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忠国
2008年季秋,携子游蓟县长城。初到天津,已是晚上十点左右,为人身安全计,由出租车司机导引到一家军方旅馆,住了下来。房间虽然不大,但却清幽宜人,好像进入到闹市中的孤岛,远离城市的喧哗与骚动。第二天一早,便直赴蓟县,至午后方与越岭、泽国等会合。越岭的沉稳逻辑,泽国的不苟言笑,小妹的灿烂清澈,都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饭后,又租车走了。在车上,我才知道从蓟县到长城,还有好远的路程。直到下午三点来钟,车到一乡村旅馆,放下东西,便匆匆奔赴长城。自旅馆外南行百米左右,有一石桥,顺西岸屈曲有致的小路,北行数里,便是长城脚下了。但是,才走了近千米,我已脚疼腿软,不堪劳累,请他们上路。我自落个优游自在,游荡于河边的卵石滩上,静观如酒的河水,在卵石中跳荡如歌的样子,不由猜想起河之源头:群山。
在我的想象中,群山那边,是一望无际的漠外平原。
平原上的草场,在阳光下汪着动人心魂的翠绿,展开远古至今不息的灿烂梦想,笑意姗然的欢迎我的解读。独对想象中的草场,不觉狂诵起过去写的数首小诗:
一
寂寞深时好作文,
苦至心头易写诗。
文字如海情似潮,
扬天直击三千尺。
二
自信击水三千里,
定当霸业五百年。
志在甘露济沧海,
人生何处不圣贤。
三
长天无梦水流远,
沧海有泪落日寒。
孤桥独看千秋月,
老树喜对百鸟眠。
清酒含山惊旧梦,
寂声吹露动新帆。
断肠人到断肠处,
几度生死几度还。
反复吟诵之时,不觉泪如雨下,蒙住了双眼。回顾往昔,“曾有过,掌天握地,安邦定国,恣驭八极,胸罗经纶”的志向,但“到头来,终归是布衣村人,空道乾坤”(“我欲填词”一诗中的句子),岂是我辈之愿旨归处?但在一个买卖官员的时代,我辈穷人,岂有一展宏志之机缘?灯火喧哗的汾江,潜行于江底,动荡得一江灿烂。那个时候,我听到辽远的历史深处,响起朝代更替的絮语。在古榕树下,用心眺望长城内外,大江南北,不觉大哭失声。
普陀山上,一洞噙佛,或许,在青灯似歌的夜晚,迎来的是万佛来朝的心之景观。
“先生,你怎么了?”有人这样说。
虽然声音中充满关怀与安慰,但还是吓了一跳。收住泪水,定神看了声音来处很久,我才发现站我面前的是一位清瘦的农人。
“没怎么。谢谢。”我说。
“现在这个世道啊……别往心里去。世道如此,人有什么法呢?”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吧?”
“就是。除非毛泽东重生。”
我看看对岸的柿子林。金黄的柿子,在清爽的阳光下摇动,犹如摇落了一地残梦。
“再大的事不往心里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他说。
“对。”
“我去浇菜。你如果没地方住,我带你去找。”
“谢谢。我住下后才来这里的。”
“那你回旅馆吧。”
回到旅馆,我站到楼顶的柿子树下,眺望湿漉漉的群山和明亮的长城,看到长城上稀稀落落的游人,心里再次涌起无边的眷恋和温柔。晚饭后,与三弟一妹谈古论今,好不快乐。老妹是学地质的,朝我打开了地质之门,我始知道,在地质钻探中,钻杆达到一定深度,是可以拐弯的,而且能按照人的意愿拐弯。在此之前,我无法想象地下的情况,经老妹一说,我便马上看到脑海里的如火融岩,在貌似静止中,流动不息,如歌似舞的样子。
第二天,为贪看沿途景色,执意步行回蓟县,但想不到,美景虽好,步行数里便已经腰酸腿疼,举步维艰了。还好的是,途遇香梨,买得六枚(每人一枚),始知世上还有梨如面瓜的美味。直至到一湖边,静观湖水清澈的声音在山顶上如鸟一样飞上飞下,疲乏顿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