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闰年杀手尺牍》


《闰年杀手尺牍》

(或:29天半仇杀案综合材料)

 

 

    2004年是一个双闰年:公历2月有29天,而农历则有十三个月。所谓双闰年,即农历的长度是以回归年为准,但一个回归年比12个朔望月的日数多,而比13个朔望月又短。因古人在编制农历时,为使一个月中任何一天都含有月相的意义,即初一若是无月的夜晚,十五左右都是满月,就以朔望月为主,同时兼顾季节、节气与时令。每十九年就有七闰:也就是在农历的十九年中,有12个平年,但其中有七个是闰年,每一闰年有十三个月。

    十九年七闰,回归年总天数即≈6939.6018日。

    这些数字不重要,也很模糊,所以很容易被我们忽略。因为我们的生活是在下意识中进行的,除了囚犯与被限期破案的警察,少有人会数着日子过。譬如二月初,C城公安局刑警队长靳文的电脑里,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电子文件。这封电子文件是一幅复杂的示意图,图上标明了水库里几乎所有的景物、设施与隐秘管道的位置。

    发邮件人只有写有两行奇怪的字:

 

                     我要杀死我的仇人,向月。

                     我预言:他将在2月5日黄昏7点15分准时死去。

 

    靳文抽了根烟,似乎并没有太在意,觉得是恶作剧。

    他知道,向月不过是C城水库的投资人罢了,最近新闻刚报道过。就算有人要杀他,用得着这么张扬吗?还敢给警察发匿名信。可神秘来信与示意图上细腻的描绘与对水库环境的熟悉程度,也让靳文很吃惊。因为一般的恶作剧不可能做到这么细腻:如水库的堤坝、桥、传达室、花圃、地道、果皮箱、铁门栅栏、锅炉房、车库、闸门……几乎所有位置,都非常精确。莫非是有人真的要制造恶性案件?而且还故意给警察写信,就像犯罪史上那些著名的案件。靳文立刻联想到的很多过去在小说书里、电影里或犯罪学上曾读到过的那些案例和人格:譬如美国的十二宫连环杀手、清代四大疑案、现代病态人格、精神药理性暴力、酗酒行凶、心理障碍以及青少年无动机破坏行为等。

    但刑警的职业又让他立刻丢掉了这些名词幻想,回到匿名信上来。他信奉一句话,是当初他刚近所时师傅教他的:“一切犯罪的动机都是单纯的,与书本知识无关。若想破案,你的心就要和犯罪者一样单纯”。

    靳文在电脑边一夜未眠。凌晨,他决定去水库看看。他打印了匿名信里的那张示意图,然后按图索骥,一个一个地点检查,结果发现示意图上标出的每一个位置,都空无一物,并没有炸弹之类的东西。

    但是这些位置的确又都具有极端的隐蔽性。难道是狙击手的位置?也就是说,一旦真有什么人来肇事,暗中放个冷枪之类,也是很容易的。为了以防万一,靳文还是将这事立案,并且在水库周围布置了人。

    接着是连续几天的各种古怪的事情与违法事件发生:2月1日当天夜晚,靳文自己的家忽然被人入室盗窃了。妻子被盗窃者用刀捅死,五岁的儿子失踪。来人还用其妻的口红,在他家的窗户上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红字:“你要像你儿子一样听话”。

    然后,靳文就失踪了。

    2月5日,警察局又接到一封匿名信。这次是从一本《新华字典》里剪下来的字拼凑成的一行字:

 

                              上次示意图里的位置,都藏有炸弹。

 

    于是,水库被警察围得水泄不通,在岸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大家在草莽与建筑物里胡乱翻找。

    当时向月正好在水库,不知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注意,此刻一个穿着潜水服的人,正从水库外的护城河游了进来。他一直游到了水库池水里。并且,这个潜水员准时在7点15分,从水库边一个有沼泽的角落冒出头来。他戴着潜水镜与氧气瓶,用消声步枪瞄准,射击了正在水库堤坝上行走的向月。子弹飞去,向月仰面栽倒。接着出现了三声枪响。现场一片大乱。刺客潜水逃跑时,已经被岸上的警察发现。大家只顾巡视有可能藏匿炸弹的地点,都没想到水底下会出来一个人。于是,有些人纷纷跳下水去抓刺客,有些人则沿岸围追阻截。最后终于在水库外的一个下水道口,几十个警察将那穿着潜水服的杀手堵住了。

