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近代最为著名的国学大师之一,王国维在学界享有其他人无法比拟的声誉。
他是一位集文学家、史学家、美学家、词学家、考古学家、金石学家和翻译理论家于一身的大学者,平生著作约有60多种。
然而,1927年6月2日,这位学富五车的学问集大成者,却轻轻地沉入了颐和园中的昆明湖底,湖水微微散开,岸上游人如织,而王国维却再也没有醒来。
每次到颐和园,在看尽繁华,踏遍长亭之后,我习惯性地盯着昆明湖面,总会凝视很久。
又是一个6月,偶然又临颐和园,想起王国维。
1927年6月2日,这个才华横溢的人间奇才到底想了些什么?在经过怎样的权衡和抉择之后,他走入了这样一条人间绝路?
王国维,旧王朝走来的新士
一生沉默肃然的大师,用投湖自杀,留下“中国文化史世纪之谜”
大师之死
1927年,军阀割据,时局动荡,北洋军阀命若游丝,北京城内一片惶恐,而清华大学校园内却一片安静。
6月1日,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的第二批学生毕业了,中午的时候,王国维教授参加了师生叙别会。
在会上,王国维为他的学生谢国桢在扇子上题了一首诗。随后又以浓重的海宁方言讲起了与蒙古有关的一些事情。
和学生告别之后,王国维去拜访了陈寅恪。傍晚的时候,学生谢国桢和刘节来到了清华西院18号,王国维的住处,向他请教阴阳五行的问题。
在讨论期间,王国维说起当下的时局,神情黯然,并预言近日北京会有大乱。
王国维之所以心情沉重,和当时的《世界日报》上刊登的一片《戏拟党军到京所捕之人》的文章有关,这篇文章中罗列除了北伐军进京后的缉捕名单,王国维的名字也在其中。
然而,王国维内心的惶惶,只是因为报上一篇戏文吗?
这样一个学贯中西的大家,会把一个王朝的存亡兴废,看得如此重要吗?
6月2日,天色刚刚放亮,王国维就起来了,妻子为他梳理着辫子,伺候他洗涮完毕后,又给他准备好了早餐。
平静地吃完早餐,王国维到书房整理了一些东西,而后离开了家门,向清华大学研究院公事房走去。
大约8点多的时候,王国维来到了公事房,见到了他的同事侯厚培。忽然,王国维想到已经给学生改完的作业忘记带了,于是他让门口一位听差的去他家中去取。接着,王国维和侯厚培谈起了下学期招生的事情。
谈了一会儿,王国维说要向侯厚培借两块钱,于是侯厚培从兜子里掏出五块钱给了他。当时王国维的工资不低,放到现在应该是”金领”级别的,只是王国维是个五好男人,一发工资,他就全部交给了老婆大人,自己平时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只有用的时候才向老婆要。
王国维向侯厚培借完钱之后,出了公事房,雇了一辆洋车,要求车夫拉着他到颐和园去。
十点钟左右,到了颐和园,王国维先是给了车夫5毛钱,让他在外面等着。随后,他买了一张门票进到了颐和园中。
昆明湖烟波浩淼
大师沉静赴死之心,无人察晓
王国维向四周看了一下,没有多少人,于是快步来到了石舫,然后又溜达到了排云殿西面的鱼藻轩前。
在这里他掏出一支纸烟,点上,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盯着眼前的昆明湖。等纸烟吸完之后,忽然,王国维纵身一跃跳入了昆明湖中。
远处的园丁听到落水声后,立马赶了过来,赶忙下水打捞,等把王国维救起以后,人已经不行了。
当时,昆明湖中的水很浅,但是王国维跳下去的时候,脑袋扎进了湖底的淤泥中,嘴里、鼻子里全都塞满了污泥,窒息而亡。
鱼藻轩层层进进的雕梁,缭绕大师生命最后一刻的呼吸吐纳
这一支烟的时光里,王国维想起过什么?
