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应中医文化研究中心的邀请，来参加这个会议，谈谈自己对中西医结合问题的看法。

　　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联合了省内外的有关专家，编写了《中医文化研究》一书，在该书导言中，我曾指出，中西医学植根于两种不同的文化土壤，有着民族性差异，同时又经历着不同演化阶段，有着时代性差异。如果不认识两者差异的深刻根源，那么中西医就不可能从表层结合进到深层结合，更不可能由结合走向融合，形成一个统一的新医学。

　　对这一基本观点，我认为还是正确的，谈中西医结合，必须首先弄清中医和西医的时代差异，然后才能明确结合的方向目标和途径，以及中西医结合的的主体力量等问题。下面我就这几个问题谈几点个人的看法。

　　                                一、中医、西医的时代差异

　　今天我们说的中医和和西医，除了前者是直接源于中国，后者是从西方传入的外，更重要的区别应该说是时代上的。今天人们通常所理解的中医学乃是传统的中医学，它是在农业时代形成和发展起来的一种医学形态；而西医学是在近代实验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近代医学。那么，人类社会发展的有哪几个时代，中西医的时代差异表现在哪里，随着新时代的到来，中西医发展的趋势如何？谈中西医结合必须首先弄清楚这几个问题。

　　1．人类社会发展的三个时代：农业时代、工业时代和生态时代

　　医学，同其他任何一门科学一样，都是一定时代的产物，而时代，最根本的是由占支配地位的物质资料的生产方式决定的。物质资料的生产，作为人和自然物质变换的关系是历史地发展的，根据既有历史和已能见到的未来，可以概括为三个时代：农业文明时代、工业文明时代和生态文明时代。

　　人是自然界发展的产物，人和自然界动物的根本区别是劳动，人的劳动不同于动物的本能活动，人是利用自己制造的工具来改造自然，使之适应自己的需要。但是在很长时期，人类利用工具改造自然的能力是很有限的，在一定意义上，人还只是大自然的一员，直接隶属和依附于自然。同自然联系的农业（包括最早时期的采集、渔猎狩牧和后来发展起来的种植和养殖业）是这一时代的主要产业。农业收成的好坏，主要的是依赖自然，可以说人们这时，只能是靠天吃饭。那时也有工业，但它是附属于农业的建立在手工劳动基础上的手工业，主要从事手工工具的制造和农产品的加工。也有商业，因为有了社会分工，在不同生产者之间就要有交换，随着交换范围的扩大，就要有专门从事商品交换的商业。还有了经营货币的钱庄，从事借贷活动。但所有这一切，都是从属于农业的，所以这个时代是农业文明时代或就说是农业时代。

　　农业时代，是以自给自足的以农业为主体的自然经济形态。但同时也有用于交换的工业和为专门从事交换活动的商业，从十六世纪开始，在西欧就已经开始了从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的转变，直到18世纪西欧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先后通过工业革命，从工场手工业逐渐过渡到机器大工业，完成了由农业文明到工业文明的转变。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通过第二次科学技术革命，使生产过程从机械化进入了电气化，人类真正进入了工业社会，同时工业文明从西欧扩散到全球。20世纪40年代以来，又通过以原子能、电子计算机、空间技术和生物工程的发明和应用为主要标志的第三次科学技术革命，工业文明又进入了深入发展的阶段。工业时代当然也有农业，但在这个时代，农业也同样实行了机械化、现代化，这一时代的进步主要体现在机器设备等劳动手段上，所以这个时代是工业文明时代或就说是工业时代。

　　工业文明为人类社会的发展与进步做出了巨大贡献,但由于工业文明对资源、环境等方面的破坏,使其发展陷入困境.与此同时,一种新的文明--生态文明正在逐渐兴起。.

　　就本质与含义而论，生态文明是当代知识经济、生态经济和人力资本经济相互融通构成的整体性文明。生态文明不仅是遵循自然规律、经济规律和社会发展规律的文明，还是一种遵循特殊规律的文明，即遵循科学技术由“单一到整合、一维到多维”综合应用规律的文明。在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上，生态文明正是“以人为本，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的科学发展观要求的文明，即人与自然和谐、发展与环境双赢、经济社会发展成果人人共享、公众幸福指数不断升高的文明。

　　生态文明继承和发扬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的长处，把自然界放在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基础地位上，实现人类生存与环境的共同进化，是人类世界继续下去所必须选择的可持续发展的文明形态，是一种实现人口、资源、环境、生态相协调的新的社会结构模式。

　　如果就人和自然关系而言，农业时代是人直接隶属于自然的自然时代；工业时代则是人工自然支配人和自然的人工自然时代；而生态时代则是人运用自己的知识，通过人工自然控制和合理利用自然，使人在同自然和谐中得到全面发展的人的时代。如果就人和人关系来说，则相应地分别是以人身隶属依附为特征的前资本时代、由物（人工自然或工具）支配着人（劳动者）的资本时代和人和人、人和社会、人和自然协调发展的和谐社会时代。

