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5月17日，是乡村治理与发展调查组要下乡的日子。早晨5点多，就被雨点拍打窗户的声音给弄醒了。其实夜里就醒过几次了。从去年的什么时候起，就已经告别了那“一夜沉睡混不醒”的境界，只要有事情，就惟恐误事，也就难以酣睡，夜间醒几次也不足为怪了。有一天突然惊醒：人，已经逐渐老了。所谓“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岁月无情，眼见得时光已把韶华人生抛在后头,心头不由泛起似雾似雨又似风的淡淡的忧愁。
又是下雨天。但天气预报说是雨转多云的天气。但愿是这样吧。但这种天气的确影响了部分调查员的决定。一直到汽车启动，还是有几个人没有来报到。当然有人是因为要考试。但这些人中的多数怕是因为兴奋劲儿已经过去，天气又不好，在一个难得的周末，睡个回笼觉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在任务和承诺面前，屈服于这样的一种享受，实在不是一个好的习惯。我一直在想，一个人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可能不是其有多大的天赋，而在于他的努力和坚持。这种事情说来简单，问题是在人生的旅途中，能这样坚持到底的人会有多少。
车到半路上，雨就已经停了。这次再没有走错路。对上次迷路的事，刘敏在她不久后写的一首叫做《在哪里》的诗中对这一事件做了哲理意味很浓的描述。对这么一件普通的事儿，她竟能发掘出了不少哲理。这很难得。不过以后在她面前说话做事得很小心，以免被她又发掘出一些哲理来。现谨摘录如下：
孔辛头，你在哪里/在每一个分岔路口/我都迷茫了/不知那条路才能找到你/面对我的不确定/老师安慰道/“错了再回来”/那时，明白了/走过了错路/就永远记住了/正确的路该怎样走/叔叔阿姨，你们在那里/在每一次敲门时/我都紧张了/不知怎样才能说服你们/面对你们的拒绝/自我鼓励道/“一定要执着”/那时，明白了/放弃就意味着失败/而再向前迈一步/就是柳暗花明时/路在，在哪里/走过了才知道/成功，在哪里/努力了才明白
——刘敏：在哪里（http://blog.sina.com.cn/s/blog_601568c60100ddy6.html）
在追忆第二次下乡调研活动时，我还不时抽空去看这些孩子们为乡村治理与发展课题组兴办的官方博客，名称就叫做“乡村治理与发展”。他们在这个博客上已经发表了近30篇或长或短的调查手记，也许，他们的笔力尚显稚嫩，布局谋篇的功力也稍嫌不足，但他们的热情，他们的可爱的好奇心和蕴藏在内心深处的爱，让我感动。现在有许多人正在热炒“80后”、“90后”等这样的概念，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在这一代人中，他们中的许多人过早地品尝了生活的艰辛，也很早就领悟到了生活的真谛。他们爱思考，也并不缺乏社会责任感。如果单纯用“80后”、“90后”等这样的概念来定义他们，可能会犯以偏概全的错误。我们这个团队用他们的行动佐证了我的判断。我常常想，中国的农村问题，积重难返，不是一代人的努力就能够解决的。我们需要为此而培养一大批富有爱心、关注农村的新生力量。他们，才可能是最终解决中国农村问题的希望。
这次我车上的乘客依然是上次的几个（她们是刘敏、朱敏、魏玉萍），不过我却没有再犯上次那样迷路的错误，顺利到达孔辛头村。太阳也已经露出她明艳又热烈的面孔。在村委办公室里，与张书记第三次握手。我一再讲他是一个细心的人，也很快得到佐证：他及时提出宜在广播里向村民解释一下这次调查的事情，以免有的村民会发生误解。记得上次就有调查组成员被轰出院子，是因为有些村民认为调查员可能是一些走街串巷的推销员。与张书记寒喧几句，就匆匆告辞。张书记有客人，我也要去安排接下来的调查。
