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黄梵网聊小说——从《第十一诫》到《等待青春消失》


     

    黄梵网聊小说                           

——从《第十一诫》到《等待青春消失》


陈勇:我是今晚的网聊主持,网聊现在开始。我们现在以跟贴的方式来讨论,可能会少了些交流的气氛。但也可以安静地交流。


黄梵:很高兴今晚和大家聊一聊小说。

陈勇:黄梵是一位诗人,小说家,评论家,有着独立的思想和艺术追求,相信他今晚一定能给我们带来新的思考。现在,我们先请他就今晚的网聊主题,作一个简短的发言,然后我们开始提问交流。


黄梵:从2001年开始创作《第十一诫》到2007年创作《等待青春消失》,我对小说的认识和实践已有了很大改变,我过去认识到的那些玄机,如今也许已成为常识,但新的玄机仍在创作过程中等待着我,我希望能对现代小说的实践能有新的突破,这也是我想和大家一起讨论的一个原因。

陈勇:你过去对小说写作是怎么理解的,自己有什么创作体会?


黄梵:我过去认为故事在小说中的作用已不重要,甚至认为它是累赘和包袱,相反,过分看重小说之外其他体裁的作用,比如诗歌和随笔与小说的混合,但现在我认为这是一个很愚蠢的看法,我现在需要的不是现实生活直接给我提供的故事,而是由记忆、愿望和想象锻造的故事。故事实际上是最有效率的一种形式,关键看你如何去使用它,它本身并不存在庸俗与高雅之别,只在于作者使用它时的能力大小之分。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故事的类型其实相当丰富,我过去在这方面的敏感和分辨力不够,这也是我现在的小说发生变化的原因。

陈勇:你说到故事的类型其实相当丰富,就你的创作来说,你的作品《第十一诫》的故事是什么类型?《等待青春消失》呢?


黄梵:《第十一诫》它主要使用的是碎片式的故事,由碎片来构成故事的主线,不变的只是主要人物,它的诗意主要来自场景与人物的反差,故事的意味不是由情节的跌宕产生,而在于人物在环境中的微妙的反应。所以,冷抒情和冷幽默的语言是成就该小说的关键。但《等待青春消失》完全不同,它是复调小说,有两条主线交叉推进,是采用故事对比的方式来产生意味,它不依赖语言自身的色彩,而是通过人物在相同年龄段所遭遇的不同环境、产生的不同反应,进行对比来说明人物和提示故事的涵义。

陈勇:这两部小说各有什么故事的涵义?通常,一些什么原因会成为你写作的动机,并且一直坚持这种创作热情。创作热情有没有在创作的过程中出现消退的现象,这时候你还能保持最初的写作动机吗?


黄梵:相对来说,《第十一诫》在描绘学者面具方面涵义较为统一,并不着眼于多面具的描绘,在对待内心幽暗的态度上,大致为无动于衷或享乐,缺少悲剧性的纠结,这种纠结只在姜夏身上成为困扰,其他人物相对处于对环境的简单反应之中。但第二本小说对青春的描绘是多面具的,内心纠结的成分相当多,往往故事的对比更易于暗示人物内心的状况,相反,单纯依赖喜剧语言来暗示人物内心,往往会显得比较单向度。如果说《第十一诫》是对当代知识分子一种失望的反应,甚至是愤怒的反应,那么《等待青春消失》对待青春的态度则相当复杂,青春既是迈向成人的台阶,又是躲避成人世界的堡垒,主人公如何面对青春反倒成了一个悖论式的选择,他的无所适从,他在得到后又放弃,充分说明了青春如同孩子渴望的一场疾病,它除了让孩子得到逃学的快乐,也让孩子在疾病中面临危险,所以青春是孩子必须穿过的一道富有魅力的封锁线,这其中的意味和可以诉说的其实相当丰富。我写作的基本动力来自生活中偶然事件的触发,或某个事件古怪的结局。我对结局的爱好主要来自生活中间的这种癖好。因为结局在生活中间它并不能说明什么,生活中的结局是偶发的,但把它移植到故事中,它就能神奇的暗示和产生效果,也就是说,我常常需要为某个结局配套整个的故事和人物,它对我的挑战大概使我保持了对写作的热情。至于写作的动机,我从没有感觉有所改变,我需要创造一个虽然与现实平行,但又对现实富有针对性的想象世界或者记忆世界,它使得我有了多种人生,大概是一般不写作的人难以体会到的生命乐趣,它的永恒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改变我的现实人生。就是说现实人生会因为它的存在而显出它的脆弱,我为觉察到人世的根本的悲剧性而感到欣慰,向死而生并非是痛苦的,它是一种欣慰和解脱,可以让我解除现实世界的枷锁。

陈勇:这算是说到了写作与现实世界的关系,你认为现实世界是枷锁,这样的感受也许不是唯一的,但对你来说是从何谈起的呢?


