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流水（三）

镇海寺的“功德”

8月7日一大早起来，早餐后就去参观镇海寺。

相传早年这里有两个泉眼，常有龙王戏水而造成水灾。有神人将两口大锅扣在泉眼上防治了洪水，后来又在这里筑塔建寺，才有了镇海寺。在镇海寺，接待和讲解的是在这里挂单的居士。镇海寺的镇寺之宝是十五世章嘉活佛的墓塔。不过，在居士的推介中，最吸引人的是专司不同属相的守护神。似乎由于分工的缘故，专业化的守护神能够给信奉者提供更多更切实有效的庇护。说实在话，我不相信这些东西。但我觉得这很有趣。

居士介绍的过程中，大家专心听着，兴致盎然。随后，居士将大家带出山门，来到一座供奉属相守护神的寺庙。居士将大家交给负责接待的喇嘛，喇嘛将大家带进一座有些森严的佛堂。佛堂两侧就是属相守护神。大家按照要求整齐站成几排，安静而肃穆。简单交代完毕，喇嘛将大家一一招到面前，询问属相之后，介绍一下守护神，再嘱咐一下最近的注意事项。之后，游客从两侧出门。出门的过道里，有喇嘛招呼大家坐下，建议大家请开光佛像回家。

这种情景我以前经历过，当然明了意味着什么。落座后，喇嘛问我的属相，我说属马。喇嘛说，应该请一尊开光的专门守护神回家。接着又问我家人的属相。这样的话题引起我的兴趣，我说我属马我爱人属马我儿子属马我们家三口人就是三匹马。我还准备唠叨下去，喇嘛打断我的话，说我应该请三尊佛。我说请两尊就可以了，如果真的有神护佑的话，护佑我的家人就是护佑我自己。喇嘛没有强求，说每尊佛199元，交400元算了。交钱后，还要求写下姓名和所在地。写地址的时候我有些疑问，莫非守护神要到家里拜访，既然是神，应该全知全能的，写地址何用？将这话问喇嘛，喇嘛说，这是规定，没有别的意思。

出门后，又有一喇嘛招呼进入另外一间屋子。我知道后面将要上演的是什么，有些犹豫。担心拒绝可能意味着对神的不恭，又因为看到有人跟进而产生从众心理，就顺从地跟着进去。在门口，喇嘛指着一个香炉说，请施主捐点香火钱，随心就行，30或者60或者90。喇嘛似乎知道我兜里装了多少零钱似的，我一掏，正好90。进入屋里，又一喇嘛接待，问了些生辰属相之类的事情，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建议为自己和家人烧高香。喇嘛说话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在敷衍，这让我有些不快。说实在话，我感觉他的虔诚要比我差很多。对于烧高香之类，我没有什么兴趣。但是，碍于面子，还是勉强同意，于是又做了200元的“功德”。说到这里，想起那个关于“功德”的故事。达摩始祖到中国来，梁武帝接待了他。梁武帝很想在达摩面前炫耀一番，说，我修建了480座寺庙，安置了数万僧人，可有大功德。达摩说，莫说大功德，小功德也没有。想起所有寺庙里准备装钱的大大小小的功德箱，不觉好笑。

出门以后，导游清点一下人数又返回寺院。有人说导游领回扣去了，我这才明白喇嘛要求写地址的原因。很多人都请了守护神，有的还请了三尊。大家都有些后悔，觉得我们都被导游—居士—喇嘛忽悠了。我倒是没有很严重的上当受骗的受挫感。即使是上当，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自愿的。我倾向于将请佛烧香之类的事情理解为“功德”，不过，我之所谓“功德”，不是为了现世回报的投入，而仅仅是为宗教的存在和发展作出某种贡献——我始终相信，对于构建一个和谐美好的世界，宗教是必不可少的。以往，我也多次参加阿东他们的宗教活动，每次都会做点捐献。捐献或者做“功德”，仅仅是在尽我的心意，至于所捐献的钱是被用于弘扬佛法的正道还是被不良之徒用于挥霍，我觉得那已经与我无关了。在这个问题上，我与阿东的观点不同。阿东要求严格区分正途和邪道，他认为向邪恶之人捐献就是助恶，这不是善行而是恶行。不过，对我来说，鉴别善恶本身就是一件困难得不可能的事情。有时候，鉴别善恶其实可以成为一个拒绝行善的借口，善可能会因此而减少。这让我想起去年汶川大地震之后的捐款情况。有的人为自己不捐助提出的理由是，捐助的钱款可能被中间截留，用于贪官污吏的挥霍。我认为这纯粹是借口，是冷血的托词。按照禅宗的说法，我们心里不应该有善恶之念的。当我们有善恶之别的时候，我们心里显然是有恶的。

大家还在热闹地议论着，强烈地谴责着。我心里有了一些感念。无论如何，大家都曾经萌发了善心，并且做了善行的，就这么一发牢骚，所有“功德”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