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像一场恋爱【图】


  
中国诗歌的脸——洪烛(宋醉发摄影,2010年,北京)【转贴宋醉发_多面主义_诗歌的脸

          洪烛谈艺录:我的诗经【续4】■ 洪烛

在互联网上闲逛,浏览诗人们开设的博客。这是他们理想中的家,构筑于星空之中。我不想按常规称他们为博主,这太卡通了。我想说:他们是中国诗歌的业主。网上有他们的物业:阳台、电梯、绿地、停车场,一应俱全,只不过是隐蔽的。当富人们忙于在郊区盖豪华别墅,诗人干什么呢?也很忙,忙于在网上筑巢,用的是从辞海里衔来的汉字,沾满唾液、眼泪、汗水和心血。我不得不把诗当作燕窝来看待。我跟他们一样,也有博客,也在博客里写诗。你有空常去看看吧。没准昨天晚上刚增加了一枚热呼呼的鸟蛋,今天早上再去:它已变成一只嗷嗷待哺的幼鸟……

 

对诗感兴趣,似乎比对其它事物感兴趣,更像一场恋爱。诗简直比女人还要神秘,因为你自始至终看不清它的面孔。这是柏拉图式的爱情:远离物质,反而使你加倍地疯狂。你爱上的不是实体,而是那个仍然可以激动起来的自己,自己的影子。一切都在证明:诗可以是宗教,可以是信仰,可以是学术,也可以是恋爱。诗人为什么骄傲?他永远以诗的情人自居!

 

不要把诗伪装成谜语。不要刁难读者,让他们去猜谜,猜来猜去,才发现根本没有谜底。应该颠倒过来,让你的诗来检验读者:瞧一瞧吧,他长着怎样一颗心?他应该通过读你的诗不仅认识了你,更认识了自己。一层窗户纸被一句话给捅破了:原来,我藏在这里!  

 

有人说:“诗到语言为止。”证明他把语言看得至高无上。但语言不见得就是诗的真谛。我更愿意相信,诗的最高境界是气势或气韵。正如古人云“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大诗人靠这种气来写诗。仅仅靠语言来写诗,是末流的。如果缺乏底气,再完美的语言也不过是无风的旗帜,只能在纸上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半死不活的样子。相反,一首气很足的诗,不管是神气、仙气、鬼气、人气、豪气或匪气,都会向你扑面吹来,让你闪躲不及。

 

一次次投入诗歌的怀抱。就像灯蛾,一次次扑火。我不是消防队员,想把火扑灭。恰恰相反:想让火烧得更旺一些,哪怕以我的身体为新添加的燃料。渐渐地,我就是火,火就是我。我是火的一部分,火是我的另一部分。

 

诗不是反世俗的,但诗无法与世俗联姻,宁愿在世俗之外独善其身。诗人可以有世俗的一面,因为他毕竟还是人。诗却无法世俗化。诗是属于神的,是人对神的单相思。“哦,我通过一首诗看见人类的边疆。那也是天堂的入口……”

 

李白的“自我戏剧化”,使后人有可能接触到一个戏剧性的李白。我们不仅热爱他的诗,还热爱他自我塑造的形象。诗是他的自画像。不管他画得与生活中的自己有几分相像,我们更愿意相信那被塑造出的李白是真实的。无比真实:完全可以取代其肉身。一旦艺术诞生,现实就是多余的。

 

诗歌在“翻译生活”。不是音译,而是意译。它使许多事物换了一种方式存在:流逝的时间变成永恒,实际的空间变得虚拟……诗歌不是生活的倒影,它在“翻译”中加入自己的理解、自己的语气。与其说诗歌在“翻译”生活,莫如说他也在向生活“翻译”自己:瞧,这个人,总是跟别人不样,显得比生活本身还要神秘且费解。

 

先锋,都是一个时代的早产儿。先锋艺术,也是早产的艺术。当别人还在十月怀胎时,他诞生了,等不及了似地大哭大喊,以期唤起注意。他如愿以偿地被历史记住了。仅仅因为打破了规律。然而骨子里的营养不良,使先锋很难保持后劲。随即被迟到的众声喧哗给淹没了。这时候他哭得更伤心了,为自己的命运,为别人的漠视……却再也没谁有耐心倾听。这就是艺术的残酷:先锋亮一下就灭了,必将成为一个时代的弃婴。即使这样,还是比某些流产的艺术要幸运一些。

 

文学是人学,老生常谈了。文学史其实就是心灵史。是被大历史遮蔽与忽略的小历史。诗人与作家就是小一号儿的司马迁,写着小一号儿的《史记》,只不过左右他命运的不是汉武帝,而是他自己。他关注的不是舞台上的刘邦、项羽,而是坐在观众席上的自己,以及更多像自己一样的小人物。文学的任务就是把小人物放大,要么就是把大人物缩小。文学注定是小人物的传奇,它不像历史那么势利。

 

不管是好诗还是好文章,裁判权不在作者这里而在读者那里。分数打得高或者低,局外人说了算。不管是好诗还是好文章,最唯物主义的衡量标准莫过于两条:第一条,记住了,第二条,忘不掉。

 

诗写到最后,就变成无。写诗是在写虚无。不仅诗变得虚无了,写诗的人同样如此,变得虚无了:他相信“无”而怀疑“有”,他相信美而怀疑丑,他相信未来而怀疑过去,他相信自己的相信而怀疑别人的怀疑……你可以说他变得虚弱了,也可以说他变得强大了。强大到什么程度?他不仅借助想象,打造也一个虚无的自己,还为那新生的自我打造出一个同等质量也同样虚无的世界,使之成为虚拟的国王。

 

当我感觉到写作是一种重复,写诗是在不断地复制自己,或不断地复制上一首诗,我就会强行中断,就像把保险丝烧掉而造成停电。虽然每一次都是暂时中断,我却做好了永远中断的准备。只要有第一首就够了,剩下的都是自己的赝品。自己的赝品不见得就比别人的赝品“道德”一些,也同样是多余的。我只有以这种方式来打破那很难克服的惯性。当我感觉到旧有的模式逐渐淡忘,新的构想、新的冲动正在诞生,我就会归来,但不是原路返回,而是开拓了一条新路。沿着新路回老家才有意思。必须坦白:不止一次了,我做过诗歌的逃兵。但你应该了解我逃跑的原因。同样,我也一次又一次地成为诗坛的归来者,而且每一次杀出的回马枪都让人无法破解。我一再强调:我不仅是在回家,也是在凯旋。归来者就该是凯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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