等调查组成员结伴奔向自己的调查区域后，偌大的会议室变得安静起来，这时处于同一个院子的老年人活动室里一群老太太们的歌声便顽强地涌进会议室。她们可能要参加一个重要的演出，据说还有邻村的大妈参加。她们唱得很努力，我分明从歌声中听到了她们对新生活的热爱。可惜我不是一个好的欣赏者，于是便约保平去看看村子南边的金马山。这是凝结了张书记他们一班人和全体村民希望的所在。将车子停在村口小石桥的凉亭边，我们沿着新修的水泥路步行上山。
金马山的山势并不险峻，山高不足300米。一篇文章这样写道：
（她）虽然没有泰山的峰峦雄伟，没有华山的高耸险峻，它却经历沧桑，阅尽人间春色，富含文化底蕴，蕴含着动人的故事和美丽的传说。相传，烟台市莱山区孔辛头村是玉皇大帝亲自选中的风水宝地。在该村里金马山的顶端一块岩石上，迄今还保留着一个很大的马蹄印(人们将此石称为马蹄石)，岩石下面是厚厚的红土，周边石山环绕，充盈着神秘色彩，此地历来被称为“玉皇顶”，曾建有玉皇庙。
引自：牛立建，张风团：《风水宝地——金马传说》，http://www.jiaodong.net/wenhua/system/2008/10/22/010376043.shtml
沧海桑田。如今的山上生长着洋槐、柏树、栗树等树种，甚至在一个山坳里我们还发现了一片摇曳着淡紫色花穗子的梧桐树，像一个静静的梦藏在山的怀抱里。在路边则生长着形似灌木的核桃树，可惜没有看见一株有结果的。我的家乡曾经盛产核桃，后来大炼钢铁，多数核桃树就进了炼钢的土高炉。过去曾有“无儿不栽核桃树”之说，是指这种树生长缓慢，从栽培到结果需要很长时间，以至种树人都无法享受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只能留给后人享受。可能正因为这种生长缓慢的特性，也就造就了其木质特别坚硬，因此也就受大炼钢铁运动的荼毒更深。现在走在山里，那样树冠巨大的核桃树已经很少见了。但是却在田地里不时可以看到一些年轻的核桃树，只是这些树不是本地的原生树种。据说是从山西引进的，栽种成活后，第二年就可以开花结果。只是果实较小，且皮薄。我母亲每每说起自家的核桃树结的核桃，常颇为自豪，譬如味正，油足，等等，而对这几年引进的树种，则颇不以为然。
记得二十多年前，山师校园里曾经种植了不少核桃树，可以称得上是主要的绿化树种。临近暑假时，核桃的果实就已经隐隐成型了，可以略作开解乡愁的寄托，每每从树上摘下，让果皮的汁液染一手的黑黄色，长久不能洗掉。只是时下大学也渐浸社会流俗，喜银杏等所谓既有历史内涵、又极显文雅的树种，也就常常担心，现在她们依然安在否？
另外还须说明的是，核桃树是一种特别容易生一种叫做“扫马架子”的毒虫，颜色鲜艳，浑身长满细细的绒毛，一旦沾上人体，就会蜇人，剧痛无比。这样一来，浪漫的大学校园里，核桃园是最不浪漫也最不受恋人们欢迎的去处。
我要说的是，核桃树的遭遇，可以跟一个人的一生有得一比：譬如性格，譬如命运。
严格地说，金马山旅游渡假区现在只是进行了初步的规划和建设，大量的工作和投资还在后边。山上的道路施工已经完成，这是最基础的工作。山顶修造了几个亭子，在最高峰，塑造了玉皇大帝凌风御马（当然是金马了）的形象，非常生动逼真。站在山顶，眺望四周，顿觉这里的确是应该发生一些传奇故事的地方。四周的山峰似俯首于金马山的臣子一样，身段柔软，线条柔和。近的地方有如镜子一样闪光的水泊，远的地方则是人工湖泊，宛如一块巨大的水银隐在淡淡的雾气中，更远的便是浩淼的大海了。
