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若禅
夜空下的喃喃自语。关于文学,关于生活,关于自心,关于头顶的宇宙和神秘的灵魂。文心,禅心,生活心,实为一体。
夜空下的喃喃自语
我很悲观,我是《射雕英雄传》里的裘千丈,对于文学始终是个水货。这已经是最不谦虚的说法,裘千丈虽然冒用兄弟裘千仞的名号,在江湖也算一个人物,而我只是个业余作者,未曽闻达于诸位。大家各怀利器,从四面八方赶来,挥舞真刀真枪,面对面叩问裘千丈的本事和灵魂的时候,我腿肚儿发颤,连发言都不知从哪儿讲起。我当然深怀感激,至少从今天起,你们就知道裘千丈是这么一个人了。你们将剥开我的伪装,解剖我的灵魂,我肮脏与卑劣的一面将被你们一览无余;将给我开出最适合的处方,让我的躯体和灵魂更为健壮,学会楚楚动人。我担心那些语言垃圾是否经得各位老师神圣一刀,在你们付出劳动之后,会不会感到是个骗局,心灵上是否能有所补偿。也许你们忙活一天之后,将发现你们面对的不过是一个缺少天赋的白痴。
我将向各位作一次心灵剖析,将我的情我的爱我的微不足道和肮脏尤其是我的极为悲观的精神意绪合盘托出。作为一个人,一个汉语作者,必须象卢梭面对18世纪的思想界,象基督徒面对上帝一样,敢于赤裸自己的灵魂,不断清洗肮脏。我面对的是各位老师,你们为我和杜鸿而来,就是我苦难灵魂的救度者,我还有什么值得保密的呢。人不能拒绝救度,我在罪恶与苦难中陷得太深,还自我感觉良好。
我的悲观和苦难,并不来自这个人眼下的现实生活,我相信在坐的各位行家决不会以现实的功利得失来衡量一个作者的心灵。官本位价值观已经在80年代中期已被扔进了长江。与生俱来的悲观,或者是因为汉文化的血脉,或者因为父母在制造时缺少激情,或者是因为上帝在DNA64键上做了手脚,链接的满是悲秋密码。我的愿望在春天而心在秋天,常常感到自己被裸露在秋风中瑟瑟发抖,需要一件衣裳伪装。而没有成为作者之前对这种景遇无法体认,很长时间我以为自己有着健全人的躯体和欲望,工作着并快乐着,恋爱着并幸福着。我用最通用的语言组装着思想杂谈和随笔,成为公文语言、“文革”语言与“三突出”语言的奴仆,还因豆腐干儿晒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工人日报》《中国青年报》而欣喜。 我曾经系统学习马列原著,中西哲学,文学,心理学,美学与文论,希望成就文学批评能力。热心地钻研各种人生理论,旁涉气功佛道,思维科学,希望解读人生密码,成为一名禅者。还学过油漆与菜谱,玩过书法、摄影与篆刻,常常装腔作势流连于美术和戏剧音乐,以为我天生具有艺术家的气质。甚至研究过政治与军事谋略,反看正看历史,做了十五年宣传和十一年政策研究工作,以为自己同著名历史人物一样具有政治头脑和政治智慧。待到成为一名作者,才知道原来属于白痴那一类的不健全者,心灵庞杂得躯体没有位置,除了狂想,一无所有。干了半辈子公文匠,想写一篇属于心灵的东西,竟然连一句话都不会说,有的只是与文学格格不入的思维习惯与语言定式。我悲观极了,世界这么大,立锥之地却没有;美女这么多,倾情我的哪片嘴唇却没有;美文遍天下,属于我的一个字没有。
