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耶克110


 

二十世纪最主要的自由主义思想家之一、197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哈耶克今年诞辰110周年。作为对哈耶克思想的崇敬者、一个对哈耶克来讲乃一个遥远国度的后学,写下这篇短文以纪念。“110”这个词在我们的语境里可表示为平安的守卫者,而哈耶克是市场经济乃至自由的坚定捍卫者,可称其为自由市场的“110”,所以,我取了这个看来怪怪的标题。
哈耶克——1899年5月出生于奥地利维也纳,是两个贵族家庭的后代。而哈耶克自己被国人所熟悉的是被林毓生先生尊称为“知识贵族”。哈耶克的父亲也是一个知识分子,虽未获得教授头衔,却是对植物有浓厚兴趣的维也纳大学的兼职教师。其远房表亲有著名哲学家维特根斯坦。当然,哈耶克不会借他来沾光,哈耶克自己的学术贡献足以让他载入史册。本文主要介绍作为自由捍卫者的哈耶克,刘军宁先生将哈耶克誉为“先知”,其一个重要标准乃是不从流,当然,大凡伟大的思想家,都是要说出自己想说的,而不管听众是否喜欢。哈耶克作为学者的伟大在于其敢于“逆潮流而动”。对席卷世界的一些可能侵犯自由的思潮进行批判,尽管有时难免孤独。
 
一、       社会主义大论战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刚好是前苏联建立不久,很多国家跟着走上了共产主义道路,经济上实行国有化和计划经济。而计划经济在一些特殊条件下,可能做出一些表面上很好的成绩来,此时又恰逢资本主义经常会有一些经济波动,计划经济顺势而上,在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社会主义化浪潮。而来自奥地利的经济学家米塞斯却认为社会主义和计划经济取消个人财产权和价格,其经济不可能有效运行,因为没有价格,不可能进行合理的计算。在哈耶克看来,米塞斯最突出的贡献在于对“第一,唯有在市场定价方式不仅适用于制成品而且也适用于所以中间商品和生产要素的条件下,经济的使用可资获得的资源才是可能的;第二,人们根本就不可能设想出任何其他的能够以一种与竞争市场定价过程相同的方式把所有相关的事实都考虑在内的过程”两个方面作了详尽的论证。而支持社会主义的兰格、泰勒、罗珀和迪金森等人却认为计划经济是可行的,可以根据中央计划局指定合理的价格进行计算。尤其是后来,随着计算技术和计算机的发明,计划者们更有信心认为计划经济可以有效的运行了。到了哈耶30年代,哈耶克接过了这场大论战的大旗。用他自己的话说“20年代是米塞斯出战,30年代则由我出战”。在哈耶克看来,价格是一个传递信号的机制,市场中的经济行为者只能根据自己掌握的信息作出决策,而个人或组织不可能掌握市场上分散的且时刻多在变化的信息,因此不可能作出一贯正确的计划决策。市场价格是有效传递信息的机制,通过价格,各行为者能去发现未知的东西。计划主义者们退一步地说并建议社会主义也可以进行竞争。在哈耶克看来“市场社会主义——即试图把社会主义与竞争性市场融合起来——不过是件赝品而已”。
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前的社会主义国家纷纷的进行经济体制甚至政治体制的改革。传统的社会主义模式被抛弃了(哈耶克应该欣慰吧),历史证明了哈耶克、米塞斯和坚信市场经济的思想家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各种各样的干预主义仍继续存在,将来的论战,要哈耶克的继承者们挑起重担。
 
