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理想这回事儿


    那个清晨,安妮塔心中肯定既恐惧又骄傲,而那个清晨,期待成为安妮塔的我,心中一定溢满坚定和期待


2002年的一个清晨,《洛杉矶时报》记者安妮塔发现自己的奥迪轿车前挡风玻璃上有个弹孔,打开车门,车座上放张卡片,上写:‘收手!’,卡片下是一只嘴里叼着玫瑰花的死鱼,这是黑手党的死亡标志。

这是困困新书其中一篇《侦探是害群之马》文章的开头,这位我所喜欢的、文字中总带些刻薄的小妮子在轻描淡写地用这句话引出该文真正的主人公、涉嫌犯罪的名侦探安东尼·佩利卡罗后,就兀自把女记者安妮塔的安危抛到了一边只字不提了,而我却深深地陷在这个开头里迟迟抽不出身来。

当安妮塔的生命被黑手党威胁的那一刻,远在地球另一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却已经幻想过无数次类似这样的“刺激”片段,在她看来,这种情形是记者“铁肩担道义”价值的外在体现,每想至此,羸弱的肩膀恨不得都能顿时硬挺起来。

这个在这一年放弃第一份工作、蜷缩在北京某处半地下室里、做着成为一名记者的梦并为这个梦的实现付出努力和代价的丫头片子就是我,2年后,我成为一名汽车行业记者,被赞扬也被误解过,被尊重也被辱骂过,而类似安妮塔刺激的经历却从未出现。

这样过了5年,又是一个清晨,当所供职的《汽车商业评论》希望编辑部每个成员为过去的2008年写下采编感悟时,我却如同倒带倒过了头儿,借着困困的文字一下子回到了2002年。那个清晨,安妮塔心中肯定既恐惧又骄傲,而那个清晨,期待成为安妮塔的我,心中一定溢满坚定和期待。

如今提起当年那些坚定和期待的动因与对“刺激”场面的幻想,周围总会引起一片善意的笑声,但是如果没有那些坚持与理想,2008年那个小小的我又会是在哪里漂泊,从这个意义上,我的2008应该向2002致敬,这听起来挺矫情的吧,起初我也这么认为,但从2008年开始对越来越多艺术家进行访谈,让我真正开始思考理想究竟有多大的力量,也让我对那些有着简单、坚定理想的人敬意倍增。

2008年夏天,我和摄影记者孙兆鹏前去北京宋庄采访艺术家刘国强,经过一道方形石门似的建筑,我们就进入了另外一块领地,2002年以前它悄无声息,而现在这是几乎到处都能看到画家的地方,他们怀着各种目的来到这里,有的为着一生的艺术理想,有的则幻想着一日暴富的奇迹。刘国强是前者。这位艺术家之所以进入《汽车商业评论》生活栏目的采访视野,是因为其一系列将红旗车作为元素的绘画作品。

刘国强临街的画室并不算大,上下两层小楼,白天屋子里光线也并不充分,有些阴郁, 像极了画家自身的性格。他有些紧张,并不善于言谈,渐渐地有些熟悉了,他断断续续地讲他的故事,讲他放弃老家的铁饭碗,从河北沧州一路骑自行车来到北京,先在圆明园后到宋庄,窘迫的日子里曾去酒吧唱过歌,讲他被人骗过,被人欺负过,错过了爱情,错过了婚姻,却从未放弃过对绘画的执著。

他不喜欢与人交往,几乎没有朋友,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画室里思考,一呆就是一个月,这些思考与他的个人经历纠结在一起带有了很强的批判现实主义,他把这些思考的结果画在画布上,却未曾考虑如何用它去换钱。

美国酷玩乐队主唱克里斯·马丁曾经说过人总是要么太乐观,要么太悲观,刘国强是后者,他有一幅好嗓子,却总说自己唱的不好,他总对自己的画作不满意而心生郁闷,他正直谨慎谦逊地活着,又足够忧伤。

尽管如此,刘国强的绘画所蕴含的批判力量仍然引发了当代艺术界的关注,画廊和市场主动找上门来,他也因此被艺评界和收藏界所认识。接下来,他除了有了些钱,其他一切都未改变。

艺术家往往都是偏执狂,你可能会用这样的字眼反驳我对坚持“理想”者的崇拜和尊敬。当拜物主义已经越来越多地或潜藏或直露于更多人的内心,回应“理想”之说的是更多的嗤笑和不以为然,看看身边有多少当年胸怀理想的人在各种诱惑下改变了人生航向就知道围绕这个命题的环境有多严酷,而正因如此,不是应该给那些坚守理想者更多掌声与鼓励吗?

2005年,在《VOGUE》出中文版时,困困有机会跟康泰纳仕集团董事长乔纳森·纽豪斯见了一面,她问他《VOGUE》中文版将是什么样的杂志。这情形像极了2007年我加盟《汽车商业评论》时问主编贾可的话:《汽车商业评论》是什么样的杂志。

当时我因身体原因结束了在一家周报的工作,正在为几份待选工作的选择犹豫不定,贾可的回答让我下定决心加盟这家开工尚不足半年的杂志社。他说:我们这里是一群有理想的新闻人,我们要做中国最好的汽车商业杂志。就在那一刻,“理想”二字好像生出一只触角碰触到了我的内心。

这两年,不断有汽车媒体加入到这个圈子中来,而当年编辑部只有3人起家的《汽车商业评论》也正在业界收获越来越大的影响力,我想这应该与我们是一支坚守理想的团队有关。

关于理想这回事儿,还有另一个媒体版的例子,这次仍是《VOGUE》,发言的是《VOGUE》法国版主编卡琳·洛菲德,这位在时尚界颇具声誉的直肠子女人对于自己主编的杂志的期许是:“我的杂志好玩儿极了……我们有太多令别的任何地方都望尘莫及的自由”。

我想我们也期待这样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