自八十年代中期到九十年代中期,我开始十年的蹒跚探索。那时没有网络也不认识在座的各位老师,本地文学创作刚刚起步,我囿于狭小的天地,抚摩自己狂乱的灵魂,在崎岖的山路上笨重爬行,象一个朝圣者错把茅屋当庙堂,又象一只蜗牛失去了躯壳。文学于我是满足内心孤独的消遣,我于文学是找不到感觉的意淫者,我只能以变态的声音喃喃自语,虚弱得大汗淋漓。写着仅止自慰,连发表的欲望都没有。但是本地一帮文友包括今天到会没到会的,夹带着我,逼着我混了下来。我才没有停止对于文学的向往与渴求,暗自阅读与思索,吸身边朋友们的血。这时我一方面是主流话语的观摩者,一方面是远离于主流话语之外的沉默者。我思索“宇宙与我”,“ 他人与我”,“传统与我”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题。我找不到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会把一堆终究要腐烂的肉体和一大堆文化观念当作自己,更不明白人与一只苍蝇一块顽石有什么区别。我至今不懂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不懂得先锋与前卫,我坚定地按照我的臆想消构既有的观念与模式,我不仅倾心于文学小道,更倾心于宇宙人生大道,为这句话差点与一位要好的作家闹翻。你一文不鸣凭啥说文学小道?今天的各位仍然可以这样问我,我只能说狂妄是外行的专利,若一文鸣足天下知,苕才说这类瞎子探路的疯话。那个时期我写了非文学的《迈向智慧的金色通道》(1993年重庆出版社),把自己的思维方法从旧有的思维模式中拯救出来,按传统教科书论纲的形式叩问人类思维的浅显层次;同时写了一系列柔性杂文,从以投枪匕首直刺问题转化为举起文化鞭子抽打灵魂,还有一些读书笔记和感悟式评论,从浅显生活层面探触精神生活状态。这些习作收录在十八年习作集《悠游人生》里(1997年中国三峡出版社)。这些东西现在看来完全是垃圾,除了真实记录自己歪歪扭扭的灵魂脚印外,没有任何文学上的意义。
秋天已经来临,我出生在深秋,而现在已走进深秋。我工作着的一生即将结束,而文学生涯尚未开始。等待我的会是成功或失败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我要把文学流浪当作心灵朝圣的路途。我永远不会达到灵山,它永远只在心中,而朝圣者必须始终行走。走哪条路可以自己选择,实际也很难自己选择。回想自己工作的一生,没有一件事是自己想干的就能干上的。比如,我高中毕业时的意愿是考华工,“文革”结扎了我的大学梦,苦等十八年之后才走进补习文化的教室;我写过不少新闻,当的却是宣传股教育干事;我崇拜教师,上的只是各类培训班的讲台;我想当编辑,当的只是自己倡导创刊的《西陵通讯》业余编辑;在县委政研室干到48岁,要求到文联、残联和党校比较清净的单位,却得不到批准。大半辈公文匠能不能用打麻将斗地主的时间写点属于自己的东西?选择的余地只在这里。我必须写,灵魂必须有安身之所。写着不过是一种精神流放,只有在永无休止的自我流浪中,才能获得一份宁静和自若。九十年代中期开始学写散文,粗糙的情感和瘦骨嶙峋的风格使我倾向于悲壮美感,三峡自然与人文景观在我笔下成为悲寂心境的载体, 我以这些壮美的景观和丰厚的文化积淀为素材,画出精神文化生态的轮廓。当地和省内外报刊给我极大鼓励,使我能够在各位散文大家面前提到这些尚未结集而已没有文学意义的垃圾。
