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押韵
王利芬:历史的惯性非常沉重,塑造是不是本质性的变化,我特别能对未来展开某种程度的想象和预测。因为预测里面,所有的预测依据的就是两个东西,一个是过往的历史经验,还有一个是对未来某些现在因素的延伸,这都无法考虑巨大的历史变量,这恰恰是质变一刹那,就像今天中国的地震,改变中国领导人对于信息透明带来坏处的看法。过去都认为什么事情不说最好,汶川地震恰恰证明相反,中央电视台的报道及早,全面。我每天看CNN,他们的报道非常仓促。这次中央电视台对信息充分地披露,非常有用。我们过往的历史经验,当广播出现的时候,就代替报纸,电视出现的时候会代替广播,当互联网出现的时候,又说你们都不行了。所以说并存是过往历史经验来看的。在历史主流地位里占多少份额,这有一个洗牌的过程。如果依靠过往的经验,会说互联网成为主流媒体,电视仅次于互联网媒体,接下来是报纸、杂志、广播,这是一个常规性的判断和评价。如果是常规性的判断和评价,好像历史没有谜底。
胡泳:历史重复它自己。
王利芬:一个饼原来10个人,现在20个人吃。这是互联网和所有单一媒体都不一样的地方,文字是随时,以前看电视说这个时候必须看这个,但是现代的互联网有巨大存储量,包括所有媒体,这个东西呼啸而来。在这个问题判断上,我不是有并存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根本上对媒体生态性的变化有什么?投行还在,精算师还在,对这个问题是什么思考?它带给什么样的社会思维方式?政治领域对中国社会关联度最大,但思维方式的改变是本质性的改变。我特别希望能把媒体谈清楚了。
胡泳:媒体的问题是这样,其实观察新媒体的变化有两种基本的模式,一种是把它叫做革命的模式,或者是断裂的模式。所谓断裂的模式认为新媒体出现是跟过去截然不同,过去一切东西全部颠覆或者推翻,新媒体变成这个时代的老大。与此相反的一个模式,一定是一个延续的模式,今天新媒体是建在过去媒体之上,今天媒体吸收过去媒体的好处。我写过一篇文章叫做《一篇网络史,时间总在押韵》,过去一些东西到今天会重新出现,有时间押韵,这种情况下,它们之间不应该断裂,应该有延续。
王利芬:前一种视角根本不存在,任何事物的发展,不可能突然冒出来,一定跟前面有千篇一律的联系,在某一个结点变成新的东西。我们的历史过程里,什么东西是完全断裂的?
胡泳:有一些人会持强烈革命观,有些人觉得今天是新天地,现实来讲,站不住脚。
王利芬:这是我们政治导向的误区,经常是新的一年,新的时代,新社会,这些东西需要我们长大以后,好长时间才能更正过来。好像新一年之后完全不同,今天跟昨天没有太大的不同,如果有不同,一定是变化的变量放到今天,这个不同放到今天,这是政治术语的延伸。
胡泳:我们有革命情结。
王利芬:在过去的教育下,我始终认为旧社会是没有太阳的,黑暗的旧社会。因为不出太阳,禾苗粮食没办法生产。后来又读高玉宝也很矛盾,又说烈日下的周扒皮,后来想那也出太阳啊,这也很可笑。
胡泳:这种思维方式很常见,不单独存在于中国人身上和一般人身上。例如像英特尔的格鲁夫曾经预言,十年之内报纸没有了。盖茨还说五年以后,大家看电视方式不同了。
王利芬:这是思维方式的假想。
胡泳:其实我们观察这个东西有两种方式,一个是断裂一个是延续。我认为不管用什么角度观察,对做媒体来讲,今天最重要的东西,都不是内容,至少一定是用户或者是观众,反正是使用媒体的人。
王利芬:用户决定我们今天这个时代的一切。
胡泳:比如你想我制作最好的节目,一定会有最好的传播,可能这个时代已经过去了,首先要想到我到底在服务谁,我跟着他们走。对于未来媒体公司来讲,可能抓住用户能力的重要性,往往高于内容的重要性。
王利芬:这点非常重要,抓住用户能力,高于内容制作重要性,用户需要什么就制作什么,实际上是定量生产。那引导就不存在了?
