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先民关于牛的知识

丁启阵

出生于农村，少年时代给生产队放过很多个暑假的牛，我相信，自己还是有一些关于牛的知识的。牛分水牛、黄牛，水牛性情驯顺，能任人骑在它们背上，走过田垄，游过水沟，暮霭中走回村庄。画家们爱画的一个题材：放牛娃骑在牛背上，悠然地吹弄自制的竹木笛子，即所谓的牧童短笛。画中的牛，一定是水牛，决不可能是黄牛。因为黄牛富有反抗精神，它们不愿意有人骑在自己身上作威作福。一旦有人不识相，愣要往上爬，它们一定会狂奔或猛颠，直至将那人摔到地上，摔得鼻青脸肿，摔得屁滚尿流。水牛会浮水，惧热，夏天喜欢泡在水里；黄牛不会浮水，也不怕热，能翻山越岭。因此，只有平地上的人养水牛，山里人通常只养黄牛。黄牛特别爱吃牧童刚撒过尿的青草……如此之类，都是我做放牛娃时亲眼观察得来的知识，相当可靠。

应该说，比起生长于城镇里的同龄人，我关于牛的知识是相当丰富的了。我也曾引以为自豪。

但是，自从多年前读过东汉学者许慎的《说文解字》之后，我的自豪感就荡然无存了。因为我发现，比起上古先民有关牛的知识，我所了解的东西实在是少得可怜，几乎可以用九牛一毛来形容我所知的寒酸！

牛年说牛，我这里就来说一说《说文解字》中（卷二上牛部）所反映的上古先民关于牛的知识。

先民关于牛的分类，精细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他们不像我这样，只能分出水牛、黄牛，母牛、公牛，小牛、大牛等少得可怜的几组，几类，他们有足以令我们眼花缭乱的种种分法：

根据牛的年龄岁数，先民区分出一岁牛、二岁牛、三岁牛和四岁牛，而且各有不同的名字，分别是犊、[牛市]、[牛参]、[四牛]；

根据毛色，先民区分出纯色牛、白黑杂毛牛、黄色虎纹牛、一般杂色牛、杂色如星空牛、黄白色牛、白色牛，也是各有名字，依次叫[牛全]、牻或[牛京]、[牛余]、荦、[牛平]、[牛麃]、[牛隺]等；

根据牛的生理特征，先民区分出白脊背牛、黑脊背黄牛、长脊背牛等，分别叫[牛厉]、犉、[牛畺]等；

根据牛的遭遇，先民专门给没有子女的牛取了一个名字：[牛寿]；

根据牛的性格，先民专门给柔顺谨慎的牛取了一个名字：[牛夔]。

今天我们虽然能根据牛的性别，分出公牛、母牛，但是，先民除了能区分以外，还赋予它们不同的名字。生育过的公牛叫“牡”，生育过的母牛叫“牝”，公牛通称“特”。

分类之外，先民还给牛创造了专用的动词。今天我们所知道的牛的专用动词基本上就只有“犁”（牛耕地）、“哞”（牛叫）、“牴”（牛碰触）等两三个，而上古先民，除了“犁”、“哞”（牟）之外，还有牛漫步（牛+弢右半）、牛叹息（上雠+下牛）、牛半伸脚（上衞+下牛）等。

上古先民为什么会有如此丰富的关于牛的知识？原因跟简单：他们的生活曾经跟牛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畜牧时期和早期农业时期，牛是我们先民赖以生存、繁衍的重要的生产资料和食物来源，先民曾经跟各种各样的牛朝夕相处，熟悉如同朋友，如同亲戚，如同爱人。

饮水思源，人类理应对牛怀有一份感恩之心，不妨对牛高歌一曲山寨版《酒干了倘买无》：“没有天哪有地，没有牛哪有人……”

                                              2009-1-23