自我流放者的精神难免卑微与空虚,我总不能安于一种文体,经常以转换作突围。1998年心血来潮学写小说。一气写了《女人 一个不可爱》《生命自述》《元氏三雄》《老僧》四个中篇,这些不堪入目的垃圾性质是任何一个写小说的一看就知道的。但我太需要学习小说的基本剑法了,需要时间来做与前辈和高手较量的准备,我是一个习作者,目前只能制造垃圾,等到垃圾如山的时候,有一篇可能是小说。那时也许有人悄悄问我有没有秘诀,现在来问MM一个都没有。2000年下半年到今年上半年,我先后完成了系列中篇《元家场》的《猫﹒虎﹒人》《夏日情殇》《午夜金瓶梅》《巴瓶逸事》《陷落》五个中篇,我希望通过这个人物连贯的中篇系列和元家场这个贫穷村庄折射世纪之交具有普遍意义的精神生态,其中三个被《三峡文学》《芳草》《土家族文学》刊登。《元家场》在网上贴出,与杜鸿《一个白痴统治的村庄》一样,受到一批哥们捧场,也受到一帮淑女的愤然抨击。拼击我的理由是不仅自己越写越野,而且强烈推荐了《白痴》。还封我为土豆村村长,说土豆村住着一帮傻子,不会种有瓤的西瓜,只会种实心的土豆。如此网上论战,最能激励我的斗志,抡起板斧一顿砍杀,凡是没有文学天赋而混进文学网站的,统统杀死他。反正BBS上靠的是真枪实弹,逼出你的灵魂来,而又不负担窥视的责任,我就把所谓淑女的裙下都看透了。但我不会告诉她们小说究竟写的什么。我相信每个小说作者都不愿直截了当说明自己的小说究竟写了什么,只能告诉亲爱的MM自己对小说的风流感觉。
相对于各位成名人物,我的小说更是垃圾,正如一位网友批评我的,网上小说没有比你的更难看的,连制造垃圾都没学到。我也这么认为,群众的文学运动只能制造垃圾,而大师开始也一定是一位垃圾制造者,但坚定地走就成了大师。那时还敢制造垃圾,看我们怎样打他的屁股。小说写到现在,必须寻求更高层次的回归,回归于小说本身。我鄙夷三十四十年一贯制重复别人和自己,鄙夷企图以小说告诉读者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鄙夷平面记实小说,鄙夷只注重小说的某一要素。同时我必须与鄙夷文学性的劣习作战,只有写小说的时候我才能发现人身上有如此多的劣习阻碍着灵魂净化与艺术修养提高。我们经常用文学以外的危险吓唬自己,并被现实功利的魔鬼引诱。我们必须解除自己身上的束缚。在此我把一些不成熟的观念排列一下,很多是和杜鸿等小说作者的讨论中形成的,不是个人的专利,抛出来引玉:小说只能叹一声,不能给人具体结论,只能期望触发感悟;叙述是一种诗性,娴熟才能无巧而巧;具有多重解读可能性的小说才经得起纸面阅读,作者应注重文 面、文里与底蕴三重基本结构,小说中的意象宜不断建构与解构;关注精神生态并赤裸精神行走于后位,把握提供阅读线索与隐藏意图的度,力戒偷懒与图解;三分文面七分文里,昂然构思,沉着表达;带着镣铐在人神共惑之域起舞,文面假做真,文里真若假;文化积淀应融入个体记忆与文本要素,让读者记忆在阅读中唤醒;小说的先锋性不仅在可分析的要素,更在不可言说的神秘感受与韵味,没有一种技法是过时的,也没有一种方法是不过时的,问题在于如何运用老的或新的方法抵达人的处境和精神深处。
这段枯燥无味的排列差点使各位窒息,我知道语言无能如何乖巧,它仍然时时处于我们的思想和感受之外,一旦使用它很容易词不达意,必须时刻警惕语言圈套,防止真义在虚拟情景背后溜走,自己在岸上傻等。我于小说中渗透了哲学意义上的彻底悲观,并按我一元二致的哲学观与方法论来构思人物和细节。但我没有将之涂抹为黑色,没有张扬恐怖、性与暴力。生命的亮色不用张扬必定存在,而精神的不安若不张扬必定被忽视和掩盖。我不想在摧毁一座迷宫的同时建筑另一座迷宫,囚禁自己或他人灵魂。世间万事不可能有最后答案,宇宙人生,自然社会,灵魂文化,莫不如此。一个好的命题一定包括自我否定。 