔安慰液体?
春漏时,她又用什么鞭子抽打花瓣?
弓月奇谈,长门深怨
那御用的臭皮囊在星空下腐烂了
其凶恶的气味直抵冯小青
环肥燕瘦,情敌们从来骑在帝国的脖子上
撒尿,性欲已葬送了这代人的尊严
唯有初恋能成为中国人的长短经
上邪,1992年的班婕妤,我痛苦的
皇后,我早把我少年的天子相
托孤于你:除你外,世上无人知我真命
至今,我仍深爱你的鬓如雪
爱你的鱼尾纹、佝偻步、转身笑
我的爱从一条晚年的棉裤开始
2010-12-19
上官
绿窗红泪,亚弟*在上海的屋檐下
熟了。其实贼美人从未想过要去嫁给龙王
她认清了方向,不为爱情而南辕北辙
丽人只崇拜一江春水向东流、秋海棠
但米若没有了,太太岂能万岁?
那一夜,不间断的耳光、谈话与引诱
将她打回了原形:呀,这乌鸦、这妖精
原来还有一颗上官婉儿*式的野心
万家灯火时,孤鬼的肉身被扫出了午门
因舞池小,舞者多,踩脚早已成为酋长们的
隐私。本尼迪克*大约永远都不会懂得巡幸
与死的关系:这是另外一种文化模式
2010-12-19
注1:亚弟,即上官云珠(1920—1968),江苏江阴长泾镇人,原名韦均荦,字超群,小名亚弟,又名韦亚君。20世纪著名戏剧与电影演员。其主演的《一江春水向东流》《丽人行》《希望在人间》《万家灯火》《乌鸦与麻雀》等片曾风靡中国,并以善演贵妇与阔太太著称。文革时,上官云珠因与毛的秘密关系而被迫害,跳楼自杀。
注2:上官婉儿,又称上官昭容(公元664-公元710),唐代女官、女诗人。上官仪孙女。年十四,即为武则天掌文诰。唐中宗时封为昭容,代朝廷品评天下诗文,一时词臣多集其门。临淄王唐玄宗起兵时,与韦后同时被杀。
注2:即露丝·本尼迪克,美国学者,其名著《文化模式》在80年代曾风靡中国。
辫子的旧约
满清时支那人的辫子皆叫猪尾巴
种类有:单辫、双辫、多辫、长辫、马尾辫等
1851年,长毛之乱起,一些人剪了尾巴
用耶稣的话恢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传统
却被清廷称为发匪、发贼或发逆。敢拿头发做文章的
抓住一律绞杀。曾剃头、阿Q与神鞭的传说未曾过时
历代鬼雄中我最佩服湖南谭嗣同之“辫子功”
他曾令挚友唐才常等抓住他的辫子,然后猛地空翻
踢脚落地,辫走人飞。但这一招他在被斩首时竟没机会用上
(那时,斩首常由一刽子手倒拉住囚犯辫子
以便露出颈椎的缝隙,另一刽子手好瞄准下刀)
1903年,狂儒康有为发表了《剪辫易服说》
1907年,经学部严禁学生、军人剪辫,并“一经查出,分别惩处”
1910年,议员罗杰提出《剪辫易服与世大同》之议案
1912年,临时大总统则以《剪辫文》通令全国人剪辫:
凡未去辫者,于令到之日限二十日
一律剪除净尽,有不遵者以违法论。
但1917年,张勋带领数千“辫子军”进京,大家又慌了……
直到1987年夏天,少年杨典写下《辫子》一诗
这慌乱也并未过去。它已成为所有人对头发的恐惧
公元446年,“上帝之鞭”匈奴王阿提拉曾败于一个
罗马女人:只因为她的阴毛长得可以编成辫子
而十五岁那年,我曾看见过一个留长辫子的重庆美人
被人在电影院里捉奸,她被那些人抓住辫子
如野马分鬃一般,从地上一直拖到大街上去殴打
辜鸿铭说:其实中国人的辫子从未真正剪过
我的辫子在头上,其他人的辫子则在心里
不管你是造反、复古、剃了脑袋当和尚
被发左衽当奴才,还是剪成偏分、擦油留洋
乃至于毛泽东时代在女知青们之间流行的大粗辫子
还有马桶盖、大背头、平头、圆寸、板寸、秃瓢
或后来的爆炸式、飞机头、招手停、朋克等
不断地烫啊、染啊——而头发的变化和国人的脑袋
其实没啥关系。坟墓上的草长成什么样
并不能说明坟墓中的那具尸体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任何新时代,披着任何新式发型的
人,仍是当初那个中国人。即只要鞑靼
一声令下:“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大家便赶紧去遵循:如干革命、讲民主、搞经济
无数股三叉思维方式扭成的辫子让人眩晕
鸡窝仍是鸡窝,而鸡蛋却不会变成鸭蛋
公案云:水牯牛过窗棂,头角与四蹄都过去了,却为何尾巴过不去?
无门曰:过去堕坑堑,回来劫被坏,这些尾巴子,直是甚奇怪
2010-12-21
心王
花归勺园。吻,归西半壁街的玄奘
恋女的心猿则依附在九三年的皮大衣里
失眠宛如人到中年后的一门大炮
我太爱她了,故我必需伤害她
有一次,你的飞机午夜抵港。我们坐在
箭楼下黑色的地摊上吃卤煮火烧(地摊再没有了)
冷风呀、饿呀、还有酒和旅行支票……
瞧,那个拿菜刀的老头长得多像谷崎润一郎
路灯一口便吞并了我们对月色的抵抗
除了两碗肝肠,北京什么也没给你剩下
那时,你的小手真小呀:且让我十年一握
那时我本是广场上一个散淡的心王
2010-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