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与清华大学教授赵南元先生见面,得知赵教授最近写了一篇长文,内容关于动物保护的问题。全文发在司马南的博客上,便抽空拜读了一下。赵先生写这篇文章的起因,是国内的一些专家正在起草一部中国的《动物保护法》。起草该《保护法》的首席专家通过媒体发表了一些动物保护方面的基本观点,而赵先生对这些观点和言论,有不同的意见,特意写了这篇长文。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首先,我们要有一个基本了解,中国已经有了《野生动物保护法》。但是,《野生动物保护法》对于很多动物保护主义者来说,还觉得很不够。比方说,前几年发生过某人用高跟鞋踩猫的事情,再比如,某地政府取缔无证养狗,也引起很多议论。因此,正在起草的《动物保护法》从范围上说,是要超出野生动物的范围,将人工饲养的家畜、家禽以及宠物都包括进去。有人用一句话提炼了《动物保护法》的“新意”:虐待宠物是犯罪。如此一来,像前文提到的“踩猫”、“抓狗”,都可以列入该法管辖的范围。赵南元先生的文章很长,涉及的内容也很多。我写此文只是拜读赵先生文章的感想,也算对赵南元教授的一个呼应。
动物保护主义涉及到一个伦理问题,即人与动物的关系。人活于世,与其他人生活在一起,善良和爱心是人类共同提倡的。那么,人给予同类的善良和爱心,是否也应该给予动物?或者再细化一点,人是否应该像对待同类一样对待动物?动物保护主义者认为,人也是动物,因此,人应该平等地对待动物,也就是说,适用于人的道德标准,也应该适用于动物。在我看来,动物保护主义的这种基本观点是错的。这种观点如果极端发展,无异于恐怖主义。
中国从2500多年前的孔子时代,就建立了“以人为本”的人本主义思想。有一次,孔子听说旁边马厩失火了,只问人是否受伤,而不问马。用现代动物保护的观点看,孔子大概属于“大人类主义”,而没有人与马“一切动物都平等”的动物保护思想。确实,人本主义就是把人放在最重要的地位,一切社会活动的核心,就是以人的原则为第一原则、核心原则。比方说,杀人要偿命,这是人本主义精神。因为人是最重要的。这种理念否定了“人也是动物”的天真。相反,儒家学说认为,人之所以成为人,就是因为人不能成为动物。如果人自甘为动物,那就是“禽兽”,人与禽兽是不能平等的。即便是圣人,也会杀动物、吃动物的肉,比方说孔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那是一种生态意识。即便如此爱护动物,人本主义也依然认为,人杀动物不是犯罪。而这正是动物保护主义反对的。
动物保护主义也有不同的形态,极端的动物保护主义者,与极端的生态保护主义者是一样的。在美国,有些极端保护主义者,在保护区自觉地扛枪巡逻,发现有人擅自进入,便开枪射击。这种保护主义甚至把动物看得比人还重要。最近我经常受到垃圾邮件,这些垃圾邮件从动物保护的角度出发,号召人们完全吃素。对此我有一点疑惑,如果把“人也是动物,动物完全平等”这个逻辑再推演一下,得出结论说:“人也是生命,一切生命完全平等”,那么,植物也是生命,吃素岂不也是犯罪?人还要不要活了?因此,动物保护主义如果过头了,就不是人本主义,就不是以人为本,就是一种幼稚的天真。
动物保护主义违背人本主义精神的幼稚和天真,还很容易走向恐怖主义。怎么理解?动物保护主义表面上看,是提高动物待遇,把动物放到与人相同的水平上,似乎是一种爱心的体现。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说,动物保护主义也等于降低人的价值,把人放到像动物一样的地位上。人们对动物屠宰厂里每天每时进行的屠宰不会有太多疑义,如果把动物彻底变得与人一样平等,屠宰动物与屠宰人群,是否也变得一样呢?因此,赵南元先生在文章中指出,希特勒就是一个坚定的动物保住主义者,而他确实像屠宰动物一样屠杀人类。因此,如果我们要坚持“以人为本”,动物保护就必须适可而止,不可过分。