中国的新媒体
胡泳:这是中国强调的东西,引导是工业化时代,甚至是信息化早期存在的东西。当众声喧哗的时候,凭什么别人听你的,原来别人听你的,是因为垄断信息,别人没有新意,因为你拥有最精良的设备和人员,能够保证节目好。现在很多事情他们自己就能干,凭什么听你的。
王利芬:抓住用户需求的能力,变成未来媒体生存的手段,任何一个单位和群体,都要有这样的能力抓住用户的心理需求,然后用各种方式来满足需求,这时候所谓的媒体是一个集团军在作战,不是用单一方式来走。所以未来媒体所呈现的生态局面一定是这样的局面。
胡泳:它一定是融合形态,而且是多种产品,我原来生产这样的媒体产品,把这个产品做到底,这不行。中国的起步慢,比如看《纽约时报》的网站,里面有大量的视频,要求自己的记者做视频,因为看网站的感觉,跟看报纸不一样,看网站如果看不到视频和图片有可能不看了,必须满足看网站这帮人的需要。而你必须要意识到,看网站人群的增加速度,高于传统订报人的速度。不是说要多么高明,如果不认识到这一点,生命线会有问题,大家获取什么东西,打开电脑上网看。
王利芬:这种东西在中国互联网发展里面,怎么变得那样缓慢,发展并不是特别大。
胡泳:因为中国文化和社会政治环境,就是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中国出现新浪新闻网站,在美国没有,中国人的消费习惯跟美国人不一样。如果在美国,在一个网站上有《纽约时报》、有CNN,那是笑话,你随便登我的东西,这是不可能的。这种模式的产生都跟它面临当下中国环境有关系。我们到目前来看还是纸制媒体,然后有视频,视频是点缀其中。多少年都是这样,在这个地方止步不前。
王利芬:媒体产业本身发展受制于经济学的因素太大,包括动漫,国家花那么多钱去推动做不出来。
胡泳:动漫为什么做不起来?
王利芬:各种束缚导致各种创意受到限制,创造性受到限制。我们现在来梳理一下互联网产品本身。
胡泳:前提条件还是要植根于中国的现实,如果根据中国人具体的行为模式或者基本需求发展一些盈利模式,我觉得非常有前途。因为2008年标志性的东西,是中国网络发展超过美国,现在全球第一。从根本上来讲没有想象那么大的意义,因为超过美国是早晚的事。但是,现在需要思考的是当这么多人在互联网上,一百人活动和一万人活动,产生的行为模式以及商业模式完全不同。当有两亿人在网上活动,如果不产生对世界互联网决定影响的公司,这说不过去。因为在中国,就要服务于中国的具体需求,不可能纯粹用Google模式,必须探索自己的模式。如果找到模式,这个市场足以支撑特别大的公司。
王利芬:目前的公司呢?
胡泳:所谓新的三巨头,腾讯、百度和阿里巴巴,最闪亮是这三家。他们自己能不能够充分运用自己拥有的资源和力量,把公司发展成世界级的公司?用工业化判断,刚有电和铁路的时候,群雄并起,经过一旦时间以后,基本被瓜分完毕。如果再想产生特别大的公司不太现实,未来五年很关键。
王利芬:为什么新浪、搜狐、网易会变成二线公司?
胡泳:这是阶段性的,中国互联网发展在当时那个阶段,那种需求是巨大的,催生出了那样的公司,满足了当时的需求。
王利芬: 所谓的电子商务,大量是线下用电话打。
胡泳:他们迎合当时的时代需求就发展了,企业发展永恒的规律在于前一个成功者很难在下一个成功中还继续成功,前一个成功会成为它发展的桎梏,成功本身可以带来成功障碍,企业发展的规律就是这样,前一拨领先,后一拨就可能不领先。
王利芬:互联网本身产生了效益,而不是靠吸引眼球。
胡泳:核心是网上的人多了,会带来多的产生价值的方向。
中国互联网的进一步发展
王利芬:下一个再出来会在哪个行业?
