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访谈系列之作品与葡萄酒:管勇印象


 
很早就听说了管勇的名字,一直都听说他是颇具哲学思辨的艺术家,所以每次看到他我都不由得想起丁方,因为十几年前跟丁方的交谈给我的就是“哲学家”的印象。
与管勇的合作起始于今年的阿拉善慈善拍卖,与他近距离的交流则缘于今年的经典北京。在刚刚过去的经典北京上,我凑巧与他共同客串了新浪的访谈。因为知道我喜欢红酒,王屹不由得在我们谈论当代艺术的当口与红酒做了奇妙的联想:“你说,欣赏管勇的画,应该品什么酒?”这种视觉与味觉相辅相成的实验性题目让我觉得新奇有趣,于是很快地在脑海中思索,管勇的画……画的精神气质……与这种气质特点能搭配的酒…… 匆忙状态下,我说出了“金粉黛尔”。
理由有三个:一是管勇的画面,红黑色块的视觉效果强烈,似乎不宜再配酒体浓郁的酒,而要清淡一点,像金粉黛尔的明快、清爽、活跃。二是,管勇是年轻艺术家中的佼佼者,从精神气质上,一定要配新世界的酒,而金粉黛尔,称得上新世界酒的代表之一。在美国纳帕,金粉黛尔不仅是一种时尚,更对于促使该地区在葡萄酒业中的成功功不可没,她被视为加州的标志、纳帕的标志,也是美国葡萄酒的标志,堪称美国的国家品牌。三是,金粉黛尔优雅内敛的品质感,与管勇作品中流露的崇高感与对时代的责任感,似乎有一种异曲同工之处,金粉黛尔酒体绵长持久的香气也多少可以让我们联想到管勇作品带来的思考,深刻而久远。
昨天,我又心血来潮,“闯入”了管勇的工作室,在他的作品前,听他详细解读了自己的创作。为了更好地理解,我们临时请来了批评家杭春晓,我最早听到对管勇的赞赏就是从他那里,所以我相信他对这位艺术家的创作,必然有一些独到见解。果然,杭老师的加盟,解答了我和管勇在聊天过程中涉及到的所有问题,同时,也坚定了我对于管勇作品和金粉黛尔之间的精神连结。
赏画品酒,酒相当于背景音乐,而不能喧宾夺主,它的作用应该是通过味蕾,营造更好的感官和感受氛围,以帮助欣赏者提升对作品本身特质的敏感。我想,目前我对管勇作品的理解,可以总结成三个方面。
 

 
首先是视觉感官上的崇高感。按照杭老师的评述,作品内核是一种形而上的精神体验,这在管勇的作品中,表现为一种很特殊的崇高感,以一种很远的距离,迫使你重新审视。而这种崇高与人物神情的木讷,形成了管勇自己独特的个人印记,杭老师称之为“形感特征”。
通过这一特征,他描述了中国知识分子这一特殊群体,尤其是在进入了书架阶段之后,这种主题意义更加明确。杭老师关于陈寅恪晚年为什么要写《柳如是别传》的阐述十分精彩。我想,或者周一良晚年写《毕竟是书生》时,也在表达类似的隐痛。而中国知识分子,恰恰是研究中国社会发展史、探寻中国之未来时,一个非常值得考察的群体。他们不同于西方的公共知识分子概念,对权力有着天然的依附感,却又总会因着内心尚未泯灭的“文人气质”而纠纠结结。
我赞成杭老师所说,最大的悲剧,是这样的群体不仅是悲剧的结果,而且也是悲剧的制造者。他和管勇共同提到,中国知识分子所缺少的,是一种理性自觉,不具备正视自身软弱的本领。
这就涉及到了管勇作品的第二个特征:质疑和怀疑精神。
杭老师提出中国强调的是伦理文化,而非理性文化,即我们愿意在既定的概念中行事、思考,而不能质疑和怀疑这种既定概念。中国近现代史上,从五四开始,一系列运动,都是直直地处理成对的、错的、学习的、推翻的,对于引进的对象和革命的对象,缺乏中间地带的理性质疑。我同意他所说,真正的怀疑精神不是怀疑本身,而是由此构建一种理性系统。
这种理性系统,在当代中国是需要的。我们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学到了西方的很多东西,但我们没有学到这些东西背后,人类应该怎么样去做的内核实质。所以,我们的城市化会显得空洞、我们的职业经理人问题重重。他们两个人都认为,70年代生人的特质之一,是质疑和怀疑精神,而管勇的作品中,就带有这种理性自觉。我觉得他的作品中充满了对抗关系:稳定/不稳定,确定/不确定,主观/客观。杭老师说:“但是他不给你最终答案。”管勇接道:“我也给不了。”
的确,想要抓住些什么,又其实抓不住的无奈,成就了管勇作品的第三个特征:在整体框架给人以足够主观视觉印象的同时,对客观细节的刻画却精致入微。
 

 
管勇自己说,他以前很关注整体思考,试图寻求视觉效果上的整体性,但是这几年,慢慢回到了细节的点,越来越迷恋对细节的刻画。的确,他的作品中,总会有一些细节特别写实:书、箱子、手背上的筋……
上次我们也聊到了这个问题,他的自我解读很有意思:“我们想要把握这个复杂的现实,但其实我们毫无办法去把握,通过关注细节,我们似乎、试图抓住了某些东西,似乎得到了某种真实感,但这种真实感并不一定就是现实。细节是排斥整体性的,说到底,我们不可能整体来观照这个世界。”我个人理解,他画面中传递出的这种无助、无奈,想要抓住什么的内在需要,其实是人类生存状态和内心状态的自然流露。就像他所感慨的,我们只能关注现在,因为我们把握不住过去和未来——事实上,我们连现在都把握不住,你不知道对面的人此时此刻会讲什么,所讲的内容又会触发什么。
管勇说他喜欢“发生”,其实在现实中,失控是一种常态,我们无法控制,索性不要去控制。他描述自己作画时的状态,“就是在画笔和画布之间,有一层很稀薄的地带”,我称之为“艺术家灵魂在画布上的舞蹈”,他一再强调,不能控制画笔,而要尊重它,让它自己发生,你在用颜料,但是“你”替代不了“颜料”,只能任由它,按照它的轨迹去发生,“一切皆有可能”。管勇说自己最近喜欢画大画了,因为在大画面前,人无法苛求自己去控制局面,小幅作品,往往会不自觉地想要在整体视觉上去覆盖它,但对大的,反而不用再去控制什么。
这种一切皆有可能,等待事物自己自由去发生的状态,使我再一次想起了金粉黛尔。这种酒的神奇,在于果香持续得特别长久,而且变化十分丰富。有一次我从早上开始品,一直到下午,随着酒体醒开程度的变化,每隔一段时间,喝到的味道都不相同。它在不断地变化着,捕捉得到,又捕捉不到,有趣极了。
下一次再去管勇的工作室赏画,也许我要考虑带一瓶金粉黛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