且走且歌,怀一而万,居万思一,是人生的态度,也是小说的态度,艺术思维应当既能一又能万,还能万中有一、一中有万,或者不一不万,又一又万。我的散文与小说关连着一元二致的哲学情怀,我关心的是如何将彻底悲观之后的冷静还原于文学文本。艺术情怀是宗教情怀的同体姐妹,正如每个著名禅宗公案是相知相融的两颗心的互激与对悟,与不懂佛的人谈佛是罪过,与不懂艺术的人谈艺术是罪过。而任何一个少有偏见的普通读者,只要生活阅历丰富,情感真诚,对再前卫的优秀艺术,大多有着非凡的感知力。不必担心写得优秀别人看不懂,我这样的半拉子倒是往往看不懂,因为我有了太多既定的欣赏习惯。
我混迹网上,也是由于自己先天不足,满身浓疮。只有和少男少女厮混,我才有现场的感觉。文学青年的血是治疗精神阳痿最好的激素,我不愿意生命进入秋天,创作状态也进入秋天。 我不只想延长艺术生命,而且想上档升级。但是我和在座的各位谈话都需要踮起脚来,外地名家谁知道此地元辰,喝他们的血只能买书订刊物,而纸质传媒运作周期太长,看到的是别人已当作垃圾扔了的,人早不在现场。网络不仅传播快,现场感强,而且没有拘束,灵魂坦诚相对拼杀撕咬,看得中亲吻拥抱,看不中立马走人。 对于这个未来文字批发场放弃实在可惜。但混迹网上需要真本事,靠文本自身的吸引力。我1988年底上网没有多大本事与积累,必须现场写作,只有随笔有大多在线写作的可能性。看一帖写一段,一年半时间竟有上千帖,搜寻剔扒,集200余帖,视如鸡肋,食之无趣,弃之可惜,《网上漫语》(2000年中国文联出版 社)就这样产生了。它的作用充其量是中国互联网文学疯长期的一堆网友自评垃圾。编辑有两种思路,一是当作正经创作,按专题整理,《故乡》网为我做的电子版是这种方式,军旅作家赵郭民认为这种《一个结构主义者的文本》式的随笔,有精神凹度,对互联网文学发展有贡献;二是当作网文疯长期垃圾如山的见证,按活动板块整理,《网上漫语》采取后一种方式。在写作这些帖子的时候虽然想到今后的纸面阅读,尽可能兼顾两种不同的阅读现场,但网上面对的毕竟不都是文学写手, 必须针对对象,很多时候还要说说文学常识,与高手直面的时间实在太少。这样我除了是裘千丈与人厮混,还必须老老实实当小保姆,白瑞兹曾讪笑我在问石斋开了一间托儿所。相对于吴过,我连小保姆也当不好,那些游戏之作对于真正的文学,只能是小儿科。但我认为蹩脚的小保姆当得有意义,一是保持了年轻的心态,二是保持了自由自在的创作立场,三是沉入了自己的内心,看到更广阔的社会与众生的灵魂,四是加快了信息收集和更新流变的速度,五是坚定了创作信心,六是有利于始终保持平民心态,不为浮华遮望眼。在风格上,我倾向于个人语言。因为零碎的时间与针对作品与现象的感悟式批评,基本没有案头准备时间,不可能成为构思严谨、理论清晰的研究式批评。而且我的目标是改变批评语流,决不愿引用理论与名言,唯一依赖的是现场感觉与个人经验,并且片面认为理论与名言如果不能转化为个人感受,批评文本很难独立。必须先有可读性,读者才会正眼看批评,否则永远是批评者的自恋,连一个好读者的作用也发挥不出来。但到了网下,因为对象缺席,转述一般没有,读者看到的只是评论一面,看不到原帖,往往茫然不知所云。这也是网上漫评天生的局限,影响了作为独立文本的严谨与深刻。所以编完这本书,除非朋友约稿,我发誓不再写网上成篇评论了。
拉拉杂杂叙述了自己的习作过程,诚恳希望各位老师挥刀舞枪杀上阵来,打到痛处,攻到要害,使我与杜鸿经过这次大会战,能够明确今后的方向与应注意的问题,在各位的帮助下,真正成为一名汉语作者,不辱当下写作界。谢谢!