　　2．中医西医的时代特征：中医学——农业时代，西医学——工业时代

　　物质资料的生产是历史地发展的，由此决定的科学也同样具有时代的特征，医学文化也不例外。根据既有历史和已能见到的未来，可以概括为三个时代：农业文明时代、工业文明时代和生态文明时代。

　　物质生产活动时代性也决定着包括医学在内的科学的时代性，中西医文化的差异，归根到底，在于它们反映的不同时代特征。

　　（1）中医——农业时代的医学形态

　　今天人们通常所理解的中医学乃是传统的中医学，它是在农业时代形成和发展起来的一种医学形态。

　　农业是直接同自然联系的一种生产活动，农业收成的好坏，主要的是依赖自然，农业的对象是生命有机体，农业生产是按生物生长的规律进行的。所以农业文化本质上是有机体文化，把自然界看作是一个有机整体，一个变化过程，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用这种观点来看人，人也是一个不断变化的有机整体，他自身处于和谐之中，并同自然保持和谐的关系，古代哲学的有机论，是生物型的农业文化的结晶。

　　中医文化是有机体文化的一部分。古代中医学把人看作不能机机械械分割的有机体，注重从整体上把握人的健康和疾病，作出生物学的，甚至社会科学、哲学的解释，具有浓厚的思辨色彩；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把人当作一个黑箱来研究；在诊断疾病时注重医生与病人的直接接触；中医的药物是自然药物，大多是生物药材，靠边采集和种植获得；用药注重辨证施治，多味药并服，注重整体调节。

　　所以，中医文化的这些特征是由农业时代的特征所决定的，中医是农业时代的医学文化形态。

　　（2）西医——工业时代的医学形态

　　西医学是在近代实验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近代医学，它是在工业时代形成和发展起来的一种医学形态。

　　近代工业劳动是“机械型”的一种生产活动，是按照机械的、物理学的、化学的规律进行的。所以工业文化是“机器文化”。由于机器在工业生产中起着关键作用，给人类带来巨大财富和空前的效率，所以机器在人的心目中也占有重要的位置。客观存在不仅影响了人们的生活方式、生活节奏，还影响了人们的思想、观念、心态。这就形成了以机器为中心、以机器为崇拜对象的特殊文化——工业时代的机器文化。

　　西医文化是有机器文化的一部分。近代西医学实质上把人看作是一台可以机械分割的机器；注重用分析、化验的方法把握人的健康和疾病；它尽量用物理学的、化学的知识来解释人体的运动，具有把人看作一个白箱来研究；诊断疾病时注重工具的作用；西医的药物大多是人工制造的、自然界原来没有的东西、是靠工业生产获得的；用药注重有针对性的局部治疗，提倡单药独进。所以，中医文化的这些特征是由农业的特征所决定的，中医是农业时代的医学形态。

　　所以，西医文化的这些特征是由工业时代的特征所决定的，西医是工业时代的医学文化形态。

　　（3）中西医并存——农业时代和工业时代

　　19世纪中叶，鸦片战争敲开了中国的大门，西方医学同西方工业文化一起传入了中国，自此，中国就有了中西两套医学。

　　中医是古代医学形态，思辨、猜测、想象、经验的成份较多，而西医则是通过近代科学革命在实验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实证科学。在这里“是严格科学的以实验为依据的研究结果，因而，也就具有确定得多和明白得多的形式”（恩格斯语）。正因为如此，自西方医学传入中国后，就很快代替了中医学成了主流的医学。

　　但是西医学也有其自身的时代限制。实验是科学的基础，认识的正确与否要有实验来验证，但是实验本身也是发展的。近代西医学把人体当作物理和化学实验的对象，分析的对象，这就复杂的生命运动归结为物理化学运动，由忽视了人体的有机整体性，人与环境的统一性。

　　中医西医，各有特色，各有长短，两者各注重生命本质的一个方面。因此，两种医学文化应当相互补充，取长补短。中医和西医都需要不断的发展。

　　3．创造生态文明时代的新医学

　　中医和西医并存，这也是由一定时代所决定的，随着农业时代、工业时代向生态时代的转变，中医和西医界线也将走向消失，形成生态时代的新医学。

　　从农业文明时代走向工业文明时代，再从工业文明时代迈向生态文明时代，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生态文明时代克服了工业文明时代造成的人与自然的对立，在某种意义上又复归到农业文明的人与自然的统一，但这不是简单的回到农业时代，不是如农业时代的依赖自然，而是在工业时代发展起来的科学技术基础上，人依赖自己掌握的知识来自觉控制调节使之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协调发展的时代。

　　同样，在中西医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生态文明时代的医学，它将克服西医学机械还原论偏向，而重新恢复有机整体论，我们在《中医文化研究》一书中把这称之为“中医文化的复兴》，但这决不是简单的回归，而是在现代科学和医学自身发展基础上重新走向了有机的统一的新医学。

　　                                          二、中西医结合的途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