胡泳:当你满足了信息的基本需求以后,一定要行动,包括做生意或者交友,属于社会性网络的网站也很火爆。例如说娱乐,现在有很多人在押视频这个宝,游戏公司已经淘到了金。这些人在信息基本需求满足以后,就会往这些需求上发展。
王利芬:比如像新浪、搜狐、网易,资讯的需求,这三家公司,国内也限制,第一没有采访权,必须杜撰。打一个比方,如果也有采访权,也有视频播放权,这个权交给他们了,真正变成一个联合媒体,因为报纸杂志兼容,视频兼容了,电视、报纸、杂志、电台,如果这几家全部合并变成一家,你觉得这可以吗?
胡泳:毫无疑问,成熟的模式永远在中国互联网行业当中占有重要地位。最典型的收入还是广告,像新浪主要是广告,搜狐、网易还有游戏。这个模式是绝对站得住的,因为千百年来的媒体主要模式就是广告,广告是支撑媒体发展最重要的收入来源。无非是把广告的载体由电视报纸变成网络。新浪永远会在中国大的互联网公司当中有一席之地,把这个模式缩短到极致。
王利芬: 央视国际有采访源,把整个电视搬到网络上面,同时也改成新闻的方式,是一个媒体集大成,这样的网络有一家会超过新浪吗?
胡泳:有可能。视频大家都重视,视频是最喜闻乐见的方式。如果有人能做成看电视必去的网站,肯定会有前景。
王利芬:如果能够搞到一家互联网的公司拿到采访权,我也做资讯,你怎么做我怎么做。网民当然有习惯,但是从多大的比例来讲,他们会转移到另外一家?
胡泳:网民很难用忠诚度来衡量,不论是积累多么忠诚的用户,真的一夜之间可以变过来。抓取用户的能力,超过制作内容的能力,今天用户的迁移性太强,它是流动的,特别滑。网络迁移不需要门槛。我举一个简单例子,这几家网站都开博客,每个博客都提供一键搬家,今天在搜狐开博客,新浪提供所有搬家工具,一键就搬走了。对于用户来讲没什么。凡是认为自己拥有牢固地位的互联网公司,一定是脑子昏了头了。张瑞敏说的永远战战兢兢,永远如履薄冰。可能圈地树栅栏,这个栅栏对于用户来讲,一脚就能给打翻。
王利芬:如果一个网站,完全像新浪一样,满足网民的信息需求,娱乐视频也可以,还可以看到电视,好多资讯及时采访、分析,面对面分析都有。亲近的是互联网而不是电视,是这么一个感觉。我经常也在百度上面听歌。如果有一个互联网能够搞这个功能,这个模式我可以想到。
胡泳:最大的利器必须做视频,如果要能做视频,做视频的网站必须是天时地利人和,必须都得有,政策上都给充分的空间。因为视频控制比较严,得拿到所有的牌照,所有部门开绿灯。它得有能做视频的能力。
王利芬:如果凤凰卫视的节目放在视频上播最好,还可以听。
胡泳:可能是天时地利人和没凑全。
王利芬:那将是八国联军的联合体,集所有过去的媒体为一身。所谓杂志的封面文章都可以在上面,广播、电视、滚动新闻,CNN模式搬到上面去,这很厉害。
胡泳:在国外可能性不大,在中国有现实可能性。
王利芬:为什么?
胡泳:国外有知识产权问题。中国的确有可能,因为中国知识产权保护很淡漠,中国很多媒体或者很多信息源还是垄断,中国的确存在这种可能性,之所以没有,可能是因为能做的人还没有意识到,想做的人没有实力来做。
王利芬:CNN新闻网站也很厉害,网站里面有一些视频还有深度网站。
胡泳:现有的领导和决策层,能力和意愿体现在这些地方。经济为什么能够不断地发展,是因为后来者看到机会,现有的在位者做不了,如果前面的人都做了,那就不发展了。
王利芬:一亿多网民,相当于三分之一的欧洲,这样的地方没有强大媒体在网络上,我觉得非常奇怪。这个群体基数是有意见表达,在网络上不是做出节目让网民看,应该是高度互动参与,是一种整个改变传媒方式新的表述方式。随时能够参与互动,这对新浪有杀伤力,对电视台有杀伤力,新的传播方式找到了,实际上是找到抓住用户的能力。
胡泳: 但是前提条件是很多人不看电视了,就看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