(
你无法诱惑我
这是一个充满诱惑并且难以逃避的季节,转型时期所有能够生长成型的诱惑,无一例外在网络中摇曳多姿地尽情绽放。金钱之花和性灵之花,沦丧之花和升华之花,罪恶之花和正义之花,美色之花和美德之花,喧嚣之花和静美之花,合着五颜六色的月光,在夜幕下潮水般涌动。香透五十州,醉倒千万人。然而,你无法诱惑我。无论你有何等强大的阵势,何等充足的理由,何等高明的手段,哪怕脱下羞羞答答的内衣,裸露少女火爆柔美的胴体,我都是我自己。我不会改变我当初的诺言。
你以为打出传播知识有利教化的旗号,我就怕你了屈服了?知识是什么东西?是远祖们吃进同伴的皮毛和骨头,来不及消化,拉出的又粗又长的屎节子!我们拉得比远祖及祖父更为精细呢。伏羲继天而王,得《河图》《洛书》,画八卦,经夏商周而成《连山》、《归藏》、《周易》三易,发衍老庄、孔孟,孔子修《易》编《传》,再衍《易纬》、《周易参同契》等历代文献三千余种,可谓洋洋大观。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凡五千余年,成史书25部,再加《资治通鉴》、《史纲评要》等无聊钩沉之作,又可谓洋洋大观矣。自孔子失宠而编《诗经》,历代文人无聊而作,凡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历朝笔记,仅全唐诗即4万余首,亦可谓洋洋大观矣。自《尔雅》、《说文解字》、《六书正义》、《康熙字典》而至各类字典、词典、事典、《四库全书〉、《大百科全书》, 谁能说得清多少种?自南北朝佛教大规模传入,朝野僧俗争相译经刻经注经,至今又多少种?西学传入,科学昌明,学科林立,著述蜂起,流派纷呈,谁能尽举学科多少学人多少著述多少?以知识多寡论英雄,则世无英雄尽为竖子矣!人一辈子吃古人的屎不臭死也撑死,还有时间拉屎么?千万别以为你屎吃得多,比你吃得的人其实也只吃了一点点。吃屎多少也不是标准,还要看你会拉呀。你拉得多,也无法引诱我。拉得多也不是高人一等的依据。
你以为身材俊美风流倜傥就 可以引诱我么?我丑,奇丑无比,但同样自信,你无法摧残我。君不见高堂白发悲明镜,朝如青丝暮成雪?哪怕你长着12只丰满挺拔坚实浑圆的乳房,到头来我是一具不朽的木乃伊,你也不过是罗丹雕塑的那位满脸悲怆的老妓女。你要我做一位道德高尚的人?不!满世界的伪崇高者败坏了道德的名誉,真诚与崇高用虚伪的道德能够找回?而且道德从来是为约束小人的,我等身虽下贱德行齐天,岂肯受它引诱?天地至刚,水不可折。面对网络,我心有容,行无欲,当坐则坐,当行则行,道因我生,德随我长,天地同我,我同众人,你们又奈我何?
我无可救药了。早上醒来的时候,妻子这么告诉我。我知道,当然知道。我有疯狂的自恋癖,自恋自信到坚不可摧。这个季节最温顺的公民都千方百计躲避我,害怕我的自信自恋会传染。这种致命的心理病症,在这个躁热而烦闷的夏季凶残潜伏,秋季或者冬季就会要人死去。家藏的线装书上,清楚地记载着祖先们这样死去的例证。这种病症一定会死得很安祥,不会有奸险小人的惨不忍睹,也不会有善良百姓的贪生怕死。诸葛亮不是死得很好看的一个吗?他用一生的无上智慧造就一个旷世悲剧,叫全天下的智者为之悲怆欲绝。其实他只是一个自信狂、自恋癖。明知他那点水加刘关张一碟子酱根本匡复不了汉室,依旧顽固地做着一统中原的梦。足智多谋、屡建奇功的努力挽救不了注定失败的命运。刘备死了,他还死撑着。六出祁山,心力憔悴,兵微将寡,九头牛也拉不回。曹阿瞒也死得很好看。他早知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人力终难胜天,仍旧雄心勃勃老骥伏枥挣江山,结果只为司马氏作嫁衣。我同他们一样的病入膏肓,不过为的不是万世伟业,而是作为一个人的一点点尊严。你从哪儿盗些劣质春药,就想想医治我的旷世绝症,并用你12万分的诚心与努力做保证,你知道我是怎么想你的吗——愚蠢!
