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砚痴书温奕辉


耕砚痴书温奕辉  
  
   
                           文:运河人家          




先生老矣,八十加四,何谓不老。然而先生又不老,耳不聋,背不歪,手不抖。眼不花,小章草5000字的道德经长卷如锥画沙,如印印泥。隶书千字文缓按急挑,高古超迈。老人步履稳健,精神矍铄,登山涉水可与小伙子一比。
温州说起温先生,可谓“鹿城无人不识君。先生善书,篆隶行草皆能。尤精汉隶、章草。熟悉他的人只知先生善书,然84岁的老人依然“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耳聪目明,不见老态,实属罕见。不知内情的人会以为善书者赖吐纳之功故康健长寿,笔者与温先生交往30年,深知老人另有一绝,就是日行10余里,数十年不辍。
先生的书法致力于《华山碑》、《颜氏家庙》、《史晨碑》、《肥致碑》等一些比较规范的书体,后对《张迁碑》、《石门颂》、《二爨》也十分投入。他的隶书基调是汉隶,取《张迁》之遒劲稚拙、《华山》之骨力爽骏、《史晨碑》之秀润庄严,使他的隶书表达出了汉隶之静穆,碑之金石气、笔情墨趣,人书俱老。他的隶书轻拂徐振,左牵右绕,长波郁拂,微势缥缈。保持了汉隶工整、规范的气息,使整篇作品凝重古拙。
先生对时下的流行书风颇有微辞。他说,眼下,一些标榜为“现代派书法家”的人,艺术功底欠缺,打着弘扬自我,推翻传统的旗号,随心所欲,乱抹乱涂,装腔作势,字越写越丑,这种无规则的涂抹,却认为是前所未有的创新。其实没有传统的继承,哪里来的艺术创造。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温先生可谓身体力行,人称温州通。上世纪初的温州名人的各类好事、孬事乃至风流韵事都在他的腹中。与先生聊天,那些名人轶事娓娓道来,如数家珍。温州青年学者卢礼阳说,刘景晨先生在温州是个重要人物,我在整理《刘景晨集》为弄清楚温州“第一号右派”刘景晨落难的原因与经过,就是通过采访温先生等人的回忆,见证了当年一段历史,。
上世纪80年代初,温先生对笔者说,清梁章钜的《浪迹丛谈》曾载有许多浙南楹联、人物轶事,但东瓯形胜,历代人才辈出,这些楹联、轶事实挂一漏万,许多名人联语、轶事、古戏台联现仅留在许多老人口中,如不及时搜罗,也许很快会湮没无存。从此,他每天晚饭后就外出探古宅、走庭院、访遗老,探赜索隐,每有所获便怡然自得。一段时间,老人邀请笔者同往,我觉得此举实在太累,所以只陪同了两次,便打退堂鼓,先生却乐此不彼。每天,他从家中出发拜亲访友走东门,串西郭绕城一周有余。他说,将走路与做学问相结合,既锻炼了身体又有所获,何乐而不为!
石鼎夜吟诗句健,奚囊春醉酒钱粗。先生生活简朴,每日粗茶淡饭而已。他说,生活如书法,它也需要空间。面对宣纸,要淡定从容,要疏可走马,切勿满纸涂乱,密不透风。想做到“宁静致远,淡泊明志”。这里学问大了。记住,入世要有出世的心,知道名利身外物,情绪自然就平静了。
      有熟人求字,他几乎是有求必应。老人没有一点架子。温州的许多寺庙都有他的墨迹。市区的白马殿、郭公山、蒲州众多的庙宇都有他的对联,四川宜宾赵一曼纪念馆、临海郑成功纪念馆也有他的对联。他说,书画是雅事,一贪痴便俗不可耐。
老人喜欢与青年结忘年交,50多岁时交得尽是20多岁小伙子,当年的小伙子而今也都过了天命之年。现在的学者沈克成、吴明华先生都还记得温先生的好处。记得那是80年代初,先生尚在江心烈士纪念馆工作,认识的人路上相逢,都打趣称他为“阎罗王”。我们这一班年轻人心血来潮,在中秋这一天便缠着先生在江心过夜,就偷偷寄宿在他的办公室。那时江心屿夜晚无人,只有树影、潮声、鸥叫、虫鸣。夜半我们赏月观潮,酒后高歌狂吼,先生不以为怪,现在想想确实幼稚可笑。从此中秋在烈士馆过夜,竟成了我们的保留节目,坚持了好几年。
而今,先生依然我故,喜欢与年轻人交朋友,每有新友结交,他总是以诚相待,毫不设防。谁知人心不古,现在个别青年非常功利,编一些“淡泊明志”的故事哄哄先生,到老人处骗字,老人心地善良,虽然受骗,也常常一笑了之,再没有下文。
老人喜收藏,家中的瓶瓶罐罐可都是宝贝。老人常说收藏讲得是缘分,得之是有缘,失之就是无缘,世上万事不能强求。一次,他在信河街一拆迁古宅旁,发现一人家放着一木刻对联,字不俗,便与主人商量,买了下来。老人一拿到手,就用旧布拭擦,只见上书“非精笔佳墨未神”署名:孙锵鸣。这个李鸿章、沈葆桢的老师名头自然不小。况且此木非凡木,乃老紫檀。老人连说可惜,不知上联尚在人间否?
老人常说,“饥来吃饭倦来眠,眼前景致口头语。”至难往往出于至易.人间滋味来自粗茶淡饭,交友须带三分侠气,做人要存一点素心。话虽不深奥,却满含哲理。