黄梵:是否是枷锁取决于你对现实世界的认识,尤其是对中国当代环境的认识。中国环境本来就是由问题构成,问题不在于我们如何去解决,倒在于我们是否意识到问题的存在。文学在这样的环境中必然有自身的美学反应,我并不主张把文学工具化,但必须意识到文学对于环境的敏感,不可能有脱离环境的独善其身的文学。美学反应对我来说已足够,它足以挑战我的智力和直觉,它在抗击现实的同化中,起到了诗化内心的作用,使我们得到现实以外的慰藉,但这不是逃避,这是另一种面对,审美化的面对。因为现实问题的存在总是会对我们产生束缚,在问题没有解决之前,在答案没有找到之前,它甚至会对我们的心灵产生束缚,这就是我所理解的枷锁。而文学有助于我们意识到问题存在时,已给了我们美学上的反抗,它不一定是解决,但一定是慰藉,在某种程度上,它不唯一,但是最有力量的慰藉。对我来说,小说的美没有尽头,小说的边界也没有尽头,它使得我内心的天地也没有尽头,面对这样的慰藉,我只能感谢老天的恩赐。

陈勇:我们今晚有一个很好的话题,那就是小说的故事性,从你最初碎片式的表达,到现在对故事性的自觉意识。请你好好谈小说的故事性,以及这对你以后的创作会带来什么改变?


黄梵:我现在认为好的小说必须要讲好的故事,对于顾彬先生对故事的蔑视,我不以为然,我认为没有必要讨论是否需要故事,倒应该把重点放在如何去讲故事,好的故事所能传递给我们的意味,是诗歌或其他体裁难以替代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从童年开始就喜欢听故事,它已成为我们天性中的一部分,我们没有必要去阉割这种天性。相反,如何讲故事倒不是我们天性的一部分,它是智力和经验的养成,即使面对同一个故事,人们也会表现出完全不同的叙述能力。对故事的自觉,是我近年养成的一个思维习惯,它与哲学思维完全不同,它需要对生活逻辑的驾驭和超越,故事应该成为小说的基本单元,就如同意象在诗歌中的作用。人们一谈到故事,就会把它简单归为那种哈利·波特式的跌宕起伏的类型,其实故事的形态如同音乐,可以有很多不同的结构,不同的类型,单单一个结尾就能改变整个故事的意味,所以在故事中潜藏着许多拐点,每个拐点都会把读者带往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作家必须对这些拐点拥有强大的驾驭能力,我认为故事对于作家的挑战十分巨大。就中国现代小说而言,我们远远没有穷尽故事的结构和类型,仍有无数的故事资源未能被我们利用,我们没有必要舍近求远,我们应该好好待在故事中间,来穷尽现代小说的可能性。就我的创作而言,我未来的每部长篇都会是对故事这种形式进行探索和利用,这也是为什么《等待青春消失》与《第十一诫》完全不同的原因,我期待正在写的第三部长篇又是对前两部的超越。

网友插话:您能顺便谈下新诗的形式吗?


黄梵:新诗因为没有表面的形式,其实比古体诗更难进入和掌握,它的形式非常内在,必须在大量阅读之后才能体味和觉察,所以我曾经回答过记者一个类似的问题,认为要掌握新诗的内在形式,一般人大致需要510年。古体诗可以采用填鸭式的方式写成,并不真正是诗,但看上去极像诗歌。新诗就没有这样一种易于掌握的外观,它的诗性体现非常难以掌握,涉及的技巧问题非常多,只有通过阅读和写作才能抵近它,没有别的捷径。所以读好的新诗,体味其中的奥妙,大致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陈勇:我们今晚的网聊马上就要结束了,非常感谢嘉宾带来的精彩发言,我们一起度过了这一段美好的时光。最后,请嘉宾对今晚的网聊作一个总结发言。大家欢迎!


黄梵:因今天有线路故障,上线有些晚,网聊时间有些仓促,向大家道声抱歉。今天涉及了小说的故事性问题,我相信这个问题对许多写小说的人来说,同样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今天我在这里只算抛砖引玉,希望大家以后留意故事对现代小说发展的重要性,强调故事并非是简单的回归传统,它恰恰是对传统故事类型的超越,现代小说的故事类型正处在探索之中,我们可做的工作和面临的挑战还非常多,希望我们共同努力。
   
很高兴今天和大家网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