现在世界流行的动物保护主义观点,大都来自西方人的极端化思维和理想主义天真,其中流露出很多“西方中心论”的谬误,比方说吃狗肉问题。在西方舆论的呱噪下,吃狗肉已经成为非文明和野蛮的象征。赵南元先生对此表示不屑。举例来说,假设印度人成为了世界老大会怎样?我们知道印度教视牛为神物,因而印度人不吃牛肉。如果印度人领导世界,那么,西方吃带血生牛肉的习惯,是否也就像“吃狗肉”一样野蛮?回民不吃猪肉,如果回教领导世界,是否所有吃猪肉的人,都是野蛮?所以,这里涉及到一个更大的问题,西方中心论常常把西方自己的标准强加给世界,并冠以“普世价值”的名号,实际上没什么道理,这是西方文明对于其他文明的文化专制。
把“吃狗肉”视为野蛮的西方定位,还可以有另一个解读。在近几百年的文化冲撞和激荡中,西方已经给一切非西方的文明设定了一个标签:只要是非西方的,就是野蛮的。如今,这种思维定势也延续到动物保护主义领域。为了证明包括中国在内的东方是野蛮的,动物保护主义从对待动物的态度上,也找到了依据,以证明这个论断的无比正确。这是一种先有理论再找证据的倒推,从而便有把“踩猫”、“抓狗”等事件无限放大,以证明中国人天生野蛮、从来野蛮的这一谬论。对待动物的态度,已经成为文明进步的象征,可怜不少中国人也接受了这种西方观念,包括赵南元先生文章中所批评的那位《动物保护法》首席专家。他们只以西方的标准来规范自己,却不知西方的动物保护主义思想的内涵有多可笑。
比方说,中国人还有很多民族都吃动物内脏,西方人基本不吃,法国人爱吃鹅肝酱,也被动物保护主义大肆攻击。只要细想一下就会看到,同样杀一头猪,如果内脏、猪头、猪脚、猪尾巴等等什么都吃,很明显,与只吃猪肉相比,前者可以养活更多的人。换句话说,养活一个人所消耗的动物数量更少。而西方人只吃肉,其他一概不吃的做法,养活一个人所消耗的动物生命更多。从这个意义上说,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相比,谁更珍惜动物?再比如说,按东方传统,家畜家禽一般都是自然放养,只有西方人为了规模经济效应,搞出了大规模集中圈养的方式。一只被圈养的动物,几乎没有活动空间;动物得病、畸形司空见惯;抗生素大量使用;甚至还有为了后续加工方便,西方人专门用生物技术培育了“无毛鸡”。与东方传统相比,真应该问问,谁更野蛮?
对待动物的态度,中国或者说东方的传统并不比西方的现代方式更不合理,反而,西方动物保护主义的观点,在很多方面都显得天真和幼稚。这种属于人类童年时期的天真,往往也与少年的暴力倾向联系在一起。那么,动物保护主义思想是否也有合理的地方?事实上,但凡有点合理的方面,动物保护主义早已经大张旗鼓地宣传了,不用我再重复唠叨。之所以动物保护主义的合理性不容易被人记住,实际上是因为其合理性并不突出。最引人瞩目的一点是生物多样性。但是,对生物多样性造成最大威胁的是谁?除了西方的现代工业,还会有谁?因此,动物保护主义最该反对的对象,恰恰是西方文明自身。某些被西方洗脑的中国人,不该用动物保护主义思想来继续指责中国人。用动物保护来再次证明“中国一贯黑暗论”,也是荒唐和徒劳的。“以人为本”就是不能把动物放在与人一样的位置上。
关于野生动物的保护,是另一个话题,以前零零碎碎地说过,此处不再多说。
《一个有思想的嘴巴》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