    见无路可逃,杀手便缓慢地走出下水道口,摘掉潜水帽。大家惊奇地发现,刺客竟然就是前天失踪的刑警:靳文。

    事发之后,消息立刻传遍全城。街头巷议者,大多认为是警匪一家。很多本来在洽谈中的投资人,为自身的安全,也纷纷从该城撤出了资金。靳文被押在警车里。由于他出身干警,还当过兵,身手十分敏捷,所以派了好两三个看守拿枪看着他。他坐在车座上,一言不发,似乎有难言之隐。第一,他儿子现在还在幕后人手里,不知生死。第二,在事发现场,据说向月以及被击身亡,现在谁也不会信他的话。让他奇怪的是,警方传出消息,说向月是被击中脸部死的。靳文怎么也不敢相信:因为他的枪法是一流的。他清楚地记得,当时他用防水狙击步枪的红外线瞄准器,只瞄准了向月的肩头。就是真打中了,也顶多是擦伤,绝对不可能出人命。

    他觉得必须自己去调查,要不就太冤枉了。

    就当前方堵车,警车不得不停下来时,靳文忽然出手,一脚将一个看守踢晕过去。另外一个人刚要拔枪,却被靳文抢了过来。然后他踹开车门,逃走了。

    向月的遗体停在医院太平间里,暂时还没有火化。

    子夜,靳文潜入医院,揭开了裹遗体的白布。

    遗体模样、穿戴、标签等的确是向月的。他的脸被打烂了——子弹从腮颊中穿过,血肉模糊。难道自己真的失手?靳文因自己不得已杀了人而痛苦地躲在太平间里哭起来。

    靳文想从向月夫人处打开突破口,于是半夜潜入戒备森严的向月家大院,并攀缘到向月夫人的阳台上。此时,警察为了保护向月一家安全,已经将院子监控起来,门口安插了武装人员和监视器。

靳文摸进窗里,顺着昏黄的月光走到床边,隐约看见向月夫人的床上的确睡着一个男子。靳文大怒,打开灯,大喊一声“混蛋”,并用枪顶住那男子与向月夫人的头。两人惊醒后翻身起来。惊讶的靳文看见,那男子竟然正是已经“死”掉的向月,他的肩膀还裹着药纱。显然,靳文的枪法并没有失误。靳文只知道自己上了什么大当,便在愤怒中质问:这究竟是他妈怎么回事?

    还没等向月解释,屋子外的武警听见了声音,迅速闯了进来,十几支漆黑的枪口对准了靳文。此时电话忽然响起,向月似乎很冷静地接听,对电话中的人很恭敬,然后他请靳文留下,接受逮捕令,靳文自然不干。争执扭打中,他偶然抓破了向月的内衣,发现向月的胸口有一个古怪的烙印纹身:形状象一枚铜钱,即一个圆圈里有一个方块。最后,靳文不得不抓住向月夫人,充当人质。他一边用枪顶住夫人的脑袋,一边退到楼下。等到了一堵矮墙边,他将夫人猛地推给警察,然后迅速翻墙逃走。

事件越来越神秘荒唐。靳文知道,向月的背后还有人在指使这事。

    第二天夜里,靳文秘密进入C城公安系统的档案部与图书馆,大量翻阅查找资料。14日,公安局又得到一个古怪报案:说前日由于水库没投入管理,有一个人违法在水库禁泳区游泳,结果被淹死了。派出所派人打捞尸体,结果捞上来的不是游泳者,而是一具也穿潜水服的男尸——法医解剖证明是窒息死亡,并发现尸体上也有铜钱纹身。再调查,此人竟是市委秘书孙克仁。

    铜钱纹身是什么符号?据说这涉及一宗80年代的文物案子。于是他还去各处监狱里查阅旧案卷宗,秘密审讯当初的文物贩子。在一个无期罪犯的交代中,一个早就被取缔、破获、且消失了几乎二十多年的,久远而几乎绝迹的犯罪组织“铜钱会”的名字,再次浮现出来。这是一个当时靠走私盗卖文物发家的暴力组织,后来大部分骨干早已被捕,但因该案件涉及面广,曾轰动一时。据说,该组织的每个成员身上都有这样一个纹身。

    靳文感觉浑身的血都在冒烟。他疯了一样,深夜再次袭击了向月的住所,在与其他警察的火并重伤下,靳文竟然还是将向月劫持到了自己住的地方。于是,一场残酷而秘密的私人审讯开始了。向月见事到如今,纸包不住火,便只好向靳文讲述了一个更加离奇的事件:

