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乡差距:统筹城乡与制度并轨
党双忍
城乡差距是如何形成的?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在国内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国际上也有许多争论。大家的看法趋于一致,但不尽相同。在我看来,导致城乡差距的原因不仅不是单一的,而且是多方面的。只有把这些方面的成因弄清楚,才有可能“对症下药”,采取消除城乡差距的策略。本文从制度、产业、空间和阶段四个方面对城乡差距的成因进行初步解释,并由此大致梳理了统筹城乡发展的思路脉络。
(一)制度性因素。在制度设计上,偏向城市,城乡隔离,漠视农村,歧视农民,农村发展遭遇制度性阻拦,或过高的制度成本。我国实行计划经济体制和重工业化战略时期,形成“二元”治理结构,农业支援工业,工业剥夺农业,农村支持城市,城市侵蚀农村,长期牺牲“三农”利益。且不说过去使用多年的“统购统销”,“爱国粮”、“爱国棉”了,通过“剪刀差”从农民那里“剪”了不少利益,支援了工业、支援了城市。就目前仍继续沿用的城市偏向的制度还有不少,比如“国有土地”、“农民集体所有土地”权利不同的土地制度,“农业户口”、“非农业户口”权利不同的户籍管理制度,以及城乡差别待遇的公共财政政策、社会保障制度等等。当然,制度性因素并不能解释全部的城乡差别。在制度性因素之外,还有一些重要因素。
(二)创富性因素。有一些基本概念必须弄清楚含义。农村是农业、手工业的载体,城市是工业、商业的载体。劳动力,从事农业就是农民,从事工业就是工人,从事别的就是别的了。没有生来就是农民的,也没有生来就是别的。但是,农业、手工业与现代工商业在创造财富的机制上有很大差异。农业是以自然再生产为基础的经济再生产,用马克思的原话就是“自然再生产与经济再生产交织在一起的再生产”。正因为如此,农业生产遵循生物规律,受自然约束。庄家得种在地里、牲口得养在圈舍里,总得等它们按照自然规律生长,决不可“拔苗助长”。果树一年只能结一次果实,牛一年只能一次怀胎。大范围言,每年农业能有5-6%的增长率就很不错了。而工商业则不受此限,只要市场需求旺盛,“订单”活跃,可以开足马力,满负荷运转,甚至延长工作时间,超负荷运转,实现10%、20%乃至更高的增长。可见,与种养业相比,工商业具有“快速创造财富的机制”。这些年中国经济高增长,主要是外向型工业的高增长。高增长的领域,资本家、企业家和产业工人都能得到好处,吸引土地、资本、劳动力、技术、信息等生产要素向高增长领域流动。因此,改革开放30年来,全球的资本、劳动力都在往中国的沿海、往工业领域集中,成就了“中国制造”。
(三)聚集性因素。财富创造机制不同,也只能解释城乡差别的一部分。为什么在改革开放初期轰轰烈烈的社队企业、乡镇企业在后来纷纷败落?为什么“一五”计划、“三线”建设时期在山区建设的项目,在改革开放后“一窝蜂”纷纷搬迁至大城市?为什么企业做大做强后总是把总部设在大城市?为什么大型跨国公司的总部一定在“世界之都”?这是因为,不仅不同产业的财富机制不同,地理空间的财富机制也不同。这就是“聚集效应”。聚集,可以促进信息交换、加快科技进步,可以降低组织成本、节约交易费用,提高基础设施投资效益和整体经济活动效率。人口聚集在城市,一起生产、一起消费,会刺激生产,促进消费。城市具有“财富聚集效应”。一个城市所以分成若干功能区也是试图更好利用“聚集效应”。工业在园区集中也是在利用“聚集效应”。工商业可以实行高度聚集,但农业特别是种植业,依赖土地资源,利用“聚集效应”受到极大限制。30年来的中国,工业化超前,城市化滞后。加快城市化步伐,更好利用人口“聚集效应”是下一轮中国经济实现高增长的主要“增长极”。需要把大量分散的农民“集中”,搬进城市。
