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与东西方管理的分野


人性与东西方管理的分野

成中英

  所谓人之为人,从经验上看,人是多种多样的,从最好到最坏都有这个共同点,共有素质是很重要的考虑。界定人,尽量找人与其他动物种种不同的地方,再看是否每个人都能感通同样性质,即使人成为人的性质,是否可以产生一种要求,发挥那个东西。这也是相当科学的。界定人完全就现代人的通性讲,是暂时性的。就人的某个跟其他动物比较不同的地方而不是彻底不同的地方,也是个问题。西方亚里士多德曾把人界定为“人是有理性的动物”,理性即不是主观,而是针对客观现实认识的能力,思考客观现实作出相应客观现实的结论。凡是理性都与人有关,但它对人性就无完全性把握,人不只追求理性,运用理性,人还有其他不同的地方,而那更有目的性。人与物差别中,人不是单纯作工具性方面,而在于他的目的性。电脑更有理性、能力,但不能说电脑更有人性,西方哲学思考认为电脑、机器最终能取代人。单个人生命有限,经验有限,不可能与第五代、第六代电脑相比,电脑把很多代人的集体智慧、经验结合起来,从工具性思考能力和推理能力讲,人不如电脑。从目的性讲,人追求的是德性完美,整体性的群体性的美好,电脑是没有的。

  人有这样的体验:一个人的快乐不如大家一起快乐,不如和亲人一起分享,进一步和朋友一起享受。两个人一块聊天,没有一个人没有朋友,白白可以坐下来,什么都不考虑,只考虑彼此沟通、分享,而这是人所追求的终极价值。中国人讲求人的发展,人性的自觉是个重要发展,这是中国人的特点,这是种伦理、道德,它也不是单纯个人主观性认定,有本体宇宙论基础。人有一种追求自我发展、整体发展的共同要求,说明宇宙有向上发展的能力,有内在目的性,通过人而不是上帝来实现。中国人不讲外在的上帝,天也不是外在的,而是内外沟通的,这是中国人哲学特殊性质,今天看也很有价值,价值有无靠比较,在哲学市场里,看到别人思想各有所长,但作为竞争来说,中国有自己的特点,有贡献于世界的地方,即所说的目的性、整体性、人性的自觉。中国人有传统,写出来也可欣赏。一般人也有内在体验,儒家讲人不是抽象、空洞地讲,而是从具体、经验、体念上讲,有元良知、人性,对人的理想追求不是单纯的习惯,而是基于长期经验,体验出来的,基于历史、人物、事件的思考,反思得来的。不能否定其他思潮有很多价值。西方18、19世纪,工业革命后工业价值很重要,工业主义是在19世纪发展的。人们掌握很多工具解决很多人的问题,创造更多的成果让更多人欣赏,提出来“最绝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的原则。工业主义,中国的墨家就是,中国很早就经过市场经济,比如春秋战国时期。今大的世界也是“春秋战国”,美国相当十当初的齐国,中国相当于鲁,前苏联相当于秦。竞争中产生不同价值,功利是重要的,牺牲小体成全大我。

  此外还有人权,只有在人性自觉中,人权才有价值。西方人权是通过奋斗、斗争获得的,受到政府保障。中国是种道德人权,中国人缺点是人性自觉和专制体制结合在一起,成为专制体制统治人民的工具。在这个结合过程中,人性自觉消失、减少了。从汉到宋明,宋明又稍有不同,宋明思想重新造就人的自觉,提倡理学。但又为专制利用,变成科举工具,总是哲学思想与政治体制结合在一起,成为政治专制的工具,到五四运动后,才慢慢了解分开的重要,专制不能在现代世界中竞争,产生不了竞争价值,使民主社会生存繁荣,还造成危亡、毁灭,推翻专制后,也想推翻与专制结合起来的思想,所以鸦片战争后,日本很快推行明治维新,走向现代化。而中国人一直不愿放弃传统,当专制体制破坏后,甘受传统思想奴役,因为专制把人带到封闭专制、愚昧无知、自以为是的体制,利用中国传统为工具。同样当它垮掉时,年轻人觉得生活没什么价值,应与专制一起埋葬。这是不现实的哲学立场,后来慢慢了解专制体制应与哲学思想分开,人性自觉与专制政权、政治要分开,这个分开有个过程。中国需要整体性指导原则,马克思主义的兴起代表中国要经历洗刷,洗涤作用是针对帝国主义和专制而言的,马克思主义在现代中国看有双重作用,扮演政治角色和思想角色。但是任何体制与政治结合,都有失而穷的地方。思想应有相对独立性,改革、开放的重要意义也慢慢了解到,把思想方法、文化资源与政体、权力结构分开,不能把权力结构、政治体制作为应用或压制思想体制的办法。分开,可以用,还有相对独立性。这样,文化才有更多的竞争力。

