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中人与古钱贩子

　　

　　谷香过门的前几年，公爹就不在人世了。谷香从没见过公爹的面，甚至连照片和乡下流行的炭精画的遗像也没见过。所以，公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谷香无从想像，无法在脑海中勾勒。谷香也从未着意去想像勾勒。可就在这年清明节的头一天夜晚，谷香看到了公爹……

　  这天晚上的气氛似乎很有点特别，整个村庄死一般地静寂，青蛙的鼓噪声加重了宁静和肃穆感。谷香的房间里散落着整块的黄纸、蓝纸、绿纸、白纸，还有家厚剪下的各色纸屑儿。家厚是谷香的男人，这时正很小心很缓慢地剪出一串串纸花，那是给父母亲上坟用的纸幡。

　　谷香初始见这满屋子摆放的纸张，就有一种晦气的联想。本来这细活儿该是由女人来做，谷香说你把这玩意儿弄到家里来做我怕。家厚不满地说，你不做也就算了，还怕！怕什么？爹娘生前没享你一天福，死后你都不尽一点孝道。

　　谷香感到很委屈。你爹娘没享我的福哪是我的错，做了一回人家媳妇，连公爹公婆的印象一点也没有，难道我不觉得是人生一大遗憾！谷香这话只在心里想了想，她没敢在嘴里说出来。家厚的脾气本来就很执拗，加上这是给他爹娘准备上坟的事情，弄得不好吵起来象什么话！

　　谷香躺在被窝里不出声，偶尔拿眼瞅瞅家厚，只见家厚很严肃很笨拙地剪着纸花。最可怕的是她感到坟茔就在身边，就在眼前。这感觉越是想摆脱，它就越是肆意地弥漫在脑海中。她背过身去，从1数到100，又从1数到100……忽然有闪电从他们这座老式瓦房上的亮瓦和窗户里折射进来，紧接着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大雨敲打瓦和窗玻璃的声音显示出雨点很强的力度，最糟糕的是门被大风拍得“咯咯”直响。谷香听到“啪”的一声轰响，感觉门已经被大风吹开了。这时她发现屋里一片漆黑，她大声地叫着“家厚”“家厚”却听不到应答声。她起身燃起蜡烛，用手遮挡着准备去拴上大门，突然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呼喊：厚儿——厚儿——她似乎感到这声音很熟悉，还没迈过房门槛，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走了进来。这是一个约莫六十多岁的老男人，宽额长脸浓眉一脸络腮胡。谷香觉得这模样在哪见过，还没容她细想，那人就说：厚儿，我的儿！牛跑了，连堂屋里的牛桩都带走了，还不快点去找！谷香就觉得这堂屋里本来就拴过牛。她突然意识到这下坏了，眼下正是牛派上用场的时候。不过，这人是谁？她努力地想，却怎么也记不起来。谷香，快把门拴好，我去找厚儿！那人再说时，谷香这里就想，他既然叫厚儿，就应该是爹，可是，爹不是早过世了吗？想到这里，她惊恐地大叫一声，家厚——

　　谷香这时傻楞楞地坐了起来，浑身冒着冷汗。只见灯光下，家厚仍然很耐心地剪着纸花。

　　哎呀呀，一场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