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情绪
学驾驶进入科目三——路考练习的阶段,场地在北环线。这天遇到了一件事。教练坐在副驾座上,我与三个女学员轮流练车。w女士开车的时候,我们看见一条哈巴狗一动不动地躺在路中间。哈巴狗应该是白色的,它已成了灰色,莫非是被人遗弃后,走在路上被车撞死了?M女士甚至说她看见了狗流出来的肠子。我们可惜了一番。
掉过头往回开,突然看见那条小狗出现在了另一边的行车道上,面朝马路,上半身立了起来,没见有什么肠子出来,看来它只是被撞晕了,伤了下半身?怎么不离开马路呢?不知道危险吗?再开一个来回,是我开车,见小狗又挪到了这边,还是立着上半身。似乎看见了它毛绒绒的无言的眼睛,我急忙绕过了它。直到我们收车,小狗都这样托拖着下半身,在车辆疾驰的路上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半立着,眼巴巴看着一辆辆过往的车辆。直到晚上,我心里都在揣着这幅画面。第二天早上,我突然想,小狗一直不离开路面,恐怕是在祈求过往的车辆带走它。心一阵战栗,本来就蒙上了一层阴影,此刻更黯淡了些。隔天下午又轮到我学车,路上已经不见了小狗的踪影。但愿它已经被好心人收留了。
刚看见它的时候,尽管我数次拷问能不能下车把它抱离路面,喂它一点东西,甚至收养它。但我知道我只能这样想,到不了付诸实施的程度。我了解自己,是不能豢养宠物的,自己的心太重,会不胜情感的负担。这是不是虚伪,不好结论,但却是我的真实心理。
学倒桩的时候,曾在路上看见一男一女带着一条很小的狗,至多有两个巴掌大,毛色黑白相间,看来是特有品种,长不大。那两人在前边走一步,小狗就要跑十几步,叫人不忍心。我期望这两个人抱一抱小狗。跟着他们看,要是他们抱起来,我的心就放下了。可他们一直没抱。不觉走过了通向驾校场地的小路,一直到了前边的十字路口。心想,十字路口需要躲车,过红绿灯,你们该抱了吧?可他们还是没抱。好在,小狗在红灯闪亮之前跟着跑了过去。对这对男女我很不满意,你们要么就不要抱它出来,抱出来了就该关照一下。我莫名其妙地多走了一截路,被骑着摩托车的T学院的W老师看见了。他是和我同车学驾驶的学员,进场地后他问我为什么多走了一截路,我支吾着应付了几句。以这种粘腻缠绵的心理情感,要是养宠物,还能干别的事吗?
这种感觉一直在漫延。
今天终于找到了电视剧《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的插曲——《飘落》:
你静静你静静地飘落 铺满金黄 金黄色的山坡 你轻轻地歌唱 流进弯弯的小河
风儿把你送入天空你仍在飘落。
你甜美你甜美的春梦随着秋叶秋叶一起飘落 你年轻的脸庞 俯在泥土上诉说
如果春天再次来临你还要唱歌。
飘落飘落远去了你的欢乐
飘落飘落你从来没有被埋没
飘落飘落远去了你的欢乐
飘落飘落你没有被埋没
飘落飘落你没有被埋没。
反复听了多次。这首歌曲构成了数个美丽少女死亡的背景,男声富有金属质感的合唱,低抑出沉郁的力量,每一个节拍的跌宕弯折,都扑出浓重的怅然和哀伤,撕裂着你的泪腺,使你泪眼朦胧,把你的心凝固了。
这种情绪应该不是来源于战争、卫国之类的“政治”情怀,应该是一种消逝——空茫的情结的浮显。在这种情绪面前,俗世的一切真该看轻了。碌碌如蚁的众生,究竟忙些什么呢?记得初中时看《红楼梦》就有这种感觉,看过后,十几天的情绪都是湿灰的,以后再也不敢看她了。还有汶川大地震期间,也是这种情绪。
检点最近,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值得担忧的事情。相反,在自己事业面临登上一个高点和已经登上一个高点的时候,这种情绪反倒会越加强烈。估计这种情绪埋在每个人的身上,云雾一样,时或会溢出来。只不过因人而异,轻重不一而已。这种情绪杀伤力应该是很强的。这便理解了写完《南京大屠杀》后自杀了的女作者张纯如。她的情绪应该不是简单地对日本军阀的痛恨了,应该是对生命生存状态的整体失望。
其实,这和对那路上负伤的小狗的感觉是一样的。天下生命何其难啊!上天造了生命,又不能有效地安排、庇护它们,真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情。好在近来一直看《金刚经》和《圆觉经》,既然一切皆空,什么生命不都是一样的归宿呢?只不过早晚而已。前几日看央视的《艺术人生》,朱军采访导演胡玫,问她父亲死后的她的感想。记得朱军不是一次问这个问题。前一次她还是哀伤的,这一次她竟然很坦然,大意是说人早晚都死,哀伤多了也无用。活着的人还不如干好自己的事情。就有些禅意在里边了。
到厨房里拿水果,看见窗外泛绿的草坪和树木,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弥漫于怀的那种情绪,多少也释然了。
情绪归情绪,生活自然还要继续。自己性格结构深处缺乏刚硬,糯软过分,其实是一种追求平等、合理的本体精神,期望用糯软的浆汁填平一切不平的沟洼,这在另一面决定了我的坚硬:一方面极不可能向腐臭的东西俯首;一方面就总的生活姿态来说,我注定是积极的,并不比任何人差。这一点我倒是自信的。
还是写出来吧,不然总是压在心里。写出来也是一种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