  人开始了解很多事情需要分开、沟通,不能融合。如政府和企业应分开,国有企业,政是权力,所有权。自主权,使它面对市场,目标是赚钱。政企分开不是说政企不应沟通。台湾、日本企业成功,是因为政府与企业协调,政府帮助、辅导,不是压制、去掉活力,政企分离加上政企沟通才能解决问题。同样,人性自觉的文化,思想资源如诸子百家、它假如与政治分离,工具性、目的性突出了,首先可以成为工具,要达到企业目标,就要人性管理。中国管理特色是实现人的社会、人的美好世界。不是为了神,不是为了某个特殊价值,而是为了全体人的社会。企业目标是社会目标、人的目标,与西方不同,企业为了赚钱,赚钱越多越好。中国企业目标不是争取更多权力,而是把权力分化,为社会、人类共享,这是人性自觉的一个重要方面,中国哲学更具社会主义特色。

  此外还要了解人性有很多阴暗面,科学技术发展,为犯罪者所利用,为非作歹。介绍西方,引人其长处,西方人讲究理性、法律,讲究公平,这是理性的发展,需加强,但对人性尤其是协和力、人的情感、感性、悟性不重视,有好、坏两方面。一个中国人可以很快超过一个西方人,但由于没有组合力、理性基础,没有办法做整体超越,这是浪费。若能把西方的组织结构融合、平衡,中国人赶上西方不是很难的。中国人也有自身缺点,需加批判。西方人了解自己也有很大缺陷。对人的最后理想,所谓人性自觉内涵,中国人相对强些,这涉及人的群体社会的建立。

  西方人是在很早的斗争、竞争中发展而来的民族。古希腊在小岛上,面对海洋、贫穷,与海洋斗争,需要掌握天文、地理知识才能生存,不需大多情绪,很早就讲自然哲学。经过罗马帝国征服,各民族冲突激烈,17世纪可以说是西班牙的世纪,18世纪可以说是法国的世纪,19世纪是英国的世纪,20世纪是美国的世纪。美国是多民族大融合,种族复杂。西方永远处在你争我夺中。与西方历史相比较,中国从夏商周以来,固定在中原地区,以龙为身,几千年来,仅改朝换代而已,融合周围少数民族,主观性强,靠天吃饭,持勤持俭,养家糊口;没有征服、掌握自然力的冲动。西方经过几百年的斗争,锻炼出强性性格。从鸦片战争开始一百年来中国遭受了几乎是毁灭性的灾难。日本人比中国人精明,他不相信西方人,与西方竞争。中国人不相信自己的人,对外国人却很相信,日本人利用这一点骗得了中国独有的宣纸制造技术,抢占中国的宣纸市场。中国人没有法律观念,不知保护自己,太容易轻信,受骗上当。但另一方面与竞争者又勾心斗角。中国人不了解西方、外面的世界,在生意场上经常受骗。中国人应该学习西方求证,不能盲目冒险,冒险要有合理性,学会防术、防范。国际上,中国人被认为变来变去,不承诺,日本人不容易也不大可能上当,什么都搞得清清楚楚才做决定,决定了就会愿意承担。而中国人答应快,许诺后又不能兑现。所以①在组织、财务上应有起码的理性要求,中国人不喜欢理性化,不喜欢收条、档案、记录;②策略领导、市场生产方向、人际问题上建议、解决人的资源开发需灵活思考各种关系,思考涉及各种方法的利用。这一部分也可理性化,理性化即给他形成一个规律,规律不是死的东西。在人的问题上也是如此。规律是理性的表达,可分为四个阶段:理性——原则——规律——实例。

