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新疆最大的不动产?■ 洪烛
呼吸天山
天山是新疆最大的不动产
为它的美所感动,我就成为瞬间的继承人
融化的雪水,是它的积蓄
所产生的利息,滋润着沙漠
也滋润着比沙漠还要干渴的我
狭隘的心胸终于赢来无法想像的辽阔——
此刻,有一朵云,正在我肺叶间游移……
致刀郎
你是刀郎,我是夜郎
你热爱白天,我喜欢夜晚
我来自稻花香的古夜郎国
到你的龟兹国比试彼此的乐器
不要告诉你的臣民
坐在你对面的是另一位国王
就当作失散已久的兄弟
正在回忆对方身上的胎记
“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个人
知道我的这个秘密……”
“如果你愿意——
就把我当成遗忘了的自己……”
有个叫迪拉热·玉苏甫的姑娘
她在叶城县当小学教师,会汉语
星期天去喀什,在东门大巴扎遇见那人
那人向她微笑、点头
出于礼貌,她也点头、微笑
那人上前自我介绍,说是从北京飞来的
(好像真的长有翅膀,好像看见她才开始降落)
又打听她的名字。她告诉他了
那人掏出纸和笔,请求她
写下通信地址和电话。她写下了
那人让同伴拿出照相机
要跟她合影。她也没有拒绝
(心里想:“我也不是明星……”)
那人一个劲地说谢谢,像经受了女王的接见
然后她就告别,继续逛街
把刚刚记住的那人又给忘掉了
她遇见的那人就是我。目送她消失
我向同行的李自国抖抖手上的字条——
“诗人多像乞丐,可还是把美的住址
给打听到了!”美可以忘掉我,而我
怎么能忘掉美呢?
寂寞的哈纳斯湖
在哈纳斯湖畔,遇见一个图瓦人
问我是否看到他跑丢了的马
他用手势比划出马的形状
又说它是枣红色的
然后充满期待地凝视我
想从我的眼睛里找到它的下落
他急得想哭的样子
使我有点责怪那匹马了
不该这样伤害它的主人……
纯粹为了安慰一下他
我说我看见了,随手指指
走来的方向,那里有大片苜蓿生长
看着他转忧为喜向奎屯山那边跑去
直到今天,我都在问自己
是否应该对他撒这个谎?
是否应该,给他一点希望?
写给名叫博格达的雪山
猜猜这首诗是写给谁的:“你的王冠
正在融化。你惊呆了,甚至无法伸出手
来扶正它。白发,在一夜之间返青……”
当然,一切刚刚开始
可收信人已经感到热了
脱去一件衣裳,又一件衣裳
直至把绣花的背心露出来
绣出的花,跟真的一样,找不到针线的痕迹
——它就是真的!
“你愿意用一顶王冠,换我手中的这朵花吗?
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带给你更多……”
猜猜这首诗是谁写的?春天,只能是春天!
作为邮差,我已经准备好了
把笨重的雪橇,换成带轮子的马车
为了使辙印显得更为清晰……
天 马
天马成了历史的一只冷板凳
好久没有人坐过了
我来到昔日大宛国的地界
左顾右盼
如果真有一匹天马出现
患有恐高症的我,是否敢试试?
天马流浪于草原深处
等待一个骑马的人
只有相遇的那一瞬间
它才可能长出并不存在的翅膀
在此之前它甚至不知道自己
还有那样的本事!“骑一匹天马
到天上去,它的速度比我的心跳慢半拍
不,那是因为我的心
跳得比平常快了一些……”
塔什库尔干的风
风吹过,从我身上带走了什么?
我不知道它是否变重了,只知道自己变轻了
风洗劫着一个舍不得扔掉种种包袱的人
让他意识到:清贫才是真正的富有
哦,忘掉吧,忘掉吧……
直到头脑一片空白,而落花遍地
塔什库尔干,没有一棵树是完整的
风一阵接一阵吹过,似乎在不断地塑造
一个又一个我!
塔什库尔干的白云
离公路大约两百米的地方,有一大群羊
咱们是否打个赌,猜一猜,它是奇数还是偶数?
如果不信的话,亲自上前清点一番
你要小心点,把混在里面的几朵白云挑剔出来
别看花眼了——
最好用手挨个摸一摸,才可以放心
唉,羊毛有时候比白云还要柔软!
而塔什库尔干的白云,似乎也带着一股膻味……
汽车抛锚了,闲着也是闲着,萦性赌一把吧
谁猜对了,才有权利吃羊肉、喝奶酒
谁输了,就罚他下辈子在这里吃草——
你觉得这样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