你开始了解我了,好的。你知道诱奸不行,硬来没门,必须因势利导,以美人作陷阱。你开始聪明了。哪个男子不多情,哪个女子不怀春?想跟夫人作爱,得听夫人的;想跟小姐作爱,得听小姐的。多少堡垒就这么攻下来,搞市场经济少不了美色娘子军,何况自只是引诱你在网上作爱?中国的大德圣女,美呀美极了,全知全能道德传家文章盖世贞德坊出笼新鲜之致你来开包,上不上?不要开包费的。不上!什么典雅至致十 全十美娼妓传家功力盖世不过棉絮包稻草——一堆烂货,猫给耗子拜年——不安好心。西洋的知识女性,洋啊洋极了,精细计算准确制造好莱坞明星麦当娜身材真人发声情趣盎然,不上白不上。不上!什么科学制造精细准确算来算去机器变人人变机器好比娘娘与太监性交——干乐,裸女坐到石磙上——因小失大。我就这么土定了,收起你那套“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混帐理论。是鸟儿就得在蓝天自由自在飞翔,何况网络也不是你家卖官的地方。
网络是博大无边的吗?是!比我们每个人都博大。网络是强大无比的吗?是!它足以把我们摧毁。网络是多姿多彩的吗?是!它如一个蓝色的梦覆盖在千百万网虫心头。网络是烦躁喧闹的吗?是!它正在瘟疫般传播精神干枯症。但是,你不能动摇我,你不能引诱我。更不能强迫我改变我。你说这是干嚎文风,我也不会屈服。为什么你说“玩两把手枪 ”我就玩两把手枪?非用一把手枪自杀不可,根本不去计算弹道的穿行问题。为什么你说“爱我,就臊着我”就为你当保姆?非不理睬你,把你气得吐血,一口喷满天山雪地不可。为什么你说“永不原谅我”就不原谅?我非原谅历史原谅现实原谅所有的阴谋家野心家原谅所有与我有仇无仇的人包括原谅我自己不可。你弹琴我就唱歌?你亮羽毛我就拍翅?你典雅了我就做老夫子?你放浪了我就装疯?你是我情人、小妹、母亲和女人?雪地长着一棵树一蓬草就一定有碍观瞻?
你永远是你,我永远是我。我会进入你,但要被你接纳和消化,我生来是你的猎物。你也会进入我,也要被我接纳和消化,你是上苍赐予我的美味。我的胃口很好,不像猫猫拼命往肚子里捞,吃了却会拉稀。我不会拉不会吐,连毛带皮囫囵吞枣也不会吐,我是吃垃圾长大的。民间那些下流不堪的黄色故事,端公道士那些荒诞不经的迷信把戏,文革那些强盗逻辑和大批判文章,官方公文中那些千篇一律的句子,都曾是我的美味佳肴,没死过去却活过来了。你以为一网兜的垃圾我就无可奈何?吃得越多我精神才越好。你们不是反对垃圾么,我吃给你们看,还要看我拉呀。拉出来的是文化疙瘩、准文化宝贝还是伪文化精华?你不敢看?那你怎么改变我呢?
别恶心我。我说过,我是路边一块石头,又丑又硬。踢不动,搬不走,永远立着。季节是多余的,摇曳多姿是多余的,诱惑同样是多余的。别费心机了,我只在摇曳和诱惑中安眠。
(2000年4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