先生虽年逾八十仍以走为乐,走能走出健康。至于走能走出学问,那是先生的高人之处。一次,温先生与我们一行五人赴茶山探幽,寻找“罗隐洞”、古庙废址,抄写古洞的对联,翻山越岭,观赏800岁的茶花树王,走了8个小时,先生毫无倦意,倒是我们这些小辈个个汗流浃背,连叫走不动。我们忙向先生讨教走不累的秘诀,如何才能登山爬坡如履平地。老人平淡地说,人生如走路,走路如学艺,要不温不火,不急不躁,世事纷扰,急功近利者多,要看淡名利,自然步履稳健;处世也如走路,所谓"处世让一步为高,退步即进步的张本"。话中禅意,令人回味。
温老古道热肠又疾恶如仇。那年江心文信公祠复建,原来的对联不复存在,先生博闻强记,提供了历代名贤的对联,本来应书清XX撰XX补书,可惜当时的工作人员工作不到位,以致几个大书家不明底细竟没书作者的姓名。先生说这样做不好,非但掠前人之美,也在误导后人。
20059月太平岭抗战纪念亭修缮后,老先生以81岁的高龄欣然命笔,为抗战纪念亭挥毫书匾写碑。
“白鹿驰骛双屿,有亭翼然城西。
  青瓦雕栏飞檐,六柱楹联称奇。
濯瓯水之清流,挹西山之俊逸。
  缅先烈之慷慨,斥日寇之横逆。
  歌天下之太平,庆瓯越之大吉。
  继往开来,光前裕后;千秋万代,永世铭记。
此碑书法,笔实墨沉,朴厚古茂,为鹿城平添了景致。
先生说,人生84年,看得人多,听得事也多。世事洞明,人情练达。“进一步山穷水尽,退一步海阔天空。道理虽然浅显,但要活得从容、知足非知者莫为。当今社会,人心浮躁,恶性竞争,许多人往往一条死胡同摸到黑。却常常忘了“知足常乐”这个古训。
从绚烂归于平淡,是人生规律,其实每个人都应多一点中国式的处世方法,无论身处什么境地都能坦然处之。胸藏丘壑,兴寄烟霞,“情必近于痴而始真,才必兼乎趣而始化。”先生有联“闲观妙联追六万,坐赏奇石比三千。”我想,老有童趣,此老便十分可爱。

 

 

     温奕辉:室署瑞石斋,晚号三千奇石翁。1925年8月生,原籍平阳北港水头老中街,1950年到温州参加工作,初在统战系统。1963年调市民政部门,工作踏实,不图名利,乐于助人,任劳任怨数十年,直至1988年在江心烈士纪念馆六十三十退休。
    先生无他所嗜,唯独心爱艺术,其身乐行苦旅,尤擅书法。自五岁起随父荣镇公习字,又深受浙南名宿儒林铁枕老前辈的书法影响,以后在统战部门工作时又得马祝眉、金嵘轩、陈祖经、曾耕西、徐堇侯、苏昧朔、戴学正等德高望重老一辈书画家的熏陶,德艺俱进,近八十年来,日不离砚,手不离笔,于各字体中尤喜作章草和隶书,章草溯汉之史游,隶书得力史晨碑,今草颇得大唐张旭韵味,通四体,作品风格大气磅礴,隽利厚重,古拙苍劲,浑穆流利端庄潇洒。作品多次入选、入展全国及省市权威性大型展览,传略入编《中国当代艺术家名人录》等多部典籍。系温州市书法家协会创始人之一(曾在温州市书法家协会创建之初,为协会的组织筹备工作尽心尽力),现为浙江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温州市书法家协会、温州市书画院顾问等。
    楹联、诗词又是温老先生的一大爱好,曾受梅冷生等乡贤影响,在诸先生的鼓励和支持下,受益至今。故此,数十年搜集诸多温州及外地的名联,文革后江心屿与文天祥祠修复时,已佚之旧联语概由温老先生提供资料,使其工作顺利进行。先生撰写的楹联遍布各地,深受各界人士的称道。曾任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浙江省楹联专业委员会理事,温州市楹联学会副会长等职。业余极爱文物鉴赏,对金石书画、瓷器、玉器、杂件、奇石、花木盆景等广为收藏,得有不少品位较高的奇石、龙泉窑古瓷片等(有自撰联:“闲观妙联六万幅,坐赏奇石三千方。”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