 

    八十年代初,C城边的红洲市十分混乱,由于当地郊区有很多古代墓葬群,随着古玩行的昌盛,盗卖文物者也日渐猖獗,玩“洛阳铲”的秘密组织多如牛毛。且各团伙都各有各的地盘,其中最权威,占有地盘最多的是一个叫“铜钱会”的帮派。该帮派的“舵爷”段红星为人心狠手辣,尤其对背叛他的人。他之所以能这样是因为据说他有一些关系在市里或省里当官,而且警察一直没有他犯罪的确凿证据。每次被逮捕之后,总是上层渠道的人来说好话,为他们开释。最关键的是:他们很少集中行动,你抓一个,其他的就会象空气一样消失。

    段红星绰号叫“断(段)腿瘸子”,他手下有好几个骨干,最厉害的有两个,一个叫孙克仁,一个叫关天云,是他的左膀右臂。这两人也都有些家庭背景。三个人是拜把子兄弟,感情十分要好。据说,关与孙都是段红星从打架的刀片火药中救出来的。段为了救他们,左脚还被砍成了残疾,所以是个瘸子。因此他们对段的感情非比旁人,段也因此当了他们的大哥,被称为舵爷。当时段还在不断地笼络各方人才,积蓄帮派力量。由于盗墓发财很快,连不少外地的流窜犯或通缉犯,也都纷纷跑到红洲来混饭吃。

    不久,一个从新疆来的通缉杀人重犯王铁,流窜到了红洲,进入“铜钱会”的地界。王铁脾气十分暴躁,凶狠,容易冲动,动辄打架骂人,刚到几天就引起附近派出所的人注意。但王铁似乎是个恶棍无赖,眼里除了钱,谁也不认。他在红洲夜市里见盗卖文物有利可图,于是也独自去盗墓。在一次抢劫地宫的暴力事件中,王铁与前来盗墓的铜钱会歹徒发生冲突,结果打了一架。段瘸子见居然有人来占自己的便宜,自然暴怒。但段红星发现这个王铁的确厉害,简直是无所不能啊:从看风水、读墓葬里的古文、考古出土文献、分辨官窑瓷器的年代、一直到对随葬冥器、玉和干尸的研究等,学识渊博,还是个敢打敢杀的滚刀肉,甚至比自己还阴还狠,于是竟产生了爱才之意。最后,段瘸子决定拉了王铁入伙。王铁见自己想在红洲藏身,也必须有靠山,于是便勉强答应了。他加入了铜钱会,并在“入会仪式”上被他们在胸口用古墓里盗的铜钱烙了个纹身印记。至此,王铁有恃无恐,帮助段红星为非作歹,殴打市场上的小摊贩,收保护费,敲诈嫖客,盗卖文物,故意伤人,乃至杀人,十分血腥残暴。王铁身手不凡,虽然一直没有直接参与杀人的机会,但配合得很好。他立刻得到段红星的赏识,在帮里的地位迅速上升。这期间,王铁和关天云的妹妹关天朵谈上了恋爱,还不小心使天朵怀了孕。关天朵貌美,绰号叫“耳朵”,才19岁,本与孙克仁相好。但王铁出现后她就变了,王铁异常地痴心。这些都引起了关、孙二人本能的反感与嫉妒。

    不久之后,王铁便后来者居上,成了段红星的心腹。

    在王铁的策划下,他们还用炸药炸毁了段红星的一个仇人家。王铁是事先踩点,后放的炸药。屋子是炸烂了,可惜那仇人刚好外出,没炸着。尽管如此,王铁的残酷行为很让段红星佩服。

    忽然有一天,段瘸子的一个耳目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有一个叫向月的卧底警察正在收集他们的犯罪证据。王铁平时也最恨警察,他在老家小镇上,就曾当街将一个交通警察殴打致死,这在帮里赢得了尊敬。知道有卧底后,段自然让王铁出马,将帮里人挨个调查。当时铜钱会已经有百十号人,分散在红洲各地区。最后,王铁终于找到一个可疑的人:新入会的桂柱。桂柱长得很剽悍,而且来路不明,王铁认为他就是卧底,并且还在他屋子里发现了一些可疑信件。于是王铁约段红星等所有骨干,拿着凶器,准备在一间存放文物的屋子里将桂柱抓住,先审讯逼供,再杀掉掩埋,让其“失踪”。