(四)阶段性因素。其实,再仔细分析,城乡差距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在漫长的农业社会,人们很少论说城乡差距,在高度发达的后工业化社会,这个问题似乎也不突出。我觉得,城乡差距主要是工业化、城市化快速推进时期形成的。除了制度性原因之外,主要是工业化“财富创造机制”和城市化“聚集效应”导致的结果。随着工业化、城市化进入尾声,城乡差距扩大趋势就会得到遏制,进入后工业化时代,城乡差距将会逐步消除。这是一个带有普遍规律的过程。在中国改革开放后,成功实施外向型发展战略,工业化、城市化步伐加快,城乡差距在一片要求“缩小”的呼声中不断拉大。改革开放初期,中国城乡居民收入差距为2.5:1,2008年拉开到3.3:1。特别是近几年,推行科学发展,和谐发展,在缩小城乡差距方面也“成了不少本事”,但差距还是扩大了。在这个过程中,工商业者、城市居民得到的好处更多。反过来,也正式这个扩大的差距,使得各种要素流动升级,进一步加快工业化、城镇化进程。这大概就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阶段性规律吧。当基本实现现代化,工业品消费需求基本得到满足,工业增长率降至5-6%之后,城乡差距一定会迈进逐步缩小阶段。
在工业化、城市化过程中,农民是最脆弱的人群,本来就很痛苦,快速转型中的农民更痛苦。农民是工业化、城市化的积极力量,不是异己力量,是“净贡献者”,不是“净收益者”。在迈向工业化、城市化之路的农民,必然受到“阵痛”折磨,这可能引发一系列社会问题、政治问题。这是许多走在现代化路上的国家不停“出事”的一个重要原因。因此,应当在情感上理解农民、尊重农民而不是嫌弃农民;在政策上应当帮农民一把而不是推农民一把;从各个方面减轻农民痛苦而不是加重农民痛苦。“阵痛”过后必是“喜悦”。我们需要更少阵痛,更多喜悦。这可是统筹城乡发展,建立新型城乡关系的重要含义。
如何统筹城乡发展?“三农”问题的症结不在“三农”内部,从“三农”内部找出路是死胡同。破解“三农”难题,功夫在农外。同样,国际金融危机过后,城市的发展和农村发展联系更紧密,就城市抓城市也是没有出路的。这就是说,统筹城乡发展,不仅是破解“三农”难题的需要,也是城市发展的需要,是1+1>2的政策选择。因此,必须解放思想,拓宽视野,创新思路。从导致城乡差距的“四大”成因“顺藤摸瓜”,“顺势而为”,寻求统筹城乡一体化发展,建立城乡发展一体化新机制之良策。发展的阶段性规律不可改变,我们只能在(1)实行城乡制度并轨,消除制度壁垒,让农民更好分享(2)工商业“快速创造财富的机制”和(3)城镇的“财富聚集效应”,这三个方面,要狠下功夫,做足文章。要采取措施,赋予农民更有效权利,特别是财产权利、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权利,支持农民创业就业,特别是在工商业领域的创业就业,降低农民进城门槛,特别是享受社会保障和廉租房门槛。当然,这些必须落脚在实行“六个一体化”,推进“三化三集中”的具体政策举措的操作上。
“六个一体化”,即城乡规划一体化、产业发展一体化、基础设施一体化、市场体制一体化、公共服务一体化、社会管理一体化。这是从制度上解决问题,最终实现城乡制度并轨,消除制度壁垒,促进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三化”,即新型工业化、新型城镇化、农业现代化互动。以新型工业化带动和促进农业现代化,以新型城镇化带动和促进新农村建设,以农业现代化夯实城乡发展基础。这是从产业发展关系上解决问题,发挥好“快速创造财富的机制”。“三集中”,即工业向集中发展区集中、农民向城镇集中、土地向规模经营集中。这是从地理空间上解决问题,发挥好“聚集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