对于张书记的宏大规划，我想，也许只有登上金马山顶的时候才能真正领略。对于发展烟台旅游业，我去年下半年进行了比较系统的思考（主要是为烟台市科协举办的经济文化强省与烟台发展论坛进行了长达几个月的调查准备）。力图为烟台设计一种形象，但始终在既有的框架中挣扎，难以有所突破。后来受韩国济州岛旅游业发展的启发，感到烟台的旅游形象设计应走出国内既有的城市形象设计局限，将烟台旅游业发展和烟台形象设计置于一个故事中，也许有可能获得意外的收获。这一想法，我在向“经济文化强省与烟台发展研讨会”和有关部门提交的以《烟台市旅游资源整合开发策略研究》为题的报告中有如下表述：
旅游地对客源市场产生吸引力的关键，是旅游者对旅游地的感知和认知印象。旅游形象是旅游者对某一旅游地的总体认识和评价。区域旅游形象是一个地域所有旅游产品的抽象概括，是开拓客源、吸引游客的重要环节之一。在对烟台进行形象定位时，必须充分考虑到烟台是一座具有丰富独特的滨海旅游资源，浓厚的人文历史底蕴及纯朴的民俗风情美丽的海滨城市这一现实。
大连市经营城市品牌的经验值得注意。他们以“城市品牌”战略为核心，依据城市的基础和特点，打造独具特色的城市品牌，创造难以模仿和复制的垄断优势，实施标新立异的推销战略，这是一次所谓“经营城市”的成功尝试。
众所周知，碧海蓝天红瓦绿树金沙滩是烟台已有的认知形象(本底形象)，海洋旅游一直是烟台的主导旅游产品，但我们应该清楚，这并不是烟台所独有的。随着旅游者需求越来越多元化，尽管这一品牌仍有较大吸引力，但还需扩大客源市场，还需打造新的具有更大想象空间的旅游形象。从开拓市场的战略角度考虑，“浪漫之旅，情定烟台”应该是辐射面积最广、更受市场欢迎的旅游形象。有专家提出以“鲁菜之乡、葡萄酒城”定位烟台，笔者不敢苟同，原因在于作为构成现代浪漫情结的元素，葡萄酒确实当之无愧，但这毕竟只是一种元素，而烟台还具有更多构成浪漫情结的元素。至于“魅力烟台”、“黄金海岸、人间仙境”等则缺乏与旅客的情感互动。
笔者的方案是充分考虑到烟台现有的自然与人文资源，充分挖掘魅力烟台的浪漫元素，在“浪漫之旅，情定烟台”形象统率下，以电视连续剧为主打手段，全力将烟台打造成中国的“夏威夷”。
具体的推介方案，可以因时而异。但以一部流行言情电视连续剧或许能达到目的。
笔者设计了这样的故事情节：
19世纪一对中外青年在烟台海滨邂逅并演绎了一场曲折美妙的爱情故事。但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局的爱情故事；一个世纪过去了，这位外国老人的孙女在清理老人的遗物时，却发现了一张已经模糊的中国少女的照片，和一本纸片已经发黄的日记；21世纪的今天，这位姑娘带着疑问来到了烟台；历史是如此巧合，她恰恰也在上世纪故事的发生地——烟台海滨——邂逅一位中国小伙子。故事开始了……
这两对中外男女青年分别在19世纪末和21世纪初在烟台海滨演绎的浪漫爱情故事，其舞台就是烟台山欧式建筑群和美丽的烟台海滨。我们可以从剧本创作，到演员选拔，拍摄场地建设（与旅游景点和城市建设结合，彻底整改烟台山近代欧式建筑群，加上之后新建设的其他拍摄场地一起，都按照故事情节设计，游客可以在这里亲身体验电视剧的故事情节）到拍摄，全程进行市场运作，让烟台正在发生的浪漫爱情故事深入人心，争取在一到二年左右在国人心目中建立起烟台就是“浪漫之旅，情定烟台”的形象；在二年左右的时间内，让中国的青年人建立“浪漫之旅，情定烟台”的情结，“到烟台去求婚”就像烟台的青年人到月亮湾去照婚纱照一样成为必须；也在二年左右的时间内打造出一个名扬海内外的文化休闲区和月光经济区。我们可以设想，在这个狭长的滨海地带，人们可以在海滩晒晒太阳，也可以体验冲浪的快乐；可以坐在街头喝着咖啡，亲身感受正在发生的爱情故事，也可以偎在爱人身边亲身演绎美妙的爱情故事；可以在具有异国情调的商场体验疯狂购物的快乐，也可以徜徉街头，感受浓郁的异域情调；可以流连于五光十色的酒吧舞厅，也可以坐在岸边欣赏远处的渔火；……
