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梦京华之我的图书馆


好朋友张晓星博士回国后一直致力建设中国数字图书馆,执着而坚定,半年前终于成功了,填补了这个领域的空白,而且反响很好,大家都为他高兴。

 

读书,我一直认为是个特别好的人生习惯,甚至于是美德。我一直很敬佩那些掌握读书技巧,而且善于从阅读里总结提炼的人,我的一个年轻博士挚友就是这样,我于是慨叹,我们经历的那个年代,对阅读的培养和重视,的确不如后来的年轻人。

 

时空跨越三十年,现在图书馆都有数字的了。想起来,我们小时候,对图书馆真是无比热爱的。那时觉得图书馆真是“知识的海洋”。

 

我们的儿时,有一个借书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图书馆的借书对象主要是机关及企事业单位的持证者,如果没有借书证是借不到书的。当时的无证市民想要到图书馆借书,就必须先到单位开个证明信。很多外地人为了查阅资料,专门坐火车、飞机来北京的图书馆。

 

我们这一代人最初对图书馆的记忆多是来自于父母的单位的图书馆,有的是图书阅览室。上小学开始就经常让父母帮助从单位的图书馆借书。记得我看过的《金光大道》、《沸腾的群山》、《新来的小石柱》还有诸如《李自成》、《水浒传》、《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的大学》、《欧也妮。葛朗台》、《安徒生童话》《老古玩店》等中国和世界名著都是父母图书馆借来看的,当然,图书馆也可以借些杂志,诸如《小说月刊》、《人民文学》等也是常借的读物。那时,单位都是给职工办理借书证或者借书卡,借书卡上会记载你借阅过的图书,借书卡写得密密麻麻人是我崇拜的对象。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的最后一页上粘着一个小口袋,里面插着一张卡,上面可以看到谁借过这本书。热门的图书多是被翻得旧旧的。

 

大概在上五年纪的时候吧,老师叮嘱我们要提升自己的写作水平就要经常看看散文或是名著,《巴黎圣母院》、《茶花女》、《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等,那么钢铁究竟是怎样炼成的呢?就是这样炼成的……记得还曾经一度弄混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作者奥斯特洛夫斯基和里面的主人翁保尔.柯察金。

 

 

我使用图书始于在中学的时候。1981年,一进校门,就听老师说学校有个很不错的图书馆。图书馆有四五间教室那么大,图书馆拥有上万册图书。按规定,学生可以凭学生证借书,但由于当时开馆时间少,限制多,比如外国小说、涉及爱情的书、中国古典著作都不能看等,图书流通量并不大。严格地说,那时的图书馆还算不上图书馆,充其量就是个书库,而学生呢,还根本谈不上利用图书馆。由于我们的学校在高校里,我们很多高校子弟也办了大学的图书馆的借书卡,那里的书可就多多啦。

 

对我来说,真正意义上利用图书馆,应当是从上南京工学院(现东南大学)开始。由于学的是建筑学专业,相对于学其他专业的同学来说,蹲图事书馆的时间要多一些。尤其,图书馆里有很多国外杂志,日本的《新建筑》从上大学我一直看到现在。东大建筑系图书馆里有一个镇馆之宝,就是国宝级图书《巴黎歌剧院》,这本书连抗战时蒋介石撤离南京,都没有忘记将它一起随身携带到了重庆,战后又运回了中央大学建筑系(东大建筑系的前身),我们少有几个和图书馆里老师混得不错的人有幸曾经有幸瞻仰过这本建筑学宏著的真迹。

 

好朋友、《财经》杂志的笔杆子慈冰给我写道:图书馆是一个没有围墙的学校。

 

清代改革家龚自珍说过:“若使鲁戈真在手,斜阳只乞照书城”。意思是说,如果真给我时间的话,我原把这剩余的时间全部用来读书。

 

从小至今,去过不同的图书馆,岁月不同,收获亦不同。记得中学乃至大学时,当我一踏进图书馆的大门,马上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震撼了,除了读者翻书的声音外,这里鸦雀无声。马克思说,越是读书,越是深刻地感觉到不满足,越是感到自己的知识贫乏。阅读常常让我们置身于一种缺席的状态,一种精神上的别处,比周围的世界更加真实。阅读时我们忘记了投射在自己身上的或愉快或不以为然的目光,也逐渐忘却了身体的束缚。

 

尹珊珊博士是我见过的少有的阅读天才,我相信她小时候学到的扎实阅读技巧和养成的良好的阅读习惯将是她受用终生的财富。看看她记载的图书馆:

 

我还算比较喜欢图书馆,毕竟很多好听的故事都在图书馆发生。图书馆的书一般都比最新榜单慢几拍。我曾是很多年的图书管理员,负责把同班同学借的书每天归还到图书馆去。就算这样一个小小的工作,我们学校也有自己的一个社交圈了,那就是“图书管理员圈”,毫无疑问都是比较有书卷气的,很享受在一起互相看看同学们最近都在看哪些书,安安静静的走过一排排书架,阳光洒进来,每天早晨的10点钟。

 

一有了新书,我们这些人就义务来盖章和做书标,还可以利用职权先借回去看。后来我混得很好,竟然混到了有权利列书单让老师们去购买的地位,这个地位很超然,只有我一个学生有这个权力,不知道后有没有来者,反正是前无古人。我觉得很有使命感,我写的书名会被购买回来供大家借阅,那段时间我疯狂的跑书店,希望同学们会觉得“哇,这段时间图书馆的新书水平很高哦!”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是,我都特别喜欢一个常常去还书和查书的男孩,他平时不和我们在一栋楼里上课,只有每天还书的时间能够见到他,他就像一株光合作用的植物,在阳光与书本之间,散发着清香味。图书馆里那种陈年的书和崭新的书混杂的纸张气味,也算是沁人心脾。

