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论]以制度改进的诚意回应原谅施暴的善意

　　版名:社论 稿源:南方都市报 2010-11-17

　　太多需要追责的事件，总有一个名为“临时工”的群体挺身承担，没有经过培训、没有必备的证照总是成为搪塞的理由。真正的问题，也就是在这样的刻意规避中一次次轻松过关。来自弱者的和解吁求，孤决、无力、不堪一击，但对不无可疑的所谓“追责”而言，却是一记最有力的耳光。冲突的真正化解，需要有诚意的制度回应。

　　城管与小贩的冲突，无时无刻不在上演，轻则引起围观，重则人命关天。近日，有关城管与小贩的话题又因了“郑州城管扇76岁老农耳光”新闻被引爆。本月初，76岁高龄的张会全老人和老伴陈桂香，在赶着毛驴车到郑州卖菜过程中，第一次切身见识了城管的暴力：不问青红皂白，恶语相向，掀翻菜摊，连连扇脸。怎么可以这样？！“每次来卖菜都会捡起驴粪，以免脏了郑州的路”，“风雨交加”、为儿攒点买药钱……这不是煽情渲染，这是生活，这是一个再温顺不过的平民艰辛、渴望被体谅的生活。身强力壮的所谓执法者，面对一双颤巍巍的老人，怎么能够下得去手？想不通的，除了被掌掴的老人，还有对此类事件早应该疲惫和麻木了的围观网友。

　　公众舆论的疲惫不是没有道理，几乎一成不变的苦痛，痛久了也便慢慢味同嚼蜡。这次个案的些许不同在于，作为受害者的七旬老者：当得知施暴者被处罚后，多次通过媒体为其求情。老人的宽谅让人动容，但也正是这来自弱者的和解吁求，更让某些畸形的城市管理理念以及因这些理念而生的那些暴虐霎时间无地自容。为什么选择原谅，老人的回答很朴素，因为“早就不疼了”，因为“还想来郑州卖菜”，因为希望有一个机会向执法者诉说自己的苦衷……这样的表述，透着弱者期待沟通与和解的足够诚意，也期待能够同样得到一个有诚意的制度回应。

　　个案被媒体爆出，引起网络围观，有关部门启动舆情应急机制，领导“高度重视”，“严肃处理当事人”，如果足够活泛，可能还会加上执法队伍的专项学习和整风教育活动若干天……不仅城管，关涉公权力“闯祸”的个案几乎都是如上套路，而且屡试不爽。至于下次的危机什么时间、在哪里发生，没有人在意。这回轮到郑州，新闻爆出后，该地多部门以较快的速度组成联合调查组，紧接着便有主管领导被停职，具体施暴者被开除、被拘留、被罚款。属于个案的“创新”，落脚点选在了群体性的诅咒发愿———郑州市委、市政府召开专门会议，要求该市所有城管队员签订文明执法承诺书，以确保城管队员在执法过程中不再发生打人事件。

　　具体到个案的处理，这或许算是极致，但不断被祭起的“严肃处理”组合拳，是否真的可以“确保不再发生”，恐怕就要另当别论了。在受害者一方，因为媒体的曝光而聚拢起来的对个体的关心，甚至于来自有关部门的“亲切慰问”，则从来都是不确定的偶发事件。有多少小贩遭遇着一次次被打的命运，其中能有多少被舆论关注、被“高度重视”。恩惠无法普及到非特定的个体，再隆重的优待都缺乏必然性。

　　面对近期频频发生的城管暴力问题，不光郑州市的有关部门把原因归结到了“临时工”身上，太多需要追责的事件，总有一个名为“临时工”的群体挺身承担，没有经过培训、没有必备的证照总是成为搪塞的理由。真正的问题，也就是在这样的刻意规避中一次次轻松过关。貌似无药可解的城管与小贩的对抗，便是其间典型的一例。城市，是谁的城市？怎样的城市才算得上和谐共生？“共享城市发展成果”究竟是与谁共享？……最鲜活的答案来自近邻印度：10月20日，印度最高法院用一纸判决重申和宣告，“街头叫卖是印度宪法所保障的基本权利”。先哲罗素有语，“参差百态，实乃幸福本源”。这应该成为所有人、尤其是城市主政者的起码认知。

　　来自弱者的和解吁求，孤决、无力、不堪一击，但对不无可疑的所谓“追责”而言，却是一记最有力的耳光。冲突的真正化解，需要有诚意的制度回应。首先不能让个案的反省停步于个体被处罚，任何无视和压制制度反思的举动都是不智的选择。充分、自由而深入的讨论，由特殊到一般的逻辑推演，才真正有利于问题被找到。而问题提出的渠道通畅，决策层面的纠偏与反省，才真正能够确保制度善意地泽被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