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男人口”与不安定的社会


作者:李建新

        我们将迎来一个男性人口绝对“过剩”的社会,一个婚配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社会。2015年,每年进入婚龄期的男性要比女性多出15%,2020年将多出 20%。2020年,22岁-34岁男性人口将比其婚配的女性人口多出2千6百多万[①],这种严重累积的婚配男性“过剩”人口还将继续增加,尚无法预料 其尽头。如此众多年轻气盛的“剩男”是怎样造成的?又将会给社会来带什么?

        从人口学上讲,今日及今后婚育期的“剩男人口”是过去人口出生性别比失衡的结果。我国人口自20世纪80年代初期以来,出生性别比开始偏离正常值范围 (103-107)。1982年人口普查出生性别比为108.5,1990年普查为114.1,到2000年第五次普查,人口出生性别比更是严重偏高到 119.92,2006年全国人口抽样调查数据显示人口出生性别比仍居高不下,高达119.25。这些出生时多出正常值的男婴儿长大成人并累加就造成了今 日和今后“婚姻市场”上男多女少的局面,加上我国20世纪90年代以后每年净增人口数持续减少,最终形成了“不可调剂”、绝对意义上“剩男”的“婚姻挤压 ”模式(见附图)。

        那么,导致我国出生性别比偏高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呢?是什么原因促使人们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干预生育行为导致出生性别比失调呢?关于这一问题的回答,不 少学者认为这是多因素相互作用的共同结果,并不必然与计划生育政策有关。由于这种观点为有关部门所采纳,致使相关部门至今还没有深刻反省现行生育政策的严 重后果,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笔者曾论证到,虽然影响我国出生人口性别比升高的原因是复杂的,而且是多因素的,但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实施严格的计 划生育政策不仅与出生性别比偏高直接有关,而且是诸多原因中最主要的原因[②]。实际上,人们从30年的经济发展、社会开放的时间维上去观察,很容易看到 众多因素如社会经济、生育观念等对出生性别比偏高的影响不是加强而是减弱,以这些原因解释出生性别比持续偏高现象是不具有解释力的。

        来看美国的一项著名研究,20世纪90年代中期起美国犯罪率出乎预料地大幅下降,美国各路学者给出了诸多的原因解释如经济发展强劲、人口结构老化、死刑增 加等等。然而,经济学家史蒂芬·列维特(Steven D. Levitt)剥开表象,另辟蹊径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却又令人信服的答案:美国犯罪率的下降与20世纪70年代美国各州陆续通过的堕胎法直接有关。20世 纪70年代美国将堕胎合法化之后,大大地减少那些母亲不想要而又不得不生下来的“多余”孩子,而这些“多余”孩子,研究表明,更容易地卷入犯罪[③]。

        在这里引出列维特这样一个研究结果,一是要说明许多社会现象的因果关联是滞后的,人口现象尤为如此;二是要提醒大家,今后我国的情景将与列维特所说的美国 社会相反,我们将可能迎来一个犯罪高风险的社会。现在和将来,有大批想要成家而无法成家的“剩男人口”正在累积,累计到一定的程度,稍加一些现在无法预料 的微小“突发事件”,社会的稳定将受到极大的挑战。

        对于美国社会来说,因为20世纪70年代堕胎法实施,使许多“潜在”犯罪的“多余”孩子“流产”了,从而减少了90年代美国社会的不安定成分;而对于中国 社会来说,则由于20世纪80年代以来实施了最严厉的计划生育政策,计划掉了那些应该在今后十多年“匹配”那些“剩男”的女婴,因此,增加了我国社会不安 定的风险!计划生育部门曾经无不自豪地宣称,计划生育以来我们取得了少生3亿(后来又追加到了4亿)人口的“伟大成就”。殊不知,在这些被“计划掉的孩子 中”就有今后要做这些“剩男”新娘的人口,她们本该是这些“剩男”人口最好的“安全阀”。

        人口学家多半都是“脚踩两只船”,一只脚在当下,另一只在未来,这是由人口自身变化的规律“决定”的,人口学家有责任预测未来一个社会的基础---人口是 什么样?不过,对未来社会作“负面”的预测,从来都是个不讨巧的事。如果人们相信你的预测并积极采取应对措施,最终“预测”将不会成为现实。那时,人们会 对预言家们说,当年你们都是在“胡说八道”;如果人们不相信你的预言,任由发展下去,最终预言成为现实,那时,人们可能会责骂这些预言家是“乌鸦嘴”、是 “唱衰者”。我更愿意是前者。但事实上,对于我国未来人口这种情景的预言,严格意义上讲已经不是预测(projection),而是预报 (forecast)了。因为,我国这种“剩男人口”不是在某种假定条件下的“现实”,而是已经存在的发生于未来的“现实”。许多人口问题的恶化和凸现是 滞后的、是不断积累缓慢展开的,而问题积累的过程常常不易被社会和公众所关注。

        20世纪80年代一孩政策的实施不仅让当时的国家和民众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且今日我们还要继续饱尝其人口后果,不幸的种子如今要结出“恶果”了,这绝不 是危言耸听。我们并不能“清算”历史,但是我们可以反省历史,现在所能做的只是“亡羊补牢”了。我们这个社会必须做好准备,应对这个“剩男人口”的挑战, 我们将面对一个不安定的充满风险的社会。

 附图:不同年份男女婚配人口数(2010、2020年人口数依据2000年普查数据推算)



 

[①]该数字以2000年普查数据为基础根据黄荣清教授提供的生命表推算,男女婚配人口差为男性22-34岁人口数减去女性20-32岁人口,假设平均男女婚龄差为两岁。

[②] 参见李建新“生育政策与出生性别比偏高”《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科版)2008年第四期

[③] Steven D.Levitt(2004) Understanding why Crime Fell in the 1990s:Four Factors that Explain the Decline and Six that Do Not The 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 Vol.18,Iss.1, p163-1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