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开技术的层面，换一个角度，从文字、语言、文化、文明这样更深的层次来看目前中国经济学研究存在的问题，这种反思是必要的，会给我们很多的启迪。

我谈三点感想。

第一是如何看待归纳和逻辑的研究方法。经验是否很重要？最近，我接触到一些有物理学等自然科学背景的华尔街精英，并和他们做了一些交流，让我对物理有点着迷，比如物理学中的布朗运动现象——个体和总体的不一致。这在经济学里也有，比如合成谬误，讲的就是对个体成立的对整体不一定成立。这说明有时候我们看到的现象和真相是相背离的。我本科是学地质的，我们肉眼看到的一个自然现象是太阳围着地球转，可事实却是地球围着太阳转。这说明人的直觉往往是错误的。哥白尼日心说解决了这个问题，是科学的一大进步。但是，随着科学的发展，日心说又显示出其局限性。因此，科学的标准也是相对的，取决于当时的研究方法和工具发展到什么程度，涉及到检验的标准。过去，中国的经济学研究的一个特点就是注重经验，这和中国文化有关，尽管很实用，但科学性不足，因此当前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使中国的经济学研究科学化。我们应当借鉴西方一些科学标准来解决目前中国经济中存在的问题，而不能用经验代替科学。

第二，中国的经济研究能否为经济作为一门科学做出贡献。经验不重要吗？任何事情都要辨证地来看，经济学在发展中遇到很多瓶颈和制约，每次瓶颈之后就会有新的理论和解释提出来，包括 谢平老师最近不断强调的行为经济学，就是用来解释在过去的研究范式下很多不能解决的问题。如果把中国的经济研究科学化，我觉得是有益的。从文明或者文字，比如从汉语的包容性和可塑性来看，未来中国的经济学研究和西方经济学研究，从不一致、错位、冲突，最终会走向一种融合。但是，我们自身也存在一些问题，比如中国人的经验更多是注重结果，成为王、败为寇。另外，我们应该把科学研究和经济决策研究区分开，决策是在现实中的各种约束下追求结果的最优，需要梳理很多错综复杂的现实矛盾，很难做到完全科学，所以现实中的决策很多都是次优选择，而不是理论上的最优。而且，科学还不能回答所有问题，不是所有问题都可以用科学解决了的。所以，科学决策要看本身这个问题是不是科学，然后才能制定科学依据，如果没有的话，经验可能更有作用。

第三，无论用什么方法，有一点都是很重要，就是要用事实和数据说话，不能为科学而科学。我一直在想，中国经济学研究30年来到底为经济学作为一门科学，做出了多大贡献？我个人认为，几无贡献。我们的研究有个怪现象，很少有人研究一个问题引用30年前的文献，从一个侧面反映我们的研究缺乏连续性，往往是就问题而问题。高校研究的一个不足就是，为论文而论文，为研究而研究，为科学而科学，使我们研究的价值大打折扣。我对自娱自乐式的研究不感兴趣，所以我把教书育人看得更重，把希望寄托在年轻人身上。我们现在缺乏用事实和数据说话的务实作风，尽管我们反对经验，但实际上很多经验背后是有逻辑的，逻辑背后也有经验支持，两者是交融的。我在2003年曾经做过一个简单的图表，是关于中国外汇市场每日最大波幅，发现大多数只有十个点，即万分之一的波动，由此得出一个结论：中国外汇市场没有投机性交易，只有市场的形没有市场的质。这引起了很多批评。我记得讨论的时候，谢平老师给我的研究结论打了一个形象的比方，说把外汇市场撤掉，在人民银行货币政策司门口挂个小黑板，派人每天写汇率，是不是效果差不多。后来关于汇改的研究就加入了外汇市场改革部分。这说明用数据说话有多么重要。最后我想引用张五常老先生一句话结束点评，最蠢的事情就是研究不存在的现象。这一点我们高校的研究者应当特别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