 

从小到大,我的书卡总是全班利用率最高的那一个,甚至考上博士生之后,我第一个问学校的问题就是:我现在可以借多少本书了?老师被问到这样的问题,还错愕了一下。

 

很多好听的故事都在图书馆发生”,的确是这样的;

 

法国作家古勒莫在《图书馆之恋》中写道,长久以来,我都乐于相信图书馆是一个理想之地,不会受到世间沧桑和偶然事件的影响,是一个安宁的避风港。我曾经半开玩笑地说,对我来说,这个图书馆就是天堂存在的证据。

 

1918年,毛泽东第一次来到北京,经人介绍,他认识了北京大学教授兼图书馆馆长李大钊。他给毛泽东安排在图书馆担任助理员的工作。毛泽东利用在这里的工作机会,广泛阅读了大量的理论著作。在图书馆工作的半年里,毛泽东的哲学和理论水平飞速增长,受益终生。

 

图书馆是温馨浪漫爱情的滋生地。回想起电影《情书》中一段非常动人的细节:少年男藤井树总喜欢借阅许多罕有人爱看的书籍,在借书卡上乐此不疲地写上自己的名字“藤井树”,木讷又可爱的少女藤井树觉得“那真是一种怪癖”,多年后博子寄给女藤井树信中的一席话“我觉得,他在借书卡上所写的藤井树,是你的名字。”东方特有的含蓄爱情贯通始终:写在借书卡上的名字是情书,借书卡背面的素描也是情书。


电影是生活的一面镜子,电影中形形色色的图书馆正是现实生活的写照。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安迪说要在监狱办一个图书馆,人家都认为他在做梦,结果在坚持了6年每周写一封信给州政府后,这件事竟然成了。图书馆在这里所扮演的角色是,人类精神的灯塔。灯塔不熄,精神不灭。这实在是太贴切了。

 

电影《后天》里,儿子在已成冰窖的纽约公共图书馆照顾同伴,烧书来取暖。在这里,图书馆在灾难中成为人类庇护者的象征,同时,图书馆作为人类精神家园的守护者带给人们的安全感。

 

…还有很多很多,包括巩俐在来北京考中戏前在山大图书馆当临时工的搞笑经历也是她后来经常讲的故事。

 

由于以前太太带女儿在温哥华读书,每次我去探望,总会和女儿去社区或市镇中心的公共图书馆,女儿特别喜欢那里。我常常不由自主地比较中加两国图书馆的情况。说实在的,两国大学图书馆(或者叫“研究型图书馆”)的硬件设备和服务理念方面,并无多大差别。有很大差别的话,我以为主要是在公共图书馆事业的发展上。加国的公共图书馆已经成了人们生活中不可少的一部分了(其实北美、欧洲也类似,新加坡也是一样)。在加拿大的城市,每个相当于中国街道办事处管理的区域就有一个公共图书馆。在公共图书馆工作的图书馆员享受国家公务员的待遇。我曾怀疑那些基层公共图书馆的利用率,专门跑到我们居住地附件的一座公共图书馆去观察,结果,一个普通公共图书馆的繁忙程度,一点儿不亚于大学图书馆,尤其是周末。而且图书很全,数字化程度很高,还有为孩子们每天举办“故事会”(story time)等活动。中文图书也特别多,春节还有专门为华人办的文化节………

 

常常努力在自己的脑海中搜索着对中国公共图书馆的记忆。七十和八十年代,我在北京度过了自己的中小学时代。可是,说起来真有些窘迫,我去北京图书馆的次数很是有限,因为图书馆数量也真是有限。

 

据《北京志•文化艺术卷》“图书馆志”记载,东城区、西城区、崇文区、宣武区的区图书馆均建立于1956年,海淀区图书馆和通县图书馆建成于1958年。“文革”期间基本都处于瘫痪状态。直至70年代末,顺义县、延庆县、平谷县、密云县、朝阳区、丰台区、石景山区、房山县燕山图书馆才先后建成,怀柔县、大兴县房山区图书馆的投入使用已经是80年代的事情了。据《北京各类图书馆志》记载,截至1985年,北京市乡镇和街道图书室214所,藏书24万册。这个数字与北京市乡镇和街道的数字相比仍然太少。《一天又一天》的作者查了一些有关90年代以后基层借到图书馆的资料:据1996年编纂的《大栅栏街道志》记载,1959年,大栅栏街道在石头胡同成立大栅栏公社图书馆,“文革”开始不久就关闭了,不仅图书失散,馆舍也被占用,至今没有看到街道图书馆恢复的记载。1990年第四次人口普查时,人口数就分别达到92942和46685的甘家口街道和前门街道,在《甘家口街道志》和《前门街道简志》中竟然看不到任何有关辖区内公共图书馆的记载………

 

说是要回忆六七十年代北京孩子的图书馆记忆,怎么扯到国外的公共图书馆的情况?因为多年在国外的生活,我自己亲身经历,也亲眼看到了发达国家的人们在生活中对公共图书馆的依赖,以及他们中多数人始于小学时代的“图书馆使用龄”,使我对六七十年代的北京、直至今天还发展得相当不够的中国公共图书馆事业有许多感慨:中国急需发展公共图书馆事业,公共图书馆事业的发展是一个国家文明程度的标志之一。而这些靠社会投资是不行的,政府必须拿出财政专款进行公共图书馆的建设,这一投资在我看来绝非仅仅投资的是一项公共事业,其实,它更是投资在一个民族的文化底蕴和未来。

 

希望能早日看到北京以及全国基层公共图书馆事业的蓬勃发展。


2009-7-10北京小学正式放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