已到下午,拉着王国维老颐和园的车夫还在外面等着,看门人觉得很奇怪,就上前问他,车夫说明情况后,看门人却告诉他,他等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事后,人们从王国维的衣袋中找到了几块零钱和一份遗书,这份遗书是写给他的三儿子王贞明的,遗书上安排把他的书籍交给陈寅恪和吴宓,并请求把他葬到清华园茔地,而且还说了他自杀的原因是“经此世变,义无再辱”。
现存于国家图书馆的王国维遗书手迹
“五十之年,只欠一死,遭此世变,义无再辱”
大师轶事
王国维是个不爱说闲话、空话、假话、大话的人,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除了谈正经事情外,他从来不闲聊。
他更不会对领导说一些阿谀奉承的话,也不会对下属吹牛。平日里,有很多人让他鉴赏古玩,如果他看出是假的,就会说:“这东西靠不住”,然后也不给人解释“靠不住”的原因。
有的人不放心,就让他再仔细看一看,他依然会说“靠不住”,不拐弯抹角,更不附庸风雅。
平时,王国维都很严肃,赵元任的老婆杨步伟对王国维充满了敬畏。杨步伟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平日里嗓门很大,但是只要一看到王国维,她的声音就会自然放小很多。
王国维五十大寿的时候,清华大学的同学们为他办了三桌酒席,赵元任和杨步伟也来了。当人们让杨步伟与王国维坐同桌的时候,杨步伟神情紧张,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我不能和王先生坐同桌。”
吃饭期间,杨步伟所在的桌面上,谈笑风生,很是热闹,而王国维坐的那桌却是静悄悄地,很是冷清。
早年留学东京,与林徽因一样风光无限的才女杨步伟
提起“王先生”,总有一点点“怕”
王国维性格淡泊,不喜欢与人出去玩,也不喜欢多说话。即使是给学生们上课,他也是准时准点,从来不在课堂逗留。
然而,他的住所却经常有学生光顾,去请教他问题,王国维是来者不拒,不管什么人,一律平等看待。那些年,无数来自天南海北的学生都在王国维的住所,得到了他无私而博大的指点。
在讲课的时候,王国维总是带着毡帽,帽子下面拖着一条小辫子,身穿长袍,腰间系着一根蓝带子,就像一位民间的私塾老师一样。
上课期间,“这个问题我不懂”是王国维的口头禅,这么大的一位学者,居然常说“这个问题我不懂”,让很多人都无法理解。
事实上,王国维说“我不懂”不能说明他不渊博,恰恰说明他的治学是非常严谨的。在课堂上,有些问题他没理解透彻,就不会轻易下结论。
另一方面,这也是他的教学方式之一,他说不懂是因为想让学生自己去思考和查阅书籍,以此养成自学的习惯,可谓用心良苦。
王先生虽然“古怪”
却备受师生推崇
记忆里的王国维,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渊博志士。是否正是一生的沉默,积压出生命最后的壮烈?
王国维之死,是否永远成谜?
又到6月,今天,我们回头,怎样看待国学大师之死?
最近偶然看到梁启超1927年间的家书,当时的梁,竟也有凄凉惶懵的心境,更让人惊讶的是,梁启超在家书中,竟也提到了王国维的自沉。
6月15日,也就是王国维自沉后13天,梁启超在一封家书中说道:“静安先生自杀的动机,如他遗嘱上所说:‘五十之年,只欠一死,遭此世变,义无再辱。’他平日对于时局的悲观,本极深刻。最近的刺激,则由两湖学才叶德辉、王葆心之被枪毙。叶平日为人本不自爱(学问却甚好),也还可说是有自取之道。王葆心是七十岁的老先生,在乡里德望甚重,只因通信有‘此间是地狱’一语,被暴徒拽出,极端捶辱,卒致之死地。静公深痛之,故效屈子沉渊,一瞑不复视。”
显然,梁对他的这一判断,深信不疑。
在梁启超看来,两湖学才叶德辉、王葆心的死
加深了王国维内心“大势已去”的绝望
梁启超的一封封家书,透露出越来越明显的信息:
当时的社会生活,充斥死刑、问斩、羞辱、抄家......让文化体系显得格外混乱,梁与王们,是何等敏感的知识分子,“秀才遇见兵”,抗争而不能的痛苦,自然体味得最深。
今天,大家对王国维的死,普遍认定是“殉了大清国而去”,那么早在1924年,清皇室被逼出宫的时候,这样的“丧痛”为何没有压垮他呢?
所以王国维的绝望,值得深究。
和王国维一样,梁启超在家书中透露,所忧惧的,倒未必是政治之变革,而是社会之变革。
政治变革只是朝政之变化,而社会变革就会涉及远比政治更为广泛的范畴,经济、社会、文化,全都波及其中,全都不能在变革的狂风暴雨中幸免。
因此,面对如此狂暴的社会变革,就连久经战阵、政治阅历丰厚的梁启超,都尚且要仓皇“走避”,那么作为纯粹书生的王国维,又怎能逃脱呢?
(由左至右:梁启超、光绪帝、康有为)
经历过惨烈“戊戌变法”的梁启超,尚要“走避”北伐
更何况一介书生王国维
现在,人们如此评价王国维:“中国近三百年来学术的结束人,最近八十年来学术的开创者”。
正如郭沫若所言,王国维留给后世的精神遗产,如灵光一样,已经照亮了古典文学的城堡。
王国维的自杀是一个遗憾,他没能像梁启超想象的那样,要是再活十年的话,不可限量,然而,只到今天,人们依然铭记着他的“三种境界”,而且对他严谨的治学理念和正直的人格充满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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