    桂柱带着人如约前来,王铁先让段红星等埋伏,关灯,自己出门迎接。

    过了一阵,屋子外面没有声音。接着王铁竟然独自回来了。段红星等人问:那个卧底警察呢?王铁看着他们,忽然大笑道:“我就是”。然后,一群警察忽然出现,将屋子包围起来。段红星等几个骨干都被同时抓获。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王铁就是向月。桂柱是他的助手,年纪轻,要不是过早暴露,向月还不会这么早动手。段红星等人于是知道被欺骗,对王铁恨之入骨。“耳朵”知道自己深爱的人竟然是个卧底,而且是个早有妻室的警察,也矛盾无比。少女的心本来不知轻重,她带着对王铁的恨离家出走了。而孙与关两人都发誓要杀王铁全家。

意外的是,该案后来除了段红星外,另外几个都没有判死刑。一些神秘的上层力量阻止了对其他人的重判。孙克仁与关天云知道大哥被枪毙,在监狱里放声痛哭。对向月的仇恨达到极限。而向月经过这段时间的暴力生活后,虽然完成任务,但显得十分厌倦,恐惧。他决定暂时离开刑警队,休息一阵。但1990年,关天云出狱后,果然立刻实施了报复。他袭击了王铁(向月)的家。当时向月不在,他妻子与年幼的女儿被杀死,并被用钩子挂在了墙上。向月回家后看见一地血腥,十分受刺激,当下显得有些恍惚。这宗当时有名的报复灭门案,让他一度被诊断为精神失常。市局为了安抚这个曾经立过功的卧底,于是将向月送出国疗养。省厅还出钱让他在海外从事一些贸易活动,以此转移他的悲痛。

 

    向月说完这些,靳文才略明白了事情真相。因关天云杀了向月的家人后,从红洲市窜到C城,红洲警方立刻与C城市局联系,结果他被当时刚从警校毕业的靳文偶然抓获,判了死刑。这案子因为主要现场都在红洲市,C城方面仅仅是配合,时间一长,早就被杂事繁多的靳文忘记了。

    但是他忘记的事,仇家可没忘。

    关天云的父亲,就是一直在C城市里当副市长的关青(因与关羽同姓,故绰号“二爷”)。关天云死前,孙克仁曾来给他送行,关嘱咐他说:兄弟,段大哥与你与我都有重恩,是向月害死了他。耳朵离家出走,我们家破人亡,这仇我只报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只靠你了。我死之后,我父亲会找你,给你安排一个像样的工作。这也算是兄弟最后为你做点事了。孙克仁听后更加伤感,又想起耳朵的离家出走,更是满腔仇怨。

    向月为了忘记失去亲人的痛苦,也觉得愧对耳朵,便在海外拼命投入工作,后成为一个眼镜商,并再婚成家。他于2004年携夫人回来,为C城水库投资。这时,已经没有几个人还记得这个归国商人曾经是职业警察。

    唯一还记得他的人,就是关青。与其说是记得,不如说是记恨。

    因关青对儿子十分溺爱,中年丧子的悲痛和女儿的失踪,多年来让他久久不能平静。他发誓要为儿子报仇,也就连带恨透了当时偶然逮捕关天云的靳文。关青一直在C城当副市长,当了将近20年,都没升官。但他的野心越来越大,他总想伺机扳倒市长,为自己的仕途扫清道路。当向月投资水库时,关青偶然浏览资料时,便被这个投资人的名字吸引了。他总觉得这个名字过去在哪里听过。他在档案中翻阅遗留的旧照片,他终于发现这个向月就是当初捣毁了整个铜钱会的那个警察卧底王铁,也就是儿子被枪毙的最大根源。于是,他开始秘密设计了整个报复计划。他所想的本是“一箭三雕”:即绑架靳文的5岁小儿子,迫使靳文不得不听命于他的幕后指令,去刺杀向月,这样两个仇人都会倒霉,一个被杀,一个被通缉。同时,这起严重的案件一发,直接会影响市长连任,自己则会被列入下任市长的名单。于是他们先派人去杀靳文之妻,然后通过一个手机,随时发短信,指示靳文的行动和潜水刺杀等事。靳文十分被动。为了做到万无一失,孙克仁作为他的秘书,也被他安排事先潜入水底。他告诉孙,如果水里的靳文不开枪,他就杀掉靳文,为关天云兄弟报仇。

