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歌万里行走进新疆
眼睛的盛宴
洪烛
从来就没有最美的女人
最美的女人在月亮上
月亮上的女人用她的影子
和我谈一场精神恋爱
阿依达,你离我很近,又很远
请望着我,笑一下!
阿依达,我不敢说你是最美的女人
却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比你更美?
在这个无人称王的时代,你照样
如期诞生了,成为孤单的王后
所有人(包括我)都只能远距离地
爱着你,生怕迈近一步
就会失去……失去这千载难逢的
最美的女人,最美的影子
这张脸,用花朵来比喻太俗!
即使玫瑰、水仙、丁香之类的总和
也比不上阿依达的一张脸
看到阿依达的微笑,我想
这个世界哪怕没有花朵
也不显得荒凉
与阿依达相比,鲜花的美
是那么的傻——连眼睛都不会眨……

祈祷的阿依达
她有着另一个种族的美
不仅醒时如此,估计梦境也大不相同
葡萄园的海拔比伊甸园要低一些
她是半神,或者说——半个女神
仿佛一出生就是现在这番模样
“顶礼膜拜吧,向她身体的迷宫!”
我进入她的视野,却很难逗留在
她的梦中——她所梦见的
通常是我无法参予的节目
星星长满了睫毛,冲我眨呀眨
我知道自己够不着……
真让人羡慕啊,一块地毯就可以安家
支撑起露天的教堂。把翅膀藏起来了!
我只能远远看着她祈祷,心跳加快
却帮不上一点忙
她的美对于我是难以打破的异乡
不仅因为她讲着我听不懂的语言
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什么——比她
使我更像是局外人
写给阿依达的小诗
别人送你宝石
他只送你一颗葡萄
比玛瑙还要绿
软软的宝石,正如他的心
一看见你就变得很软
你简直不忍佩戴它
他只知道你的名字叫阿依达
他认定你是最美的姑娘——
美,又有什么不好呢?你说是吧?
来不及多看一眼,他就被风吹走了
不要小瞧他的礼物
他送给你的宝石,是树上长出来的
你恐怕不知道:他摘下葡萄
送给你之前,先偷偷吻了一下……
新疆笔记
合影■ 洪烛
你只有一件好衣服,虽然它
还是缺了一颗钮扣
穿上它赶集,你显得更美了
这种美有着令人心酸的
小小缺憾:你也同样缺少一颗
引领你走向大世界的星辰
小地方的美人,在我的照片上
笑着——很遗憾
我只能带走你的影子
我无力摘下星辰送给你,只是伤感地
给你寄去一颗崭新的钮扣
但愿它能圆你一个微型的梦!
新疆的海伦
按照你的美貌,完全应该乘坐奔驰或宝马
可你坐在一辆毛驴车上,是去赶集
还是探亲?
从库车到拜城的公路,旅游车
越过毛驴车,我回头看了一眼
恰巧风把你的面纱掀了起来——
哦,海伦!你跟她一样高贵
你并不知道海伦是谁
我告诉你:她是最美的女人
“我终于寻找到她,或她的替身
虽然她不会把我留下而我又无法将她带走……”
2
如果要星星,我可以
替你摘一个。如果要月亮
我可以给你画一个
如果要房屋或葡萄园
我早就准备好……
可你什么也不跟我要呀
我兜里有再多的星星
也送不出手!
它们只好在无用的夜晚自生自灭
正如我过剩的感情
3
在喀什的老城
远远走来一位蒙着面纱的姑娘
看不清她的面孔
但可以想像:那是一轮
被云朵遮掩的月亮
“美被藏起来了,显得更美——
你难道没觉得吗?”
哦,戴面纱的月亮,让我
做一颗离你最近的星星吧
深情地看啊看,哪怕看不清
但我每眨一次眼
自己就会显得更亮——
你难道没觉得吗?
诗人与自然
洪烛
人与自然的关系像婚姻一样重要。而诗人与自然的关系则是恋爱,除了追求稳固、和谐之外,它的要求甚至更高:还需保持浪漫的激情。诗人常常把自然当作女神来膜拜,这样才能成为情种或情圣,为其一颦一笑神魂颠倒,写出炽热的情书。我猜测最古老的诗恐怕是赞美诗,要么赞美像自然一样具有无穷魅力的女性,要么赞美像女性一样光彩照人的自然,这是诗人最热爱的两大对象。风景诗表达了对自然的爱情,爱情诗描绘的则是人的风景。诗人对自然的“单相思”,注定比他对人间女性的眷恋还要多几分宗教感。绝对属于一种升华了的精神恋爱。所以,自然是诗人心目中永生的海伦。诗人难免会像浮士德目睹海伦再现那样变得温柔:“美啊,请为我停留片刻……”其实他面对的只是一座山或一条河。万物之美令诗人目不暇接,百看不厌。那一场场风花雪月,催生出隽永的诗句如柔肠百结。天地万物都能唤醒沉睡的灵感,诗人在精神上是受益者。至于读者,则是诗人与自然永恒爱情的受益者,从字里行间重睹自然之美,还额外发现了文学之美。
人与自然的关系可以是世俗化的。诗人对自然的态度,则上升到审美的境界。作为最投入的鉴赏家与写生者,诗人在丰富着自然的美学,并且对更多的人造成影响。大自然也在源源不断地为诗人的爱美之心提供着原动力和催化剂。这本身就构成精神层面上最高意义的和谐。从荷马史诗或诗经的时代至今,莫不如是。
我说这些,不是理论,还来自切身体会。在我诗歌的灵感几近枯竭、长期改写散文之后,2005年10月,参加中国诗歌学会的“中国诗歌万里行”,走进新疆,看见深邃的天空、漫长的地平线,以及与我日常生活相距甚远的雪山、草原、沙漠、戈壁、冰川、内陆河……简直像做梦一样。这是一个令我们的现实变得渺小的最大的美梦,让人不能自拔。没有别的办法,我又想写诗了。似乎不赞美几句就不足以平衡动荡的心情:“我爱这辽阔,同时接受它所带来的空虚/使个体的人显得渺小,仿佛要垮掉/又在一瞬间无限地扩张了他的胸襟/并且再也无法收回/我爱这辽阔,也爱被辽阔改变了的自己/欢呼吧,为内心震撼后建立的新政权!”从新疆归来,一年多的时间,我写出由四百首短诗联缀而成、长达八千行的长诗(或称大型组诗)《西域》。在中国诗歌网贴出后赢得极高的点击率,又由《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林》、《诗选刊》、《扬子江诗刊》、《长江文艺》、《飞天》、《红岩》、《绿风》、《绿洲》、《延安文学》、《西北军事文学》等数十家报刊选载,被诗家园网站评为“2006年中国诗坛十大新闻”之一。
2006年10月,我被特邀为诗刊社青春诗会指导老师去了宁夏,从贺兰山走到六盘山,写出长诗《西域》的宁夏部分。2007年4月,参加诗刊社“春天送你一首诗”,从甘肃的兰州、武威、张掖,酒泉一直走到敦煌(再往前就是阳关和玉门关了),我写出长诗《西域》的甘肃部分。这次参加青海湖国际诗歌节,我又准备为青海写诗。西部人文化了的自然以及与自然肌肤相亲的人文,深深地影响着我并改变了我,如同创作生涯中一次刻骨铭心的艳遇,使我重新成为一个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