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F老师讲课

一，课内的收获

12月7日下午，听文学院的F老师讲课。

今天讲的是格律诗的平仄规律，讲授对象是本科生。

讲课程序大概是这样的：1，布置阅读材料。老师事先准备好材料，学生通过阅读、分析，归纳出规律性的东西；2，老师讲解材料，启发学生思考，学生到黑板上演示；3，老师点评、总结；4，考察和巩固。继续阅读材料，学生通过考察和分析，验证刚才总结出的规律；5，现场答疑；6，布置课外阅读文献。

F老师五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较高，身形偏瘦，想来年轻的时候一定是潇洒风流的俊才；一身中山装，显出一种传统文化别致的韵味，非常切合今天的授课内容。F老师吟诵古诗的时候，声音洪亮，激情澎湃，气势磅礴。听了不到五分钟，我就被深深吸引了。

探索平仄规律应该是这个单元课程的重点。F老师采取的方法，让学生先阅读大量材料，再通过比较和分析启发学生发现规律性的东西，这应该是归纳法的典型应用。F老师说的一句话给我很深印象。启发学生弄懂平仄规律之后，他说，规律是大家发现的，我不过将其条理化而已。看F老师激情而淡定，深刻而亲和的样子，我想起了苏格拉底。苏格拉底自称是思想的“接生婆”。在他的观念里，人的知识是先天的，后天的教育不过是将先天的知识显现出来。教育的作用，不过是导引；教师的作用，不过是启发学生去发现自己本来就具备的知识。苏格拉底总是向学生提出问题之后，一步一步引导学生自己去发现答案。苏格拉底式教学方法应该是一种卓有成效的方法。首先，它引导学生思考而不是仅仅将知识传授给学生，学生所获得的实际上一种获得知识的能力；其次它可以增强学生的自信心。通过诱导式的教学，学生所获得的知识，来源于学生自身，这样可以增强学生的学习兴趣，提高学生的学习能力；其三，即使从单纯的知识传承而言，通过这种方法获得的知识可能会更加稳固和牢靠。人们大多对属于自己的东西更偏爱一些，当学生获得的知识原本就属于自己，学生会更有动力牢靠地掌握它。

老师的循循善诱之下，学生很快掌握了要求掌握的内容。当老师提议学生上讲台演示时，台下马上有学生回应。上台演示的学生，显然不是事先安排的。学生对教学内容已经熟练掌握，问题回答得很流畅。在考察和巩固环节，老师给学生提供了好几首古诗，要学生通过阅读和思考来验证刚才总结出来的平仄规律。其中有两首是F老师的近作，读起来很有韵味。整个教学过程中，师生互动一直很积，课堂气氛紧张而又活泼。

课后总结的时候，我写了一句话，听F老师的课是一种享受。

二，课外的感慨

与教务处的“研究型教学”课程检查有关，我被安排去听文学院几位老师的课。听了几位年轻老师的课后，感觉一般。内容、结构、节奏、深度等都没有问题，但激情不足，讲授者似乎没有很好投入到教学过程中。教学也许是一门需要长期积累的艺术，这里所说积累，不仅指知识的深度和广度，也包括适应教学者个性的教学方法，还包括对学科的理解和热爱，对学生关心和理解。教学不仅仅是一个把知识灌输给学生的过程，而更应该是一个老师带领学生进行知识探索及培养学生学习能力的过程。老师在教学过程中应该是一座桥梁，连接着学生和知识，这要求老师对这两方面都有深刻的理解和认识，对两方面都有足够的耐心和细心。这一切，都需要时间的磨砺。

F老师是文学院的名教授，著名的音韵学家，以前就听说过他的大名。今天是第一次听他的课。在教室门口碰到F老师，他正悠闲地抽烟。我跟他打个招呼，说我是经济学院的老师，教务处派我来听课。F老师显然只注意我说的“教务处”，而没有注意我是“经济学院老师”。他连连说，知道知道，欢迎指导，多提意见。听口气，F老师显然把我看成来自行政部门的官员了。继续解释没有必要，我只能说，“谈不上指导，向您学习”云云。说完，我走进教室，在最后一排找个座位坐下。

落座后，拿出笔记本。正准备跟边上的学生聊两句，看到F老师走过来，原来他准备给我递烟。我有些惶惑。F老师是名教授，是深受学生爱戴的老教师，而他此时，给我——素不相识的一名比他年轻很多资历也低很多的教师——递烟。我慌忙站起来，一抱拳，一作揖，以示感谢，同时谢绝。坐下后，还是惶恐。不过， F老师的讲授很快就深深吸引了我，那种忐忑也就消失了。

一堂课在轻松愉快和收获满满中结束了。离开教室之前，我跟站在讲台上的F老师打招呼。因为他站的高一些，我跟他握手的动作显得是在鞠躬。不过，我当时那种感激的心态，也促使我给F老师鞠躬以示敬意。F老师拉着我的手，连说感谢指导，还说浪费你的时间云云。我再次惶惑，连说，您的课很精彩，我很受教益；还说今后一定抽时间再来听您的课。F老师显然还是将我看成来自教务处的官员，说，你们太忙了，能来一次就很感激了。F老师坚持将我送出门，我下楼梯的时候，回头一看，他还在跟我打招呼。

一路走着回单位，心里有些莫名的悲哀。从我跟F老师打第一声招呼，到最后他在楼梯口送我下楼，可以看出，F老师是一位传统知识分子，一位谦谦君子。由于误会，他一直将我看成是来自行政部门的官员（因为时间和场合的因素，我也不便多作解释）。他对我的有些殷勤和谦恭的态度，当然是传统知识分子传统性格的表现，同时也是一位教师面对行政官员时缺乏自信的态度。这让我感到悲哀！我所悲哀的不是针对一件具体的事件，而是针对整个体制。在这样一个官本位的世界里，知识本来就没有价值，即使是那些利用知识分子来升官和发财的人们，也从来不会将知识和知识分子当成一件值得认真对待的事情，在他们眼里，他们所依仗的只是权利而已。由此，在学校这样一个想象中的知识殿堂里，知识没有价值，知识分子没有尊严。可以看到，那些学高八斗的老教授们进入行政楼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战战兢兢。这样一种情形，不怪知识分子的软弱，而只怪这样一种文化氛围的怪诞。

这样想着，越发感到深深的无奈和无望。

2009年1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