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山笔记之 上路


     

转山笔记之  上路

 

我们1016日上午从北京出发,经昆明转机,于当天晚上到达香格里拉。熊三爷亲自来接,安排在去年住过的酒店。酒店是天然的舞台,能看到各色人物轮番登场表演。留心观察了一下,却发现大多是拖着拉杆箱公款旅游的小官,像我们这样穿着冲锋衣、背着背囊的却几乎没有。想想也对,真正的背包客肯定去老城住价格低廉的客栈。以我们这样的扮相在大酒店里进出,多少有点拧巴。但想到未来十几天的艰苦,也就原谅了自己此时的奢侈。

17日在香格里拉调整、准备一天,到超市买了一箱方便面,及红烧猪肉、红烧牛肉罐头各若干。罐头裹着草绿色的包装纸,印着红五星和“中国人民解放军专供”字样,却不知道真假。

当天晚上,躺在酒店宽大舒适的床上,却迟迟难以入睡。尽管此行已经筹划了一年,但因为始终把“转山”当成一次朝圣之旅,心中时时都装着义无反顾的决绝,反而没有仔细关注过具体的路线和可能遇到的困难、风险。此时万事俱备,明日就要上路,此前收集的具体信息才慢慢浮上心头,这两天通过与乔阳电话沟通了解的各种细节,也渐渐地变得沉重。

我们所选择的线路,乃梅里“外转”的传统线路,据称是由藏传佛教噶玛噶举派(白教)第二代噶玛巴活佛噶玛巴希朝拜梅里神山时所开辟和认定,由彼时至今的700多年里,经由无数虔诚藏民的反复践踏,终于辟成了一条成熟的线路。曾经上网仔细搜寻,却始终也没有查到这一行程的确切里程,但所需的时间却大致勾勒出基本的难度——当地转山的藏民大约需要7天,资深的“老驴”不会少于9天,一般的驴友则需要1113天。而且这一线路的独特之处在于,至今它还是一条基本封闭的环形线路,一旦上路,便只有前进,而绝无半途放弃、逃逸的路径。近年随着外界“进步”步伐的介入,该线经过的怒江峡谷已经修起简易的砂石公路,沿途可以搭车,花一天的时间赶到西藏林芝地区的察隅县或左贡县求助,但在其它绝大部分时间里,还是处于没有公路、没有城镇、没有手机信号的封闭环境。从考验教徒的虔诚而言,这当然是绝佳的安排,但对于我们,却意味着一旦中途生病、受伤,则几乎不可能得到任何救助,而即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最近的乡镇,至少也需要三天以上的时间。如此,倘若真的遭遇厄运,在信任自己的抵抗力之余,便只能寄望于神山或菩萨的保佑了。

入夜,面对同样无法入睡,而且自言感觉胸口沉闷的太太,我只好尽量轻松地好言安慰,无非是说昨天刚到,对高原需要适应,明天一定没事;我们如此虔诚,神山一定关照等等。这样的语言能否对她有所安慰,我完全无从把握。而我分明知道的是,所有对她的鼓励、宽慰,其实都是对自己的宽慰和打气,因为我能清晰地感到,我心中的每一点担忧、疑虑,几乎都会同时在她的头脑中出现。反之,她表现出的任何一点情绪上的波动和不安,我也都分明地知道来自何处。与此相应,如果我能从她的脸上看到我的安慰产生效果,我的心里自然也会随之轻松几分。彼时我还不知道的是,在此后的十几天里,这样的安慰和自我安慰还会屡屡出现,直到整个行程的结束。不夸张地说,一路上看着她的决心、毅力,和间或出现的疑虑、动摇,直至最终的坚持和欣喜,我就像在一面不走样的镜子里看着自己。

 

18日一早,我们驱车从香格里拉出发奔赴德钦。或许是受到前晚的担心所扰,途经药店时,下车买了5支罐装的氧气,和一大包医用葡萄糖粉。按照我掌握的有限常识,在高原遇到紧急情况时,这两样东西都能起到救急的作用。不过在整个行程中,氧气罐终究没有发挥作用,只是在最后时刻被当成需要甩脱的负担而吸掉。倒是那包葡萄糖粉派上了意想不到的关键用场,那是一段精彩而惊心的故事,稍后再讲。

从香格里拉到德钦需要3个多小时,快到时经过雾浓顶村(诗意的名字。这里可以比飞来寺更近地瞻仰梅里雪山),接上正在装修工地忙活的乔阳。去年来时,乔阳就说起要在雾浓顶新开一家客栈,并且当时已经准备开始装修。没想到一年过去,客栈还在装修之中。一年未见,乔阳比去年黑得多也瘦得多,其程度甚至有点意外。不过直到后来,才知道这一年里她为这间客栈所经历的艰难和波折。

在德钦县城,乔阳指挥着买了锅碗瓢盆、米面油糖,和大量的蔬菜,其数量之大,让我颇感意外。本来设想的艰辛之旅,难道竟然如此复杂而奢侈?大约乔阳把我们想象得过于娇嫩,诸事都多留了富裕。后来的事实证明,我们远比她想象的皮实和泼辣,这或许也是她再见我们时格外兴奋的原因。

再从德钦出发,实际已经踏上了外转的路程。在有公路的路段以车代步,是已经得到藏民承认的转法(藏民转完一圈用时7天,就包括在怒江峡谷公路一段搭车,由此可节省一天,否则便需要8天。)。

如果只用文字,大概可以这样描述外转的线路——所谓梅里雪山,乃“梅里十三峰”的总称,“十三峰”由主峰卡瓦博格居中,向南北两个方向一字排开,并以此成为西藏、云南之间的界山。这一山脉的东、西两侧的云南、西藏境内,则分别是南北流向的澜沧江和怒江,由此形成两江夹一山的地形。如果在大尺度下观察,坐落在澜沧江畔的德钦县城,几乎就蜷身在卡瓦博格向下伸展的一个脚丫缝里。这个后来被很浪漫地称为“香格里拉深处”的偏僻山坳,之所以能够聚集人口、形成县城,唯一的成因,在于它曾经是茶马古道由滇入藏的最后一个驿站,从此再向前一步,就是翻越梅里的余脉而进入在当时被视为畏途的藏地。我们的路线,是从德钦驾车出发,沿澜沧江峡谷边的公路向南,到达一个名叫永芝的村子住宿,由此出发,弃车徒步,开始了真正的步行转山行程。从永芝村出发,翻过梅里雪山余脉进入西藏后,一路下行至怒江峡谷;而后转向,沿怒江峡谷一路北上,抵达西藏察隅县境内的察瓦隆乡;由此再次转向,一路向东上行,翻越梅里雪山北侧余脉最高的说拉垭口,重新进入云南,下行回到澜沧江边的梅里水村,步行部分便告完成;由此可搭车沿澜沧江边的公路向北,回到德钦县城。

在我们的朋友乔阳手工绘制的梅里雪山外转线路图上,这条环形的线路大致可以看成一个四边形,右边的一竖为澜沧江峡谷,左边的一竖则是怒江峡谷;上下两横,则是最艰难的两段山路。右边的澜沧江峡谷以车代步,我们实际徒步走了一个写得比较方的C形。

 

 

 10月17日,在香格里拉休整

乔阳手绘的梅里雪山外转经图,在季候鸟酒吧里可以免费获得。

左右两条粗黑线是怒江和澜沧江,红色虚线勾出的就是外转线路,其中右侧澜沧江峡谷

沿线的路程,以车代步了。

这张图太小,真想看的,得自己想办法放大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