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街头,随便放眼望去就能见到黄、白、棕、黑4种肤色的人往来穿梭,更有混血人种混杂其间。黄种人主要是华人,近年来也有日本人和韩国人加入;白种人当然是欧美人,其中以英联邦国家的白种人为多。棕色人种主要是印巴人和马来人;黑色人种主要是非洲裔。这4种人在香港形成了很自然的混居,一方面是香港地域狭小,无法在区域上明确分割出不同人种的生活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香港作为自由港长期形成的多种族融洽相处的文化。不过,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冲突,毕竟不同种族的文化背景和生活习惯迥异,彼此有些隔阂在所难免。在香港的华人眼中,印巴人、马来人和非洲裔与华人社会之间还是由明显界限的,但华人和白种人之间的交往相对频繁一些,无论在工作中和生活中,华人和白人之间的混杂程度要远远高于其他少数族裔。印巴人和马来人因为受教育程度低,他们所从事的职业往往是华人和白人不愿从事的重体力劳动,所以,在职业上就已经泾渭分明,再加上印巴人和马来人的生活习惯与华人和白人迥异,生活圈子也就分出了界限。从香港当地的华人的言谈中,能够明显感受到对印巴人、马来人还时有成见的,但在法律和政策层面,并不存在种族歧视,这些族裔之间的差别完全是在社会生活中自然形成的。
华人肯定是香港社会的主流,社会各阶层也都以华人为主,各行各业中华人都是主要群体。香港的餐饮业发达,餐饮业的从业者也是华人为主,只有那些印巴风格、日本风格或其他民族风格的餐厅才有少数民族的存在。在大型商场中,柜台销售人员、服务台人员和收银人员几乎百分之百是华人,印巴人只是从事保安或送货的工作。在马路上,虽然是黄、白、棕、黑肤色人种混杂,但黄皮肤的华人还是占据绝对多数。香港的所有标牌和交通标志只使用两种文字分上下两行标注,中文在上,英文在下,根本没有其他文字。除非是进入某些写字楼或居民楼内,在一些门上的标牌中会出现日文、韩文或阿拉伯文等字样,但那些都是企业自己的标志,与官方无关。从香港的日常生活来看,华人和其他人种之间确实能够融洽相处。但在文化和生活习惯方面,不同种族之间仍然是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这也是香港人文环境的优越之处。华人并没有因为英国殖民政策而改变自己的文化归属和生活习惯,但却有效接纳一些西方的文化成分。华人中以广东人为主,文化和生活习惯也多体现广东特色。“九七回归”之后,也有其他一些内地文化融合进来,但暂时还没有成为主流。
白人在殖民地时代肯定是有优越感的,“九七回归”之后,白人在香港社会中也就流于平淡了,谈不上主流或非主流。这些白人和华人一样从事着各自的职业,平平淡淡地淹没在香港的人群中,似乎没有什么人会对自家的白人邻居特别关注。但从那些白人的表情和目光中,我们还是能够隐约感受到昔日殖民地宗主国给他们带来的优越感。和其他亚裔相比,白人在香港社会中似乎更有主人翁意识,他们当中的很多人也是出生在香港,也具有现在所谓的“香港居民”身份,在他们的眼中,他们和香港当地的华人以一样,是香港的本地人。而且,香港一直以来引以为荣的一个公式是:英国的体制+华人的勤奋=香港。在这个公式中,明确地标定了白人在香港社会的地位,这就是为什么香港的白人比其他亚裔更有主人翁意识的原因。
棕色人种主要还是殖民地时代遗留下来的印巴人,这些人在“九七回归”之前属于英联邦体系,随着英属殖民地拓展,他们来到香港并且落地生根。与香港的繁华相比,这些印巴人的家乡无异于蛮荒地带,于是,这些习惯了香港生活的印巴人就坚决地留下来,成为香港居民。
马来人以印尼和菲律宾人居多,也有少量泰国人。这些人多数都是来寻求工作的,而不是本地居民,菲律宾和印尼人多数从事家政服务,泰国人有些从事服务业,也有些从事色情业。当地也有一些越南人、柬埔寨人,他们是20年前柬越战争期间的难民,留在香港当地定居下来。至于不同种族通婚产生的混血人种,血缘关系和族群归属关系就比较复杂了,难以一言蔽之。