    结果事与愿违:靳文只故意打中了向月的肩膀。

    当时,靳文在水中刚冒出来,便觉得脑子后面有一支枪顶住自己。身后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快,开枪。显然是对方安排好的人在“督战”。他猜不出来是谁。紧急之下,靳文只能先杀向月,然后迅速转身立刻朝身后的人开了一枪,这一枪与身后孙克仁的那一枪几乎同时。但靳文仍是略快了一秒。在开枪的同时他才看见,竟然是一个与自己穿着一样潜水服和戴一样面具的人。

    关青一直认为自己没被发现。靳文5岁的儿子,就被他囚禁在自己家的地下室里。但是,当发现别墅附近已有便衣时,政客的敏感让他感到大势已去。靳文无疑已经将此事完全捅破,告诉了省厅办案的人。关青是个极爱面子的人,是整个事件的幕后总操纵。2月底,当该案完全曝光时,他便走到阳台上。他先举起枪,杀掉了靳文的儿子,并把尸体从阳台上扔下去,然后举起手枪准备自杀。那时,阳台下的武警已经将他的家围了起来。但关青拘捕。开枪自杀前,他还冲着阳台下的靳文和武警们咆哮、笑、哭和吐口水,并出人意料地说了一些诡异的、几乎是抽象晦涩的怪话。他说:你们不要得意太早,这城市的晚霞就是一只死猫。风的血是白的。子弹很慢。你们永远也不知道耳朵在哪里。你们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白发的痛苦、权力的秘诀和历史之鬼。做人就要讲道义。自古所谓盗亦有道。就是昏君、奸臣、地痞、黑社会、杀人犯或者最卑鄙邪恶的牛鬼蛇神,党同伐异,也有他们自己那一行的道义,有他们的规矩。那就是要对得起自己身边的兄弟。不能为了正义便欺骗、出卖和利用兄弟。何况正义从来就是一张美人的皮,三十年不老,四十年也会老的。最后他还说:今天我就是死了,向月这个人也难逃一命。他必需承受来自往事与冤魂的惩罚。

    通过解释与安排,靳文的刺杀事件终于搞清楚了。因从案发到结案,基本是整个二月间发生的,只多出了半天,且牵涉到过去的好几宗历史案件,所以C城市局刑侦科将该案卷宗定名为《29天半仇杀案综合材料》。事后,靳文也因连续丧妻和儿子,陷入巨大的痛苦。这种连锁反应,让年迈的向月又想起了自己过去类似的经历,再次受到强烈刺激,又有些精神病复发的迹象。他面部痉挛,几乎如中风一样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他妻子将投资移交给了C城水库后,就匆忙带着向月重返海外去了。

    三月下旬的一天,几乎变了一个人的靳文,正在颓废地酗酒。他醉醺醺地看见电脑里再次出现了上次的电子邮件。邮件文字内容基本一样,发件人也还是同一个人,不过地址仍然是一个随便的街头IP,无法查。发件人这次只是没有用什么示意图,不过当初那句狂妄的话一个字也没变:

 

                    向月会在2月5日那天黄昏7点15分准时死去。

 

    可是2月5日早已经过了。

    靳文想起此事就怒不可遏,悲恸欲绝。当即把电脑砸得稀烂,从窗口扔了下去。第二天他也不去想。他不管是不是信箱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被电脑偶然反复重发?他虽然心有余悸,但也没有太在意,也不想再在意。

    没过三天,新的不幸消息便从海外传来:向月独自在海边钓鱼时,因一颗不知从岸边还是大桥方向射来的流弹击中,载入水中。岸上的人本想营救,但他却被一群偶尔路过的鲨鱼咬成了碎片。当地警方经过打捞残骸,获得弹头,经法医化验,是中国制造的56式步枪子弹,但杀手不知踪影。向月的死亡时间是公历3月25日晚7点左右。靳文查阅万年历,发现2004年3月25日,竟然是阴历的闰2月5日——他还是疏忽大意了。原来有人还是追到了海外将向月杀掉了。但这已经超出了中国警察的管辖范围。向月是被谁杀的?是否被别的什么秘密人物派人在海外做掉?C城警方至今不得而知。此案的谜底,尤其是关青最后的那一段费解的话究竟是什么涵义?据说,一些喜欢犯罪心理学和逻辑推理的学者,依然还在对着一堆密封的卷宗做研究、猜测与追查。

 

 

2003初稿—2010年修改  北京

 

 

说明:本小说于2006年,被江苏电视台改编为24集悬念电视连续剧《二十九天半》(主演:吴若甫、吴秀波、岳丽娜等)。编剧署名:杨溢。影视剧改编甚多,且与文学相去甚远。这里的小说才是该故事之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