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秋雨中


    早晨6点半,走下楼,才发现下起了小雨。犹豫了一下,拿不准是否还去爬山。秋雨中,已然感到很深的凉意。准备折身回去,却又觉得不该浪费了这场清凉的小雨。干脆,冒着小雨走了。

      我沿着以往登山的路开始向山顶进发。脚下的路和山石很湿滑,每走一步,都小心奕奕。看看空荡荡的山林里,似乎也只有我一个人在树木间行走,往日里那些晨练的人们都没了踪影。我对着山的深处扯开喉咙大声地吼叫,也听不到平时那些连锁效应的呼叫了。意识到在诺大个山林里,可能就我一个人,就从心底里升起了某种彻骨的静——久违了的一种静,就像小时候,在黎明前的月光下,被忙于晾晒地瓜干的年轻父母裹个油乎乎的大衣,放在地头,一个人,望着天空里的月亮,也不时看看不远处忙碌的父母。在几十年后的记忆片段里,总是觉得那个时候的田野真大,天空真清晰,周围真静。

      有点自豪,某种优越的自豪。这种自豪不是生活优越的自豪,而是整个世界唯我独有的优越和自豪。深吸一口气,湿湿的,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香随着潮湿的空气进入我的胸腔。我想:都说春天是香的,明明,秋天里也有一种别样的香在,不似春天的那种艳,但别致,也有一种雅在里面。不知道我的感觉是不是对。但我真的感觉到了,在这个飘着微微细雨的秋日清晨的山中。

      走不多远,已是气喘吁吁,尽管穿了短袖衫,身上还是冒出了汗。时时提心吊胆,唯恐哪一步踩不实,会被滑倒。正好看到一条小道,也想不再往上走了,就顺着这条小道在山下树林里走走也好。

      细细的雨落在发上身上,眼镜也蒙上一层湿湿的雨雾。我近乎贪婪地呼吸着这雨中的清新和透彻。抬眼望去,往日常常踩在脚下的山顶上,似乎每块石头每棵树每根草都很真切。脚下深深的草丛沾满了水,也打湿了我的裤脚和运动鞋。我不管它。草丛里那些野花更鲜亮了,也有不少的野果开始落在草丛中。那些野花和野果是我熟悉的,从少年时候就很熟悉了。尽管有好多年,我忙于求学、生存,没有空闲也没有心情来注意它们,思念它们,但今天看来,它们仍是那样地熟悉和亲切,似乎上面还保留有我少年时的欢笑和梦想——尽管那些欢笑是卑微的,那些梦想是渺茫的。但毕竟,那些曾真切地存在于我的生命里过。我一直这样相信。

      我听到山下校园广播里传来流行歌曲,在这个很静的清晨里特别悦耳,也悦心。不知怎地,就想到了昨天晚上和女儿去听的那场交响音乐会来。音乐会的节目单还放在家里的沙发上,一个红红的封面,印刷精致。这场音乐会的演奏者是中国国家交响乐团,担任指挥的是上海交响乐团音乐总监兼首席指挥陈燮阳先生,钢琴协奏曲《黄河大合唱》的钢琴演奏是殷承宗先生。尽管我听的现场音乐会很少,但我这已经是第二次听陈燮阳先生指挥的音乐会了。从心里说,我很喜欢他的指挥,有激情,有个性,尤其在乐章的某些部分,看到他在指挥台上随着音乐的节奏一次次跳跃起来,我的心,也因他的跳跃而激动、亢奋。我不懂音乐,但看他的指挥,我似乎又多多少少理解了一些音乐的内涵。

      令我对这次音乐会耿耿于怀的,可能是音乐会现场和节目单封面上那一行醒目的标题吧:第二届中国名牌、名歌、名曲(莱钢之夜)交响音乐会!我当然知道冠上这个名牌和“莱钢之夜”的原因,但和节目单里的《长城随想曲》、《黄河大合唱》等以及陈燮阳、殷承宗等名字放在一起,我觉得有些怪怪的,有些不伦不类。最让我耿耿于怀的,是昨晚在音乐会现场看到的一些事情。这次音乐会在我所在这所城市最高身分象征的某会堂举行。这里确实适合举办类似大型的音乐会。第一次进入这个会堂,就会被大厅里那一根根粗壮的石柱震憾,有一种高雅、高贵的气势。两边分行的转式楼梯更增添了其豪华和大气。音乐厅(平时政府部门在这里举办各种会议)里不论灯光还是音响设施,都堪称一流。

      就是在这个堪称一流的场所,这样一场堪称中国一流(不知道我这样说是不是对)的音乐会,却让我感觉怪异而不痛快。音乐会定在19点30分正式开始,我和女儿19点10分入场。从入场就看到中间靠前的几排座位空着,而且每个座位前的小桌上都有一瓶矿泉水。因为走的匆忙,我们没有带水,感觉口喝的女儿恨不能过去抢一瓶过来。但已然长大的女儿知道那不是为她准备的。直到19点50分,才看到在靠近舞台的那个贵宾门开了,一字儿走进不下20位官员模样的人,个个体态发福,步态稳健,我看到有不少人脸上大概因为饮酒而通红。等他们一一按名字位次入座,立即看到报幕员走上舞台。这时候,我下意识地看一下表,19点55分。

      音乐会并没有就此开始。因为报幕员报的是请莱钢集团的某位领导致辞。我几乎有点愤怒,但看女儿在旁边,我忍住了,面无表情地坐着没动,直捱到音乐响起。

      中间休息的时候,我拉起女儿的手,走了出来。

      和女儿走在夜色中的马路上,看着女儿欢快的身影,我想我没理由愤怒。我不知道面对这个现场,面对那些迟到的官员,面对那些在乐章之间不该响起而偏偏从那些贵宾席上传来的掌声,那些音乐大师们是什么样的感受,或许,他们也在想:我们都没有理由愤怒……

      其实,我也不该在这个心情愉快的清晨里想起这样的不愉快。不然,才真的浪费了这样的雨,这样的山色,这样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