印巴人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保持着自己的宗教信仰和生活习惯,他们多从事保安、送货员、代客泊车等工作,这与他们受教育程度普遍偏低有关。香港当地也有一些印巴人好像没有正当职业,每当太阳落山、华灯初上时,一些印巴人就会零零散散地聚集到一些商业中心的便道上,向往来的行人兜售一些来历不明的商品。一天傍晚,我从尖沙嘴一家叫做重庆大厦的商业中心走出来时,天上正下着小雨,所以,我和同伴沿着大厦橱窗边的便道往向前快步移动。走到拐角处,突然从橱窗边的门道里闪出一个肤色黝黑、身材微胖的印巴人,他先是冲我说了几句什么,我稍一愣神,但没听懂他说什么,于是继续向前走。那个印巴人大概是因为我有愣神的表情,在后面紧随而来,口中还喊着“阿舅阿舅”(音同),我回头一看,他身后还跟着2、3个与他肤色相同的男子,这时我意识到他大概是要向我推销什么东西,于是我赶紧拉着同伴低头快步离开,甩掉了那个印巴人。在尖沙嘴汉口道,我看到一些印巴人推着手推车往返送货,货物看上去很重,但从这些印巴人的脸上看不到什么疲劳的神情,相仿,如果你定睛看他,他会很友善地冲你笑一笑,然后继续推车赶路。我1994年赴港的时候,在铜锣湾世纪香港酒店地下一层的“老上海餐厅”门前看到几个身材瘦小的印巴人跑前跑后地代客泊车,脸上的快乐和满足在北京的劳动阶层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后来再去香港,因为都住在湾仔或铜锣湾的酒店,所以,每次都会路过那家酒店,那家老上海餐厅依然营业,但再也没有见过有印巴人代客泊车了。不过,在香港一些人流密集的地区,迎面走来一个戴着印度锡克教徒常用的“包头巾”的印度男子和你擦肩而过是常事,至于穿牛仔裤、体恤衫或衬衫的印巴人在街上就比比皆是了。可见,印巴人在香港当地也是一个普遍存在的族群,他们也就是现在所为的“香港居民”,相对于我们这些从内地去香港的过客而言,他们反而是本地人,我们却成了外来者。
马来人中以菲律宾和印尼人居多,而且女性占多数,他们主要从事家政服务和一些公共设施的保洁工作,香港著名的“菲佣”就是典型代表。这些马来人天性温良,表情平静,目光更是温婉柔顺,一看就知道是老实人,也难怪天性挑剔的香港人喜欢雇佣她们做佣人。据说马来人的风俗就是女人外出劳作,男人在家守业,所以,在香港街头常见的是马来女性,男性不多。我的酒店位于铜锣湾东部的维多利亚公园对面,酒店近旁就是几幢居民楼,我所住的房间窗户与对面居民楼的床户正好相对,我能够清楚地看到对面客厅里电视画面的闪动和色彩,更能看到对面民宅中来回走动的人影。我就亲眼看见一个面色黝黑的菲佣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往铁架子上挂刚洗过的衣服,那动作着实有点危险。她猛然抬头看到我正注视她,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就微笑着低头接着挂衣服,然后头也不抬地缩回窗户消失了。在香港街头,也经常能够看到香港女人身后跟着一个菲佣帮助拿东西或抱着孩子,在超市中更是能随时看到一些菲佣排队购物,但在餐厅或大型的商业中心就很少看见菲佣出现,大概是因为他们的收入不足以支撑她们在这些地方消费。
在香港这个繁忙城市中,各种肤色的人都一样地奔波忙碌,无论在街道、车站、餐厅、咖啡店、酒吧、超市,都能看到黄、白、棕、黑四种肤色的人,他们彼此之间没有好奇的眼神,也没有特别的关照或排斥,彼此很平淡、很自然地相遇,然后再擦肩而过。尖沙嘴地铁站A1出口附近的弥敦道上,背靠尖沙嘴公园有一个伊斯兰教的教会,尖沙嘴警署对面还有一个基督教的教堂,这两个宗教场所分立弥敦道两侧,位置大体是斜对面,但却相安无事。至于东亚人普遍信奉的佛教,在香港拥有大量信众,也未闻有佛教徒与其他教徒发生冲突。在香港这个弹丸之地,只要宗教能够彼此相容,其他的就不再是问题。所以,我和同伴开玩笑说,在香港,只要能见到人群的地方,就是一个联合国,只是比联合国的氛围要和谐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