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作《北大批判》刚刚上市,其中的错误就被网有抓住。下面是我在网上看到的一段讨论:
我没有完整阅读这本书,在网上浏览了若干片段,作为历史系学生自然对“历史、文学和精英教育”感兴趣,遗憾是此文犯了一个常识性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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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举出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整个小说就是几个人对一桩凶杀案的截然不同的叙述,解构了事实的客观性。这活像是法庭上律师或公诉人各向对方的证人所进行的反诘问(cross-examination),引出的经常是各说各的“事实”,大家的目标也多是要破解对方的叙述。她以为《罗生门》写得太生硬机械,好像是在套用法庭反诘问的模式。更高超的小说,则微妙得多,破解其中的叙述模式时需要更精微的敏感力和洞察力。在许多场景中,一个人的叙述实际上有着双重叙述者。透过这双重叙述者来观察现实,比透过一个单纯叙述者的偏见更困难。”
芥川龙之介所撰《罗生门》的故事情节与黑泽明那部同名电影有很大区别,其实电影改编自芥川龙之介另一部小说《筱竹丛中》,薛涌所述的《罗生门》情节其实是电影情节,而不是芥川龙之介小说的内容,可见薛教授并没有读过《罗生门》的原文。而如果真如薛教授所言——“我们夫妻正好在大致相同的时间在耶鲁读博士。我读历史,妻子读文学。我们经常在家里讨论彼此的阅读,我进而也从她那里补了许多在北大中文系文学专业所没有接受的文学训练”,对《罗生门》的点评都是毕业于耶鲁文学系的娇妻所言,那实在是有辱“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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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段指出的错误是很真实的。不过,这一错误属于背景交代不周所致,并不能瓦解我对通才教育的基本论断。同时,这一错误正好也反映了两种教育理念的冲突。
首先,《罗生门》和《筱竹丛中》都是芥川龙之介小说的题目,黑泽明的电影《罗生门》是根据的《筱竹丛中》。我当时和妻子讨论这一问题时,尚没有学习日文,未读原著,对此亦无了解。她则当时正在阅读这些小说。对我讲起来,自然以方便起见,告诉我这是《罗生门》的故事,毕竟电影对我这等门外人比较容易记忆。其主旨是叙述不同人从不同角度见证的“真实”相差有多远。在这一主要问题上,她和我都没有犯错误。
第二,如文中所说,——“我们夫妻正好在大致相同的时间在耶鲁读博士。我读历史,妻子读文学。我们经常在家里讨论彼此的阅读,我进而也从她那里补了许多在北大中文系文学专业所没有接受的文学训练”。显而易见,我们的讨论是口头的,并不是在写论文。我书中强调,在通才教育中,这种多学科的口头讨论非常有益。但是,只要是口头讨论,就无法避免在个别细节上出现的类似错误。事实名摆着,当我自己不懂日文和日本文学之时,听懂的人用通俗的方法讲讲,自然比不听要好得多。即使有些细节听错了,但文史互通的目的还是达到了。毕竟我对这一故事的精神实质还是领教了,虽然名字记错了。所以,即使我有些“得意忘言”,但还是从妻子那里受教不少。我也鼓励现在的大学生这样作。
第三,写书和口头讨论不同,应该事先查对,严谨些。不应该出现这样的错误。在此我应该对读者道歉,并在再版时交代清楚。不过,此一批评的最后一段有些离谱儿:“对《罗生门》的点评都是毕业于耶鲁文学系的娇妻所言,那实在是有辱‘校门’。” 她讲的东西并没有错。我听的大意也没有错。错的是个名字。何谈有辱校门?犯了错误不改是不对的,但是,不容许人犯错误也同样不对。这让我想起在国内领受应试教育的经验:大家每天战战兢兢,生怕哪个名字记错了。记错一个名字,甚至可以关系到你是否能上北大。考试出来的人,一切名字记得都清清楚楚,也非常准确,对名字的错误自然也特别义愤。但是,大家忘记了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思想。我感谢这位读者的批判,而且怕一般读者看不到,特地把他的批判刊载在自己的博客上。但是,我更希望的是思想上的挑战。出来读书就知道,即使是非常知名的大学,对几个名字的错误有时容忍度非常大。你犯了这等错误照样能去那里读书。但是,思想上贫乏就不太好混了。
网络时代,读者水平甚高,作为作者经常受益。为此,我非常感谢这位批评者。不过,除了名字的错误外,我更期待的是思想的批判。如果批评无法上升到思想的程度,名字再正确也意义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