  理论方面理性的,是抽象的,要慢慢具体化。规律是开放的,可以随时有新规律。西方人把规律指定在一个层次上,如调理论把人假设为自私自利的。中国管理特色在于它有更多选择性、发展性,把它理性化、规律化是可行的。西方新的管理建议只说规律不谈理论,从规律角度可融合在理论中,而成为理论中原则的规定、主要说明。理论不是仅理性,而是合乎理性、包含理性,以理性为组织结构来扩充应用面,掌握系统灵活性。过去的管理,系统灵活性不够。管理是自我管理。他律跟自律的关系是,他律是别人来管理,自律是自我规范,也是内在和外在的关系,管理基本上从外面,管理就是别人管,好就听,不好表面上听从内心不服,基本上是以外在的规律加进一个企业中过程。不听从,就不能升迁。他律和自律是相互配合用的,在人的问题上,规律最好能符合人的基本需求,成为内在规律,从C理论讲,儒家以关怀态度让他去主动争取人性管理,基本上让你自觉为了感情,为集体性、整体性的利益奉献自己。在某种意义上是交换,比强迫做好。用人的机制来发挥比强迫好。管理是基于他律以成就自律,由于自律往往不足,就需要有智慧的人,作为领导来提供规范与理论,从他律促进自律,这就是好的管理哲学的运用。例如,夏威夷,以前有人做照相生意,生意冷淡,后来有人基于思考人性发展的办法,先发给免费照相,然后挂出来,由于照得好,顾客虽是犹豫但最终还是买了去,生意很是兴隆。这说明人有感情,不能单纯利用理性,利用悟性、个性一面也可达到理想效果。

  儒家讲君子和小人,是道德上讲的,认为每个人都能成为君子。若没有人性的自觉、自我规范的话,就会成为小人。小人重利不重义,君子是重义不重利。好像义与利是分开的。利一定代表自私,义是没有利的。这缺少对客观现实的了解。事实上,人可以同时有义又有利。讲义并非不能讲利,讲利并非就是小人。义与利实为公与私的问题、大和小的问题,儒家一切为公、从大,没有了解到个人利益在一定条件下也是达到公众利益的方法。对工具性了解不够,如少数人先发展也能产生大多数人的好处。利益原则的提出,作为理性原则,对虽家是个好处,彼此交相利,有帮助,交相利不是说要损人利己或损己利人。目标是兼相爱,兼爱是交相利的基础和目标,今天发展经济,对经济利益的追求,往往有人为利丧失人的其他目标,最后因小失大,大家追求利,有人成功,也有人失败,而且有的成功也不是永久成功。真正的利益持久、稳定增长,是正当的手段的利。一切向钱看,不择手段,都是危险的,儒家把义与利截然分开,完全对立,是其缺陷。今天要作进一步转化,把君子小人作有社会理性和没有社会理性的、合理和非合理的区别,传统思想经过新的诠释获得新的意义。

  禅的特点以慧能为标准,基本上是不执着于象、心、某一定点。定是一种禅释,澄心静虑达到自我思想解脱。佛教最高境界是不执着,作为无所求、无所得境界,有超脱作用,情完全不受任何东西束缚,达到不带任何成见、不带任何情绪的空灵世界。这种禅在生活中不够,生活中要有动作、现象,《易经》提供好的原则,生生不息的生命感,使它具有生气、生意,使更多人享受生的境界。那是个标准,从无空到深化、禅趣,宇宙有空灵,但也不完全空,空无化还要深化。因为这是根本经验,人的经验脱离一个处境,回到一个生命的原点,那个原点还要产生新的宇宙。宇宙再出现、再变化出现是易的境界。禅是相当主观性的,易是主、客相互结合起来的,有人说禅易,我们说易惮,把掸当作《易经》深化系统中的本体性的超越。而禅易认为易不过是宇宙变化的心灵状态,变成相当主观性,静、定、悟、超越是深刻了解,没有限制、障碍。纯粹自由了解,自由到自然,这种自由基本上是心灵自由,深化的“易”是自然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