二、       与凯恩斯的论战
 
哈耶克与凯恩斯的关系非常奇妙,在私人关系上,两人是有深厚友谊的朋友。但在学术观点上,两人却几乎找不到共同之处。这也让我想起李嘉图与马尔萨斯的关系,李嘉图与马尔萨斯在一些观点上争锋相对,却保持了终身的友谊,李嘉图逝世前跟马尔萨斯去信道“如果你赞同我的观点,我就不会如此喜欢你了。”不知道这是否适合用到哈耶克与凯恩斯身上,马尔萨斯也说“我从来没有如此的深爱过我家庭之外的任何人”。这两对影响世界的经济学家同亚当·斯密和大卫·休谟不一样,斯密和休谟在思想上是一致的,可谓志同道合,以至好互为遗产处理者。
哈耶克与凯恩斯“结怨”的推动者可能是伦敦经济学院经济系主任罗宾斯了。罗宾斯很早就对哈耶克和整个奥地利学派经济学感兴趣,而哈耶克也写了批判凯恩斯《货币论》的文章,罗宾斯邀请哈耶克到伦敦经济学院讲学后又邀请其到那里任教并积极支持哈耶克批评凯恩斯。哈耶克对凯恩斯新近的作品都作了彻底的批评,而哈耶克自己的著作一面世,凯恩斯就会写评论贬损一通。唯一的例外是哈耶克1944年写出的《通往奴役之路》受到了凯恩斯的称赞,凯恩斯在读完该书后给哈耶克去信赞其“我们有最充分的理由感激你这么精彩地说出了我们想说的话。”但马上,凯恩斯又说“你大概不会指望我接受这本书中的经济论观点。”接下去的一段便是一通批评。当然,《通往奴役之路》获得了超出哈耶克相像中的成功。甚至在经济学之外,也成了一本畅销书。
艾伯斯坦在《哈耶克传》中对哈耶克与凯恩斯的论争作了一些记叙,哈耶克在批评凯恩《货币论》中先对凯恩斯称赞一番后就写到“…这本书不过是知识急速发展过程的一个转瞬即逝的插曲而已,无非是一个试验而已,对其作出过高估计是不公平的…他的表述是艰涩的、不够系统、也含糊其辞……不知道是否有人真能正确地理解凯恩斯先生的意思。”而凯恩斯在还击中对《价格与生产》进行了批评“在我看来,这本书是我读过的最为混乱不堪的东西,从第45页往后,几乎没有一句健全的命题。这是一个再恰当不过的例子,证明了一个无情的逻辑学家如果从一个错误的命题出发,最后如何会以进疯人院而终结”。凯恩斯在哈耶克1932年的文章上写道“依然是胡言乱语的混乱的大杂烩”, 并在1933年信件中说“私下我们相处的很好,但他的理论全是垃圾…我今天觉得,甚至他自己都不相信他自己的东西了”。当然,凯恩斯和哈耶克也不是所以的观点都相左,凯恩斯讨厌马克思,我想是他们的共同点吧。
凯恩斯在辩论中经常改变自己的观点而不能对同一个论题争锋相对,哈耶克厌倦了这种论辩。以至凯恩斯发表了《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之后,哈耶克写了书评,但没有对其进行持续不断的批评,使其终身遗憾。在凯恩斯诞辰100周年,应邀对其作评价时,哈耶克也指出“…但让他暴得大名的那些科学研究成果,却是完全错误的”。
至罗斯福采取新政以后,曾流传着“凯恩斯的思想拯救了整个资本主义世界”。是的,哈耶克在这次的论战中输给了凯恩斯。世界各国的领导人都成了凯恩斯主义者,只有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凯恩斯的理论漏洞百出时,人们又想起了哈耶克,诺贝尔奖也亲睐了这位自由主义者。撒切尔夫人和里根总统的自由化改革,让哈耶克在世界的声誉达到顶峰。
 