这一地区应以烟台山近代欧式建筑群为重心，以滨海路为轴心向东端延伸至养马岛的广大滨海地区，这也是未来烟台中央休闲渡假区的中央地带。
上述设想或许未必是最好的，但烟台的确不能在形象标识问题上继续维持现在的随意、多样、混乱状态了。积极探索建立“政企联手、部门联合、上下联动”的整体宣传促销机制，树立团队精神，形成合力，在仔细研究、认真规划的基础上进行形象整合、形象包装，尽快形成定位更高、更富于特色的烟台品牌、烟台形象，已经势在必行。
引自：李传桐，《烟台市旅游资源整合开发策略研究》，http://lichuantong.chinavalue.net/
这一设想我后来也在多种场合向大家“兜售”过，朋友们赞成者有之，叹息者有之，反对者亦有之。最遗憾的是始终没有获得相关部门的反应。
但我在孔辛头村，在张书记的规划中却找到了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他也在试图把他的规划建立在一个传奇故事中。
现在，孔辛头村的村民非常自豪地知道一个流传全国各地的叫做“得了金马驹还想他娘”的俗语就出自自己的家乡。言谈之中，对家乡的热爱溢于言表。
值得一提的是，保平竟然在地处滨海的金马山上发现了在他的家乡叫做青钢木的灌木。这种树我在凤凰山上也有发现，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风姿绰约的青钢木，郁郁葱葱，傲立山峰。从这儿，也是欣赏孔辛头这个美丽村落的最好位置。我们二人趁着光线正好，抢拍了许多张孔辛头村的娇姿。
回到集合地时，已临近中午。张书记到文化大院（我们的调查组就临时安排在文化大院的会议室驻扎）来，邀我一块用餐。本来很想与张书记有更多的时间聊一下，这样可以加深对他的了解，进而加深对孔辛头村的了解，同时，也希望有机会能与他好好谈谈关于金马山旅游渡假区的规划问题。但考虑到调查组成员还在辛苦地工作，感到应该跟学生在一起比较合适。于是婉辞了张书记的邀请。中午忽然想到学生准备的午饭并不适合我，于是到街上去买食物。路上遇到一组完成调查工作正要返回集合地点的女同学。于是一起走进路边的一个小食杂店里，买了方便面和榨菜，保平掌握着由我垫支的活动经费，于是抢着要为我付款，但我还是从自己口袋里掏钱付帐。不由得想，我的学生们会不会觉得他们的老师矫情？
店主是一个看起来挺朴实的中年妇女，问起小店的收入，她说村里已经有六、七家这样的店铺，收入一般。一个村子外来人口很少，除去外出打工的，一千多人，数家店铺竞争，想来收入也不会太高，况且村子离市区仅仅30公里，大件的消费品会在市里的商店购买，只有一些简单的日用消费品会在村里购买，有的年轻人注重生活品质，对小商店的商品质量并不放心，因而他们会每隔一段时间会专门到市里的大商店去采购一批。我就遇到过这样的农村青年。这无疑也加剧了这些村子里的杂货店主的生存压力。下一步会有更多有经营实力的连锁店进入乡村，他们有比较完善的物流配送系统，商品质量也比较有保障，这或许是终结乡村杂货店的致命一击。
其实，无论是消费心理的变化，还是生存方式的变化，都会导致乡村发生变化。问题在于我们有时并不能发现这种变化始于何时，也不知道会止于何时。
下午的调查特别顺利，拒访的事件鲜有发生。原因大概有三：一是学生的沟通能力与技巧有提升；二是村民已经逐渐接受这些青年学子；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村委早晨的广播，解除了村民的戒心。
返程时车上多了一位乘客，是学习编辑专业的郭红娟，她来自革命老区沂蒙山，多才多艺，勤于思索，但谨言慎行，较之于她的同学，显得成熟得多。相信假以时日，必会大有发展，前途未量。
2009.5.29 于凤凰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