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整理存书，看到一本《法家著作选读》。众所周知，法家的所谓思想，一言以蔽之，不过就是血腥专制的所谓霸道，用西方的术语来比较，大约与法西斯主义类似吧。至于它究竟比法西斯残忍多少倍，恐怕就难以具体地计算了。有人把法家比作一把寒气袭人的刀子，非常形象，但更重要的在于，这个比喻还算准确。我们的祖先打造的这件凶器，看起来土里土气，比核武器差得多了，其实大大不然。越土的东西，未必就代表纯朴；陈旧的观念，算是土的，却要扼杀进步的创造；没文化的官僚，那些土皇帝什么的，足够土了，然而往往危害更大。核武器固然厉害，然则至今所施展的伤害极为有限，与法家在中华的罪恶相比，实是天壤之别；核武器的作用，不过威慑罢了，而我们法家的刀子，却是作为国家集权主义或者说专制主义的利器，害起人来一刻也不会消停的；核武器的历史，不过区区几十年，而我们法家的刀子，不知道是什么外星材料，不会生锈，也似乎从无磨损，所以就有资格老是不退出历史舞台，在中华大地横插数千年之久。

这把太过残忍的刀子，中华先祖的如斯成就，历来有不少人为此自豪着呢，当然了，人家是有资格自豪的，因为，这把刀子，就正拽在他们的手中呢。对于毫无人性的残暴者，能指望他们赞扬良知、社会公正和民主进步吗？

即便法家有过什么了不起的历史成就，那也太初级和远古，就象树叶的成就用于遮羞一样，早就不值一提了；法家的阴影，在时间中却太过绵延，太过不绝，遮蔽了太广阔的天空；对于我们漫长的历史而言，法家的作用，不过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如果用医学知识来比喻，法家这剂药太过猛烈，治好了历史的感冒，却让好端端的历史长期肾衰竭了（儒家又岂能例外？）。深入法家，就是深入一部空前绝后的灾难史，这总是让人难以承受的，所以法家的作品，一向很少去读，读得最多的，是相较而言温和一些的《荀子》。

这本书已经很旧了，还缺了封面。终于想起来，是几年前从一个旧书店中淘来的，拿回后就一直让它躺在书架上。看它的出版日期，是1974年，其“出版说明”显示，为“批林批孔”而特意出版。“批林批孔”是些什么玩意儿，我很是陌生，那时我才几岁，还没有入学呢。

然后是目录，前面部分是历史上一些法家思想者的作品和注释，后面部分呢，就是批林批孔了。正是对批林批孔了解甚少，就重点翻阅后面的文章，然而一看，却给弄懵了，如同吞进了一个硕大无朋的苍蝇。原来，除了批林批孔，就是同一种腔调：全部的“尊法反儒”，用以批判尊儒反法的。该不该批林，我懒得关心，只是“尊法”把我给搞糊涂了。谁都知道，自汉武帝起，法、儒两家就象小两口一样进入了蜜月期，以后一直“蜜”着――虽然偶或拌几句小嘴，却是一边拌嘴一边偷着乐呢。也因为如此，中华的历史，没“蜜”上多久，就苦不堪言了。所以反儒，那是自然不过，完全用不着替它抱什么屈的。问题在于，尊崇什么法家呀，难道法家这最没有理性、最霸道和最邪恶的魔兽，恰恰就值得尊崇？

这些文章的意思似乎表明，如果不尊崇法家而打倒儒家，就不会有希望。你看，十足专制、与现代社会核心理念水火不容的法家，还就成为希望之所在了。如果放在远古，有这样的言论，是不足为奇的，可它们竟然以国家意识形态的姿态出现在当代社会！

几千年来，法家也好，儒家也罢，真斗也好，假打也罢，一直就在捣腾，然而无论尊谁反谁，无论谁进谁出，终归都没能拯救这片土地，都没有让河山焕发久远生机，而是面临一波又一波的专制、贫瘠和沉沦。与此相对的是，很多不甚看重儒、法或者与其不相干的国家，最终依靠宪政民主，走上了全新而极具成效的道路。

法家的思想中，不是有厚今薄古，说今总比古好吗？那还放着当今世界上先进的民主宪政思想不去尊崇，去尊崇老得连牙齿也不见踪影的法、儒干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