三、       与弗里德曼
 
弗里德曼被称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西方经济学家之一”,另一位是凯恩斯。前半世纪属于凯恩斯,后半世纪属于弗里德曼。弗里德曼也是坚定的自由主义者、反凯恩斯主义者。用哈耶克的话说,弗里德曼和他自己几乎在所以的观点上都是一致的,但除了货币政策和弗里德曼的方法论。
哈耶克与弗里德曼都是自由主义者组织——朝圣山学社的成员,作为这个学会的会长,哈耶克需要团结其成员,共同对各种侵犯自由的思想进行斗争。尽管哈耶克不同意弗里德曼的货币政策,但他尽力避免谈论这块内容。而弗里德曼也不赞成哈耶克的经济理论,在其评价货币理论时,弗里德曼说“说实在话,他搞的那方面的研究都不着边际。”而哈耶克对弗里德曼的货币理论的批评公开的是在其于发表的《货币的非国家化》中。哈耶克指出“货币主义理论在所有情形下都会面临的主要缺陷是,它突出强调的是货币数量的变动对价格总水平的影响,因而使人们过分的仅仅关注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对于债权——债务关系的有害影响,却忽略了向流通中注入和撤出货币的数量,对于相对价格的结构所产生的更为重要、危害也更大的影响,因为它会扭曲资源的配置,尤其会导致投资向错误的方向上配置”。关键的问题在于,哈耶克认为政府垄断货币的发行权,是导致通货膨胀乃至经济周期的根源。“我们之所以一直只能用到劣币,就是因为政府一直禁止私人企业向我们提供较好的货币。”而弗里德曼却支持政府拥有货币发行权和制定货币政策的权力。
至于弗里德曼的方法论,哈耶克也很反对。他晚年说“…我一直公开的讲,我感到最遗憾的一件事,是没有回头再去批判凯恩斯;其实,我更遗憾的是没有批判弗里德曼的《实证经济学》,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同样是十分危险的”。在弗里德曼看来,哈耶克先是米塞斯方法论的拥护者,后又受波普的影响很大。而前者“具有很大的负面影响。这使得我们很难建立起一门可以不断深入发展的学科。”
哈耶克每次参与的论战,都以捍卫自由作为目标,在今天,人人都知道自由的重要,而很多时候,政府会做出一些与自由原则相悖的政策,却能得到多数人的支撑。真的正像哈耶克尊敬的阿克顿勋爵所说的“自由的朋友很少”。
最后,我想说一点的是作为教师的哈耶克对学生的主张,这也是逆潮流而动的,至少在中国是这样。我们很多教授总是会要求学生“关注社会”,尤其是研究生导师,这本身没有太大的异议。但很多教授指导学生时,中央除了什么政策,就让学生写文章进行解析、评述,有一些什么重大经济事件,也让学生写。
       如果要牺牲太多学好纯理论的时间,此乃得不偿失也。没有好的理论在手,能正确分析什么?哈耶克在受聘弗莱堡大学时发表就职演讲时,对学生的建议值得我们重视“在这十分宝贵的学习期间,你们应当把你们的全部精力都用在理论的学习上,而只是在你们的专业工作中遇到问题的时候再去了解那些具体的事实。除了我指出的某些限制条件之外,我确实认为,至少用大学中的部分时间先去研习理论的那种做法,是极为可欲的。只有那些真正掌握了一门学问的人才会知道什么是科学。然而从今天的情势来看,只有在对一个学科的问题做一段时间的专门研究后,才能真正掌握一门理论学科。”“……我在另一个场合曾经说过——而且我也认为有足够的必要性在这里重申这个观点:那种只是一个经济学家的人,不可能成为一个好的经济学家。与自然科学相比较,社会科学中的情形就更是如此了。因为在社会科学中,几乎不存在仅依据某个单一特定的学科便能恰当回答的具体问题。无论是在政治学和法理学中,而且在人类学和心理学中,还是在历史学中,我们所以人都应当知道的那些论题,在数量上远远超过了任何一个人所能知道的。极为重要的是,我们领域中所有问题都会涉及到哲学问题”。有这么多理论问题需要学习,还能有多少时间去弄清楚世界发生了什么呢?没有理论在手,就事论事的评价多是肤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